被我拯救的女魔头们，找上门来 第71章

　　她是这么说的：“我知道，你得知冕下让我干了脏活之后很生气，但我觉得，这是对我的启示。

　　“我只有亲自看到那个碍事的慈悲主教被杀的过程，才能懂得权力的来之不易。只有亲自参与暗杀她的行动，我才能证明，自己和冕下是一条心的。哪怕冕下是想让我帮她铲除异己，我也愿意去干。

　　“我如果想要当上未来的教廷领袖，想要成为和冕下一样有权势的人，我就必须懂得这些道理。如果让我天真的以为，所有事情都有无需牺牲的解决方案，想救出洛芙娜、想要官复原职、想要排除政敌，无需付出代价——那才是错的。

　　“老师，反正，您在我小时候失控伤人时，就杀死过一个死囚，用他的尸体帮我脱罪了，所以，我用同样的方法帮洛芙娜脱罪，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的死亡是必要的牺牲。

　　“我会成为教廷最顶点的那个人的，夏尔老师。”

　　她的眼中是熊熊燃烧的火焰：“我要成为下一任的教皇。我无需您的温柔给我虚假的安全感和庇护了，我会长大，我会直面真正的现实，我会成为您可以依靠的人。”

　　看着俨然重获新生、大彻大悟的希尔娜，夏尔彻底无话可说了。

　　希尔娜已经不再是他所认为的那个温柔善良的少女了。

　　或者说，希尔娜的本性就是这样：她从不在乎自己那个又穷又偏的家乡，从不在乎自己平庸的父亲和市侩的母亲，厌烦那个不懂事的姐姐，更不在乎旁人的生死。

　　事实上，除了夏尔这个照顾了她半生的人，她恐怕谁都不在乎。

　　过去，由于顾及夏尔的想法，再加上自己的迷惘，她还是会尽力当个与人为善、温文尔雅的圣女。

　　但是，圣安四世的作为给她提供了理由，她便不想再伪装了。

　　她只想要成为凌驾于他人之上的统治者，想要成为高高在上，决定他人命运的人。

　　另一件让夏尔感到遗憾的事，是洛芙娜。

　　希尔娜当时直接将姐姐传送回了大黑森德地区，没有让他这个老师见学生最后一面。

　　担忧洛芙娜安危的夏尔写了几封信件，委托教廷传送到了大黑森德的地方教会，不久，后还真收到了洛芙娜的回信。

　　信中，洛芙娜非常愧疚，表示自己因为愚蠢害惨了老师和妹妹，无颜再见他们。她还在信中说，自己作为红发魔女，再和老师产生联系，只会妨碍老师的前途。

　　她回到平静祥和的伊波利后，会更名换姓，当个普通的村妇，安静地度过余生，以后再也不自作多情打扰夏尔了。

　　此后，洛芙娜再也没给夏尔写过回信。

　　无论夏尔怎么致信询问，都得不到回应。

　　当然，后来他才知道，他的信全被希尔娜截留了，洛芙娜的来信也是伪造的。但当时收到这封来信后，还是让他感到了愧疚——是他给洛芙娜的教育，让这个天赋平平的普通女孩有了不切实际的希望和幻想，这才招致了恶魔的蛊惑，以至于落得了这个下场。

　　这也宣告了夏尔过去十几年的教育的失败。

　　长大后的姐妹二人，都和他所期望的背道而驰。

　　某次盛大的庆功宴会上，夏尔无视了给他祝酒的骑士，独自一人来到了荣光大教堂外的花园，坐在花圃旁发呆。

　　当门罗来到他身边，询问他为什么不赴宴时，他说出了自己的迷茫。

　　“我本来是为了让希尔娜拥有更好的未来，成为一个善良可靠的统治者，才来到了荣光城。

　　“但我的离去，反而间接导致洛芙娜成为了恶魔的傀儡。希尔娜如今也变得高高在上、漠视他人，成为了迷恋权势的野心家。我自己也在不断执行着各种空洞任务……我不觉得我在做什么有意义的事。如果我一直待在伊波利，从来没来过荣光城，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来到教廷后，来到了更大的世界，自己却一直被各种杂事裹挟着前进。

　　鼠疫期间支援各地领主，镇压维蓝城叛乱，砍杀恶魔，四处平叛……本来都应该是好事，都应该是值得称颂的义举，但他依然对自己感到不满。

　　因为他心里也明白，自己做的事情毫无意义，只是在通过杀戮，维系这个由一个永恒圣教，数百个国家，一群臃肿贵族组成的庞大、腐朽、陈旧的体系。

　　而且，这一切最初的缘由，只不过是那个莫名其妙的系统，将他带来这个世界之后，赋予他的使命而已。

　　如果希尔娜的未来，就是作为女皇，爬上这个体系的顶点，成为下一个圣安四世一样的人，那么，她会是他这个老师所期待的“伟大统治者”吗？

　　再追根溯源，如果那个系统也是有问题的……那他此生至今为止，到底在做些什么？有意义吗？

　　他的人生像是建立在一堆谎言和虚伪之上的空中楼阁，连带着他自己都是个笑话。

　　门罗在听完他的抱怨之后，思索了一阵，给了他一个答复：“凡人的命运都在天父的掌握之中，有些冥冥中已经注定的事，怎么选择都是无法改变的，你就不要后悔了。既然做了选择，那么继续下去就好。这么想能让你好受一些。”

　　而，就在迷茫和困顿交织的罗网中，唯一能给夏尔一些慰藉的，大概就是卡特琳了。

　　一直是卡特琳。

　　她从未有过遗憾和迷茫，也没有迷失本心。

　　哪怕她一直生活在囚笼里，自始至终，她也一直都在为自己生命中拥有的一切而感到喜悦和幸福——而夏尔就是那个给予了她一切的人。

　　当夏尔完成繁琐的任务，回到教廷后，总能在教皇办公室的偏门后看到她，她也永远都在等待着和夏尔的相会。

　　她会仔细倾听夏尔复述执行任务的过程，听他讲述如何使用幽冥的力量创造奇迹，击溃强敌的故事。

　　她会为自己能帮到夏尔而欢欣鼓舞，会在夏尔倾诉自己的无奈和困惑时，竭尽全力地感同身受。

　　看着卡特琳时，夏尔才能感觉到自己做了些有意义的事——哪怕教廷是腐败肮脏的，哪怕他的努力也是徒劳无果的，哪怕他的两个学生又是学坏不学好的……但至少卡特琳的喜悦是纯粹而真实的。

　　虽然她的身体日渐虚弱，虽然脏器的衰竭、幽界的诅咒都在折磨着她，但她还是会在见到夏尔时，开心地喊着他“夏尔大人”，并且给他用力的拥抱。

　　看着这个女孩越来越瘦削的身体，感受着她越来越无力的拥抱，夏尔开始畏惧起来。

　　他在恐惧着卡特琳注定要到来的死亡。

　　门罗越来越少来探望他的女儿了，倒不是因为他冷血无情，更像是他也感受到了女儿死期将至，不知如何面对，才选择逃避。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夏尔做出了他日后认为最是正确的决定。

　　“卡特琳……虽然，在很久之前，在公审‘红发魔女’时，您的父亲就公开宣布过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们也确实发生过关系，但是，我一直没有和你正式举行婚约……”

　　他犹豫着说道：“过去，我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些情感，但是现在，我想坦率一下。我也喜欢你，卡特琳。”

　　卡特琳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她微笑着给了夏尔回应。

　　“我也一样，夏尔大人。”

　　随后，他们在教皇的见证下，在教皇办公室内，互相起誓，举办了个简单的婚礼。

　　门罗到场旁观了婚礼全程，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在两人亲吻彼此，并发誓相爱一生后，欣慰地拍了拍女婿的肩膀，随后就离开了——没办法，他就是这样。直到现在，夏尔对他的了解依然不多。

　　希尔娜也知晓了这事儿。

　　她虽然很是不岔，但也没再说什么——她也见过卡特琳，知道那个女人即将命不久矣。她也知道那女人奉献自己，让夏尔获得了幽界力量的事情……既然这样，随她去吧。她这个未来的教皇，对这个必败的敌人也该宽宏大度一点。

　　婚礼之后，似乎是喜悦冲淡了卡特琳的诅咒，她的情况似乎好转了些，至少走路不那么踉跄，能让夏尔搀扶着在教堂里散步闲逛了。

　　夏尔很希望能一直陪着这个女人，直到她生命结束。

　　然而，糟糕的麻烦还是来了。

　　“夏尔，还记得圣体研修会吗？”婚后没过一个月，教皇就递给了他来自北方的一叠报告：“那帮家伙又冒出来了，正在好不容易恢复秩序的几个教区制造麻烦。这帮家伙的事情，只能让你和门罗去解决了。”

　　这对翁婿和这个异端组织恩怨颇多，事情也只能让他俩去解决。

　　他们也只能扛起武器，告别卡特琳，准备出发去解决问题了。

108.父辈的愧疚

　　这次的任务其实是闹了个乌龙。

　　等夏尔和门罗抵达了出事的教区，顺藤摸瓜找到了那帮所谓的“圣体研修会”法师之后，发现只是一群心怀不甘的炼金法师。

　　前些年，因为战乱，这些法师依靠兜售各种武器、符文，捞了不少。

　　如今，眼瞅着各地即将恢复秩序，他们打算趁着最后的混乱捞一笔。这群大聪明也知道，有个很有名的异端教派，擅长制造人造怪物，叫什么研修会的。

　　他们就有模有样地，也制造了些扭曲丑恶的合成怪物，投放到了就近城市和乡镇，声称是圣体研修会的异端来了，打算制造恐慌，好对贵族领主贩售些炼金武器。

　　不过，他们没想到，虽然，他们造出来的那些合成怪物，弱得连个普通人类都打不过，但还是引起了巨大的恐慌，以至于招来了剑圣。

　　这种事解决也很简单，查明真相后，把为首的几个处死，剩下的没收财产，关进修道院，用刑具拷打一番，强迫忏悔就行。

　　事情了结后，对此略感厌烦的夏尔打算赶紧启程回到荣光城。他不想耽搁和卡特琳共度的最后时光，但是，本地教区主教、贵族们用尽一切手段挽留他们——这些人的脸上露出了夏尔最反感的表情：一种有求于他，希望向他索取更多的那种表情。

　　他们汇报了各种各样的麻烦：数年前因为战乱躲入深山的盗匪和罪犯；近年来和周边教区的土地纠纷；午夜闹鬼的乱葬荒冢；骑乘着独角兽在北方游荡的诡异孩童……

　　这帮人如同无知的稚童，在面对解决不了的疑难问题时，耍赖似地打算全部交给眼前的两位大人。

　　夏尔打算拒掉再立即返程，但是，门罗提醒道：“这些事也不算什么麻烦，你如果嫌烦，你就先回去吧。我逗留个四五天，解决问题后再回去”

　　“门罗阁下，您不想回去陪你的女儿吗？她现在身体情况那么差，随时可能离开我们。”

　　门罗手里捏着那份“骑乘着独角兽的黑发孩童”的目击报告，心不在焉地敷衍道：“我不担心卡特琳的事情……让我先解决眼下的这些杂务，对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也有助于教廷树立权威。”

　　夏尔看着这对女儿似乎不甚在意的父亲，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夏尔和门罗也算认识了很久，也已经是翁婿关系了，但他对门罗依然有种疏离感。

　　两人聚在一起时，除了公务之外，最多聊聊卡特琳的身体近况，或者发几句牢骚，也就到此为止。

　　他能感觉到，这个父亲其实非常关心他的女儿，但他有时又会表现得很是淡漠；

　　他明明对很多事情都毫不介意，但却又非常发自内心地忠于教廷尤其是教皇；

　　他作为卡特琳的父亲，应该比女儿掌握的幽界力量强大得多，但却很少见他使用幽冥系魔法，甚至很少见他使用寻常魔法……

　　更别提过去门罗身上展露的疑点了，夏尔至今为止都在担心，这个岳父是不是被恶魔附身或者影响过。

　　他的问题太多，夏尔越是了解这个岳父，反而越觉得陌生。

　　但就算这样，他还是希望门罗也能多陪陪他的女儿，毕竟他能感觉到，这位剑圣对女儿的感情还是真实的。

　　“如果本地的主教和贵族什么都要靠我们，那要他们做什么？阁下，还是陪我回去看卡特琳吧，没什么是比她更重要的，别管这些琐事了。”

　　门罗摇了摇头：“卡特琳那孩子和我也没什么可聊的。她能有你就很好了，让我陪着那孩子只会觉得尴尬。”

　　“别说这种话，卡特琳还是非常敬爱您的。”

　　“夏尔，我这个父亲其实当的不怎样。”门罗依然不想多说：“作为她的父亲，我并没有真正教导她，没能帮助她认知世界，更没能给她生活的希望。反而是你给了她应有的一切。”

　　眼见劝说不动这位父亲，夏尔只得自己启程离开。

　　出发时，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路上小心点。”虽然没什么必要，但门罗还是给夏尔提了醒：“我知道你急着回去，但如果雨下大了，还是放慢速度，别赶夜路。”

　　“知道了。”

　　他引动幽界的力量，召唤出一匹能够不知疲倦奔驰的骏马，跨上马背，简单一拉缰绳，和门罗做了个短暂而急促的道别。

　　在雨水让板结的土地彻底变成泥浆前，他沿着大路，往南方奔去。

　　回去的路上，细密的雨线形成的朦胧帷幕，打湿了他的衣衫，也遮蔽了他的视野。

　　他放慢了速度，在雨中一边驱驰着马匹，一边忍不住回想起门罗说的那些话。

　　他感觉自己其实有点理解门罗作为父亲的歉疚感受。

　　对于他而言，前世的家人虽然容貌和姓名都已经模糊，相关的记忆也已经淡忘，连情感都被穿越后的经历冲淡了，但他依然能记得一些零散的往事：

　　有时候是他的父亲陪他玩桌游，有时候是他的母亲送给他精美的科幻绘本，有时候是他的父母帮他复习功课……

　　他的家人给予了他穿越前波澜不惊的完美生活。虽然他没能成为父母期望的孩子，但至少，他成为了一个能够在穿越后的世界扎根立足的人。

　　而来到雅兰世界之后，虽然并未结婚生子，但作为希尔娜洛芙娜的照顾者，他也努力地当好家长，希望自己寄予厚望的孩子，能够成为理想中的模样。

　　当然，他并没有成功。

　　最终塑造了希尔娜的不是他的陪伴，而是教廷的政斗，是圣安四世让她看到的现实。

　　最终让洛芙娜认清自己的，也不是他的教导，而是恶魔引导她创造的悲剧。

　　这是他这个家长的失败，他错误的选择导致两个女孩走上了错误的道路。

　　或许，门罗也是一样。

　　因为错误的爱情诞下的卡特琳，受困于父亲背负的诅咒，只能经历短暂且充满苦痛的人生。

　　门罗也不知道，让背负着幽界诅咒的女儿来到这个世界是否正确，他在困惑自己在女儿的人生之中扮演了何等角色，他在为自己曾经的决定而后悔……

　　越往南，雨势就越来越大。当夜幕降临，夏尔正好驱使着幽界的坐骑，来到一片晦暗稀疏的橡树林中。

　　此时，细密的雨线已经变成劈里啪啦砸在地上的雨滴了。

　　忽然，一道八爪形的闪电在天空中骤然绽放，接着熄灭，紧随其后的是一阵轰鸣的雷声。

　　昏暗的雨夜近乎完全阻隔了他的视野，他只得拉扯缰绳，任由思想和身体一起信马由缰。

　　不知为什么，夏尔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我有了孩子，我会以什么方式教导他？我会是合格的父亲吗？

　　然而，这个问题或许不会有答案了。以卡特琳的身体状况，不会给他诞下任何子嗣，他应该是无需面对这个问题的的。

　　所以，不要被这些问题烦扰，还是赶紧回到荣光城，去面见卡特琳吧，她现在应该还在等自己回去陪她。

　　虽然门罗劝阻他不要因为心急冒雨赶夜路，但他还是想要早些回到卡特琳身旁。

　　施展出元素魔法，召唤出散发着柔光的光球，让朦胧的白光照亮自己的道路。接着，一倒无形的护罩出现在他头上，为他遮挡住了滂沱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