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wwwhyhy
两人的交锋越来越快，沉重的武器在两人手中反复地碰撞、交错。林中那些斑驳的光影点缀在两人的剑刃上，闪烁不停。
剑锋划过的的白光轻盈飘逸，如同雪白的丝绸。但那些沉重嘈杂的金属撞击声又是如此刺耳。
周遭的树木随着他们的挥砍而不断倾倒，剑身碰撞中逸散的烈焰和雷光也不断清扫着这片战场……
随着夏尔抓住机会挥出的一记下劈，门罗手中的武器被他手中的神兵直接劈碎——门罗手中的重剑前端崩飞了出去，剩下的半截剑刃，在轻微的震颤中发出嗡鸣，仿佛垂死者的挣扎。
“门罗大人，你输了。”夏尔将重剑搭在了他的肩甲上：“把那些孩子的首级给我，然后离开这里。这里是我的家，这些也是我的孩子……怎么处置他们，我会做决定。”
门罗看了看手里只剩半截的武器，又看了看夏尔。
“进步很快，夏尔。”他由衷地赞叹着：“你的剑术已经和我差不多了。”
如果是过去，能在对战中战胜老岳父，夏尔或许会自谦几句，说这是传奇武器带来的优势，或者推脱说对方没有尽全力……但现在，他没这个心情。
今日，接踵而至的冲击让他心烦意乱，他现在只想回去看看那个最后的女儿，确认夏尔兰娜的安危。
“离开这里，门罗。”他又催促了一遍。
“夏尔……”门罗摇了摇头：“我的任务就是带走这些恶魔造物，不要把那个家伙当成你的女儿。”
“门罗大人，你要是再啰嗦，我可以砍断你的手，让你滚蛋——反正你这家伙缺了胳膊也能长回来，我不会为此感到内疚的。这是我最后的警告——离开伊波利。”
“我知道你做得出来，我只是提醒你，孩子，我还没有用尽全力。”
他刚说完，林间嘈杂的声音似乎短暂停顿了一刹，仿佛整个世界暂停了一样。
忽然，一个略显透明的人影，缓缓从门罗身后走出。
这是一个身着炫目盔甲的白袍骑士，他全身都裹着厚实的盔甲，头盔上华贵的纹章似乎在炫耀他显赫的家世。
随后，又走出来一个长须毡帽的长袍法师，手持华贵的节杖，浑浊的眼中看不出任何人性。
接着，更多的虚影，从门罗身后缓步走出。
他们有的披着鲜血淋漓的兽皮，有的穿着饰有华贵宝石的甲胄，有的披挂色彩艳丽的长袍，有的却只披着破烂的粗衣——他们的身影让夏尔感到很是眼熟。
在教堂神圣庄严的殿堂里，在那些浮夸炫目的壁画和浮雕中，都曾有过这些人的身影。
他们是古代的英雄，在史诗和歌谣中为人所熟知的圣徒们。他们的辉煌功绩在教廷数千年的歌颂和传扬中，早已烙印在了所有人的记忆里。
他们曾是击溃异端的将军，曾是引动奇迹的法师，曾是力挽狂澜的战士。
他们的传奇经历，他们的高贵品行，都足以作为世人追随的楷模。
三百余年前，那位和圣体研修会的创始人缔结契约的恶魔，就是从冥府之中取出了这些古代英魂的灵魄碎片，以他们的灵魂为基准，塑造出了门罗的人格。
也因此，当他使用幽界力量时，这些古老的英魂便会出现在他的身旁。
一股无形的气浪将夏尔猛推了开来，他退了几步。
接着，门罗手中的断剑在瞬息之间长出了新的剑锋。整把重剑的剑刃，也变得漆黑如墨。
随后，门罗确认了一下别在腰间的那五个头颅的绳子松紧，又招了招手。不久前被他处决的最小的那个孩子的头颅，也飘到了他的手里，被他顺手系在了腰上。
他就像刚刚打完一场劫掠战，准备拿人头领赏的征服者。
这位老丈人看来是打算动真格了。
夏尔手中的“以太”，此时，变得格外沉重。剑柄处甚至传来刺骨的寒意，似乎这把武器觉察到了对手的身份，不再愿意与之对抗。
“夏尔……”门罗看了看围拢在自己周围的人们，最后看向自己的女婿：“你打不过我的。你召唤的那些幽界生灵，基本都来自于你和卡特琳的妄想，而我不同，我本就是幽界的化身，我就是这些亡者的一部分。”
对方忽然展露的后手，让夏尔有些措手不及。
“第一次见你召唤幽界生物……门罗阁下。”夏尔喃喃道：“真奇怪……既然你有这本事，七八年前，我们俩去征讨恶魔‘颠覆者’的时候，你当时为什么不用这力量？你是怎么被困在恶魔的结界里的？”
“……无可奉告。”门罗答道。
既然如此，夏尔纸糊握紧了剑柄，手背青筋暴起，靠着蛮力，将格外沉重的重剑再次举起，对准了门罗。
他也催动了幽界的力量。
在夏尔的身后，同样的，幽界的力量也借助他的意识降临人界，转化为了他的助力。
低沉的龙吼声在他身侧响起，接着，手持巨树的高大巨人从地下爬出，身长双翼的的战士降临在他身旁，头生双角的人马弯弓搭箭……一队由童话虚构的生灵所组成的战士，已经准备好加入这场作战了。
随着夏尔和门罗的重剑再次交锋，古代传说中的英雄和虚构童话里的生灵，也拼杀在了一起。
…………
对伊波利的居民们而言，他们只听到了来自西边大沼泽地带传来的震天巨吼，在云层中看到了相互搏杀的巨龙和战士，看到了比古木还要高大的巨人在林木中咆哮，看到了生有双翼的战士飞掠过山头……
“我在做梦吗？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云层里的……那是龙？”
“天父在上！那是天使和恶魔在交战吗？”
…………
居民们惊恐万分，但洛芙娜及时站了出来，稳住了人心。居民们在她的指引下，立即去往林地周边，疏散了田野间耕作的农户，唤回意图看热闹的孩童妇孺，按照外敌来袭的演练，及时逃入了各地的庄园和城镇里躲避了起来。
“夏尔老师……”感受着从西方传来的震动，洛芙娜的内心混乱至极，不知该作何感想。
最终，这场战斗夷平了整个大沼泽。
门罗退走了。
121.命运的决断
夏尔兰娜在令人焦惧的噩梦中，梦到了自己和兄弟姐妹们遭到了无情的追杀。
当她从令人不安的梦中渐渐苏醒，艰难地睁开双眼后，她看到了满脸泪痕的洛芙娜。她站在自己的床边，对她露出了疲惫的笑容。
一直照顾着她，将她抚养长大的洛芙娜，对夏尔兰娜而言就仿佛母亲一样亲切。看着洛芙娜哭泣至红肿的眼睛，来自幽界的女孩有种疲惫的辛酸。
她回忆起了这半年多来经历的一切：自己和父亲的偶遇，门罗的追杀，兄弟姐妹们逐一死在自己的面前……
接着，夏尔兰娜看到了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夏尔。
昨天，那位剑圣最终还是被夏尔不要命的打法逼退了，夏尔带回了夏尔兰娜兄弟姐妹们的首级。
伊波利的居民们只看到夏尔背着一柄重剑，用大衣包裹着几颗人头，从近乎被夷平的泽原中走出，无视了众人惊恐的目光，径直走进了洛芙娜尼亚的城堡里。
随后，他便一直守在夏尔兰娜的床边，等待着她的苏醒。
此时，夏尔兰娜也终于和父亲正式相认了。
虽然在一开始，这对父女只能尴尬地对视，不知该如何开口。
沉默持续了很久，夏尔终于开口了。
“ 你好，夏尔兰娜……”他犹豫着说道：“初次见面……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喊我父亲。”
夏尔兰娜呆愣了一会，终于哭了出来。
随后的几天，他们聊了很多。他似乎想要通过对话，了解夏尔兰娜的一切。
他仔细地询问着夏尔兰娜成长过程中的经历。
询问她在洛芙娜的照顾下见证的过去；她和她的兄弟姐妹们过去相伴时的每一个细节；砝尔坦、乌蒙斯、迦尔蒂娅……询问每一个孩子的过往；他们的性格、为人……
夏尔兰娜感觉父亲和洛芙娜姐姐描述的一样，是个很温和很有耐心的人。只要站在自己身边就能带来很强的安全感。
所以，她还是努力振作精神，希望能让刚刚救了自己的父亲记住自己，记住那些莫名受害的兄弟姐妹们。
而夏尔看着这个和自己无比相像的少女，这个自己在雅兰世界血脉的继承者，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如同翻江倒海。
他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自己的孩子，绝非门罗所说的什么“披着人类外壳的怪物”。
虽然，门罗在之前的战斗中被自己逼退，但他并非真正落败，而是不想和夏尔发生死斗。
在临走前，他出言警告夏尔：
“那些幽界的孩子，会继承你的品格。他们就仿佛生来高贵的圣徒一样招人喜爱。他们每一个在童年时期，都会显得正直、勇敢、谦卑、友爱……像是天使一样可爱。
“但他们终究是恶魔的造物。恶魔给予他们的礼物——来自幽界的力量，同时也是诅咒。
“他们是依靠战争和死亡获得力量的。通过负面手段获得的力量，总会腐蚀高贵的灵魂。只要时间够长，你的那些孩子，迟早会变得冷漠、暴虐、自私、高高在上。他们必然会堕落成为屈从于力量的傀儡。要么交由教廷净化，要么彻底处决，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处理方式。”
但夏尔并不相信这些。
他给门罗的答复是：
“我不是对命理一无所知的庸人。命运不存在注定的事，即使是强大的恶魔也无法预测绝对准确的未来。盲从所谓的预言，或者违逆命运都是愚蠢的，只要依靠理智立足当下，做出合适的选择，并愿意承担对应的代价，命运便可以发生变化。你无权审判我的孩子，更无权终结他们的生命。”
所以，即便夏尔兰娜作为恶魔的造物，即使她必然承载着什么可怕的因果，他也想要保护这个女儿。
但洛芙娜此时则处于一种迷茫的苦痛中。对门罗的恨意，对六个已逝孩子的悲痛，对夏尔兰娜和父亲相认的欣慰……每一种情感，都让她感到煎熬。
但是，就在这时，夏尔兰娜的话语给了她一丝期望。
夏尔兰娜忽然想起了什么，询问父亲道：“我的兄弟姐妹们，他们的尸体还在吗？”
“……他们的首级都在。”夏尔瞥了眼失魂落魄的洛芙娜：“别在这里提这些。”
果然，一说到那六个丧命的孩子，洛芙娜的情绪就又有了失控的迹象。
但是，夏尔兰娜犹豫着说道：“其实……或许我能让他们复活过来。”
这话刚一出口，洛芙娜黯淡的眼神中立即闪烁出一抹亮色：“……真的？”
夏尔兰娜犹豫道：“在我们被创造之初，那个恶魔就对我们说过，我们是不会死去的。只要我们的尸骸存在，幽界的灵魂就能找到承载之物，就能带着生前的记忆重返人间。”
“你们能无限复活？！”这话让夏尔都感到了讶异。
“但是，这是要付出代价的。”夏尔兰娜不敢抬头看向父亲：“……我们会在战争的废墟和被鲜血浸润的土地上重生。我们的力量会随着祸乱而愈发强大。只要发动一场规模空前的大战，只要死亡和怨念足够强大……那么，我们的灵魂就能脱离幽界的束缚，重新回到人界复生。”
夏尔兰娜有些担心，自己这位颇有原则且沉稳内敛的父亲，会拒绝这种通过播散战乱来复活家人的方式，所以她很是小心，想着，如果父亲斥责自己，就立即道歉。
但是，夏尔尚未搭话，洛芙娜已经急不可耐地插嘴了：“这么说，只要我对柏兹坦再发动一次战争，弄死足够多的人，你的兄弟姐妹就能复活？”
“柏兹坦肯定不够，要更大、更激烈、更残酷、更具有颠覆性的战争……”夏尔兰娜见父亲没有表态，大着胆子说道：“只要有足够多的死者，我的力量就能恢复如初，我就能挽回我的兄弟姐妹们了。”
洛芙娜点了点头，她眼中已经露出了夏尔过去不曾见过的凶光。
有点儿像圣安四世和希尔娜在下定决心时的眼神。这眼神不该出现在洛芙娜眼中的。
她似乎打算现在就召集起伊波利的大军，立即发动一场战争。
这个自十五六岁后，和恶魔缔结契约，在大陆各地制造暴乱，化身为红发魔女，又返回伊波利统一了大黑森德的洛芙娜……在这十多年的经历后，她已经完全变了个人。
“洛芙娜，别这么冲动……”
“夏尔老师，这次，请无论如何别拦着我了！”她的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那些孩子……只要能让他们回来，发动战争又算什么？反正过去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不再是过去对夏尔老师唯命是从的小丫头了。
无法劝服她的夏尔，差点和自己冲动的学生爆发争吵。所幸有夏尔兰娜在场，争吵才没正式升级。
最后，洛芙娜还是罔顾老师的劝阻，打算现在就准备召集士兵，开始一场远征。
夜深人静时，看着熟睡的夏尔兰娜，回想着今日和洛芙娜的争吵，他这个父亲的心情混乱至极。
正在这时，真正决定他命运的转折出现了。
系统，在经历了漫长的沉寂后，他再次出现在了夏尔的脑中，声如洪钟的声音在他脑中炸响。
“夏尔，你的女皇已经长大成人了。她已经不再是需要你的羽翼遮挡的雏鸟，她已经可以振翅高飞，为她所爱之人搏击雷雨，穿越风暴了。难道此时此刻的你，反而要阻止她，阻止既定的命运？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这炸雷般的声音，让夏尔当场宕机。
过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
自穿越至雅兰世界之后，所经历的一系列混乱而无序的往事，此时此刻忽然被串连在了一起。
每一次系统的提醒，希尔娜和洛芙娜相互重叠的经历，以及自己的每次一选择……一切都似乎在说明，洛芙娜就是系统所指的那个未来的女皇。他之前只是误会了，才错选了希尔娜。
但，系统为什么要用这些语焉不详的提醒，让他产生误会？这个和恶魔的声线一模一样的系统真的值得信任吗？它的目的真的只是想让所谓的未来女皇，能够改善归正？
这也说不通。
自己穿越以来经历的人生，似乎一直在被幽冥之中的某些存在引导操纵着……
他到底应该怎么做？
这一晚，他思索了很久。
最后，夏尔兰娜熟睡时宁静的面庞，又去审视了一番那六个孩子的头颅。
这位父亲下定了决心。
………………
第二天，洛芙娜再次看到了一脸严肃的夏尔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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