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灵武领主深深看了他一眼，不过并没有回绝，只说道：
“可以。”
12.都很懂
年仅十八岁的利德毫无畏惧地吸引了守门兽的目光。
虽然守门兽空荡荡的眼窝中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但它依然敏锐地站起了身，用腐朽的声带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应该是感知到了有人进入了它监管的区域。利德抬起手，黑色的火焰如海啸般席卷向这只皮肉溃烂的野兽。
就在那一刹那，守门兽忽然用利爪刨了刨地面，迎着铺天盖地的黑火冲了上来，并瞬间撞破了火墙，全不顾身上的肉已经发出滋滋的烧烤声。因为腐败已久，那味道一点都没有烤肉的香味，反而充满着一种让人引人呕吐的恶臭。
它抖了抖身上残余的火焰，继续朝利德扑了过来，后者立刻撒腿开溜。
利德终于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虽然灵武领主说的轻描淡写，但能镇守上三族的活体机关，其生前必定是极其强大的灵兽，虽然不知道是哪个种族，但体内蕴藏的力量绝对不容小觑。所以千年的时光也无法将其完全腐蚀，这残破的躯体内依然蕴藏着可怖的力量。
利德大声喊了一句：
“快去拆弹啊昭昭！！”
然后撒腿就跑。
他灵巧地转过迷宫的拐角，守门兽却因为体积庞大的原因转的慢了一些，轰得一声撞在了迷宫的拐角，将坚固的墙壁撞出一圈圈裂隙。利德能从眼角的余光看到那抹红色的倩影一闪而过，但他来不及细看，哪怕已经用上全力去奔跑，他和守门兽之间的距离依然在不断缩短。
好在这庞然大物的转向速度不快，利德靠着不停地走拐角拖延了大概十秒钟左右的时间。但随后他发现自己已经跑上了一条直路，背后阴风大起，利德用手臂护住脸部就地一滚，面前避开了守门兽的扑击，但前方的路已经被堵住了。
虽然有往后逃窜的选项，但守门兽似乎不打算给利德这个机会，烂的差不多了的爪子当头拍下，蕴藏在其中的力道却异常惊人。利德选择以黑炎甲挡下这一击，打算借助力道向后逃去，顺利的话还可以回头嘲讽一句“这就是我的逃跑路线哒”之类的言论。
让他没想到的是，守门兽的这一击力量之大直接让他身体向后倒飞而出，直接撞在了迷宫的拐角，一口血吐在了眼前的地面上。眼见那僵尸一般的野兽再度扑了过来，利德直接用黑炎甲撑在墙壁上，借助火焰爆发的反作用力向旁边摔去。
这个动作为他多撑了几秒钟的时间。
没等他起身，守门兽直接将它扑倒在地上，三个脑袋中间那个张开了嘴巴，里面是没有朽烂但已经开始发黑的牙齿，一股尸臭味扑面而来，守门兽直接朝利德的脑袋咬了下去。
利德反手重击守门兽的下颚，不让它靠近自己。发黑的涎水滴在利德的脸上，冒出一阵白烟，两个人就这样对峙了两三秒钟，利德突然感觉手上的力道一轻，回过神才发现凶恶的野兽已经瘫软没有力气，自己这一掌直接把它最中间的脑袋拍了出去。
利德松了口气，知道灵武领主那边应该是搞定了。
他也不知道如果没有自己，灵武领主一个人要怎么应对这些机关。不过想必她肯定还是有自己的办法，比如用一些手段把守门兽引开，或者用她那无敌的金色火焰想想办法。
利德把这沉重的守门兽从自己身上搬下去，撕开它本就破破烂烂的腹部，从里面摸索了一下，摸出一块晶石来。眼前的守门兽虽然体型庞大，身体内的晶石却只有利德小半个手掌那么大，上面刻满了各种各样复杂的纹饰，利德潦草地看了一眼，只觉得设计的非常精妙，但具体的原理暂时摸不清楚。
失传的古代文明，这是利德一直以来都比较感兴趣的东西。
世界上不仅仅有人类这一个种族，人类之外还有更加广阔的空间。而这些人类不曾掌握的技术，代表了这个世界曾经发展到的一个上限。听说上三族的智慧普遍要高于人类，能在海底建造这样的秘境就是一个证明。
对利德来说，这里不仅仅是危险丛生的地带，也是一个可以无限挖掘的宝物库。
关于御西城将来的发展方向，科技肯定是重要的一步，但利德不打算只把自己带来的传统科学发扬光大。这等于是完全无视了这个世界的人花费几千年创造出来的魔法体系，无视了他们曾经创立的璀璨文明。长此以往，御西城终究也会陷入故步自封的境地，难以出现新的突破了。
科学本身应该是包容的。将这些魔法上的伟大成果带回御西城，将会让御西城在传统魔法的造诣同样飞速提升。等回去之后利德甚至想筹建一所魔法研究院，专门去研究这些失而复得的古代文明。
在身体强度上，人类确实比起其他的种族有所欠缺。但是在好奇心和求知欲上，人类不会输给任何的种族。这就是他们能够一直负重前行的原因。
……当然，现在想这些还有些早了。
利德将晶石揣到怀里，擦去了自己脸上污浊的血，只觉得自己好像在淤泥里洗了个澡。他吐出一口气，尽量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去和灵武领主会合。
灵武领主看着一身污浊的他，没什么表情地说道：
“下次不必这般呈匹夫之勇，我有办法烧掉这些腐朽之物。”
说完，她转过身，抬了抬手指。利德只觉得冰冷的水流从天而降，直接把自己冲了个透心凉。果不其然这个女人同样会使用魔法，只是不清楚她师承哪一位魔法师，又或者是灵武一脉代代相传的本领。
利德一边擦头发，一边朝灵武领主抱怨道：
“那你事前说啊，这种风险我可不愿意冒第二次了。”
灵武领主淡淡地说道：
“下次你可以选择躲在我身后，如果你不觉得羞愧的话。”
这就是不冷不热的讽刺利德躲在女人身后了。
利德挠了挠头，背上行囊，嘀咕了一句：
“这有什么羞愧的，都是我应该做的。”
刚打算跟上去，就看见灵武领主伸手指了一下锁链伸出刻在墙壁上的法阵，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要研究这种活体机关，最好把控制装置也记在脑袋里。”
“破坏的地方我标注出来了，连接好后就会正常运转。”
“那法阵刻在墙上，我也没带纸笔。能记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13.两个人的夜话
利德不知道灵武领主怎么看穿了自己的想法。
利德也不知道灵武领主为什么不加以阻止。
他同样不知道的还有灵武领主到底知道什么，以及她到底想要什么。
接下来的一天里，利德见到了许多种不同模样的活体机关。
最早见到的是四脚站立的三头凶兽，实际上迷宫内还有长着翅膀的独角兽，以及人头蛇身的怪胎。当然，视觉效果最为震撼的莫过于“肉堆”这个生物。无数的活体机关混在一起，腐烂的皮肉交相融合，已经无法分辨。魔晶黏连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核心。外观看上去就像是长着各种各样脑袋的奇怪肉球，在滚动的时候会包裹并融合路上的一切，是一个遇见之后身心都会留下阴影的可怕生物。
就算是灵武领主的火，也烧了整整一下午才把这东西完全烧化。
利德对这些活体机关已经逐渐失去了兴趣。在发现它们内部的魔晶运转规则相似，没有重复收集的必要之后，他就没有热情再在一线冲锋陷阵，开始改搭灵武领主的顺风车。灵武领主的金色火焰应对这种力量强没脑子的生物是真的好用，一旦点着就会越烧越旺，着火的守门兽会拼了命地挣扎，但是受到体内魔晶的限制，每个守门兽的活动范围非常有限。
灵武领主和利德只要在点火之后迅速撤出守门兽的攻击圈，然后等守门兽自行死亡就可以了，整个过程非常的人性化，无任何负面影响。如果换成一对情侣，甚至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在外面谈情说爱。
可惜利德和灵武领主就没什么可以聊的。就算利德想问，灵武领主也不会开口，两个人基本上就在那里倚靠着墙坐着，听着不远处守门兽传来的哀嚎，在这样吵嚷的环境中一言不发，如同老僧入定。
这样的生活重复了两天，利德终究还是忍不住，在一头肉堆正在被焚烧时，向灵武领主询问道：
“你这火焰从哪弄的啊，是特殊的武器，还是特殊的魔法？有没有什么传女不传男的习俗，我如果现在投到你的门下，能不能教我一手？”
灵武领主完全没搭理利德。
于是利德开始没话找话地继续询问：
“不是……咱俩总不能跟俩哑巴一样度过一天又一天相似的生活吧。人生可是很短暂的，主动也好被动也好，享乐可是十分必要的环节。就算是深陷海底的秘境之中，也要享受这个过程，你懂我的意思吧？”
灵武领主淡淡地说道：
“如果你继续贫嘴的话，我不介意让你变成真正的哑巴。”
利德打了个冷颤，不过他依然挠了挠头，说道：
“那就当成我想提问的问题？上次你说可以向你随意提问，那个没规定时间限制吧？”
灵武领主闭上眼睛。
利德觉得她估计实在是不想搭理自己，于是耸了耸肩，却没想到很快一旁就响起了灵武领主的声音：
“不用想了。这是只有我能用的火焰。来源……不说也罢。都已经是陈年往事，没必要再从垃圾堆里翻出来。”
灵武领主的声音中隐约有几分烦躁，看来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虽然追问下去或许会有结果，但利德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灵武领主说的也很明确，这种火焰只有她能用，意味着就算知道来历对利德也没有任何好处。
利德打了个哈欠，从口袋里拿出一片鱼干，撕了一条叼在口中，一边慢慢咀嚼一边问道：
“陈年往事……听小黑小白说你才二十几岁吧。感觉比外表要成熟很多，要恭喜你跑赢了时间吗？”
灵武领主睁开眼睛，朝利德这边看了一眼，问道：
“什么意思？”
利德把鱼干整个丢到嘴里，说道：
“所有活着的人都在和时间赛跑。因为生命终有一日会抵达终点，但想做的事情却无穷无尽。有的人抗拒改变，所以即便三四十岁也如赤子般天真纯粹；也有人心思通达，十几二十岁就把炎凉世态尽收眼底。跟你聊天总觉得有种莫名的压力，一开口就知道老江湖了。”
利德将一块鱼干递给灵武领主，灵武领主拿在手中，出神地望着，似乎在想什么很久之前的事情。
半晌后，她淡淡地说道：
“和时间赛跑……是个有趣的说法。这是你的观点？”
利德摇了摇头：
“不是，是我妹以前跟我说的。”
灵武领主目光稍微向上飘了一下，思考云阳领主哪个女儿有这般心思。但从隐卫汇报的信息来看，云阳领主的子嗣大部分并不出彩，女性多半刻薄严厉，尤其以二小姐利心最为明显。少数两三个善良的姑娘也几乎都是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很难想象她们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利德往嘴里灌了口冷水，有些怀念地说道：
“她从小就比任何孩子都要强，总觉得不好好努力就辱没了爹妈积攒下来的名誉。很多个晚上我从床上爬起来，都看见她在外面背着拗口的公式，一边背一边敲着脑袋。有一天她跟我说，她总觉得自己在和时间赛跑，只可惜她天赋有限，所以经常被落下。越是努力去追赶，越是感到深深的绝望。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把她抱到怀里，拍拍她的后背，跟她说没事，有你哥在呢。”
灵武领主冷淡地回应道：
“人的天赋是有限的，欲望是无限的。当欲望超过了天赋，就到了所谓的瓶颈。”
灵武领主站起身，看了一眼已经被烧成许多块淤泥的“肉堆”，将鱼干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她对利德说道：
“我也曾体会过那种感觉。我也曾一个人挣扎于深渊。不过我不曾和时间赛跑，我与它选择了暂时和解。”
“然而，和解的期限也快要到了。”
“抓紧时间出发吧，前面还有很多的危险。”
她赤着脚踩过一滩污浊泥泞的黑水，但就像当初在塞北时漫天飞雪没有一片落在的她的身上，现在这些脏乎乎的东西也对她退避三舍。灵武领主的玉足轻点在地面上，黑水在那之前就已经向周围退开。
利德舔了舔手指，将行囊重新背回肩膀，跟上了她的脚步。
14.沙暴
“能从这古老的陵墓中看出往昔的繁华啊。”
利德走到一处枯萎的盆栽面前，伸出手轻轻一碰，漆黑的树枝顿时消散成一阵烟雾。能够从一些细节看出这里曾经也是细心装扮过的，甚至在克莱纳斯还在的时候，整个秘境说不定就是海底的一方小天地，有自己独立的一套生态系统。
那时候这些活体机关多半还是或威猛或美丽的生物，环境应该比现在要明亮许多，有绿色植被，有流动的淡水，可以说是海底下的世外桃源了。只可惜现在已经变得阴暗潮湿，空气满是污浊的味道。
“巨人族已经存在了几千年，说明克莱纳斯至少有几千年没有继续统治这片区域。”
灵武领主正在一处岔路口纠结往哪边走，因此说话的时候也完全没往利德那边看：
“没有了永生之柱那庞大的魔力，这里根本不可能继续运转下去。一切归于尘埃，谁都无法幸免于难。”
利德将石台上的几个盆景挨个戳破，问道：
“说起来，巨人族就这么消亡了？以后中六族要改叫中五族？还是说要从下九族里提拔一个上去？”
灵武领主终于决定接下来要往左边走。她回过头，对利德说道：
“暂时不用考虑那么长远的事情。高等巨人应该没有完全消失，低等巨人当中应该也有幸存者。克莱纳斯的复活是阶段式的，既然你没让煌颜死，克莱纳斯短时间内就不能完全复活，巨人族也不会彻底覆灭。”
利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突然反应过来不对。
这个女人……知道煌颜的事情？？
大概是察觉到了身后的利德露出警惕的目光，灵武领主冷淡地说了几句：
“你觉得日卫当初驻扎在灵武南部是防什么？天底下就你爱管这种麻烦事，把人给放进来了。如果不是看在铁壁防线的功劳，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利德回想起第一次自由狩猎结束，自己“得与君上同行”时灵武领主问的那个问题。
——“我听说，你是和未婚妻一块来的。她人在哪里呢？”
看来她早就知道利德带进来的老婆就是煌颜，估计是隐卫跟她汇报的时候她心里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至于她怎么知道煌颜会来……多半是起义军的高层也有隐卫的人。利德对这一点倒是毫不吃惊，起义军本来就是从灾民中发展起来的，数量虽多但鱼龙混杂，隐卫如果有心的话混入其中并不是一件难事。
既然深渊教会的人十几年前就能查到煌颜就是天厌之子，一直关注克莱纳斯复活事件的灵武领主没道理一无所知。如果能把煌颜挡在灵武外面，让她在人类的领土上被天劫劈死，局面瞬间就会朝灵武领主期望的方向发展，她也不必夜长梦多。
只可惜，全被利德给搅和了。
利德挠了挠头。灵武领主生气也没用，他事先又不知道这么多。
当然，就算知道，他估计还是会选择带煌颜进去。
灵武领主走在前面，语气略微缓和了几分：
“算了。本身也不全是你的问题。深渊教会的分会长也到了，就算你没有多管闲事，他们也有办法把天厌之子带进来，这是防不住的。而且你最后也保住了煌颜的性命，算是功过相抵。”
利德松了口气：
“那就多谢昭昭宽宏大量了。”
刚说完之后利德马上反应过来有点不对头，这个女人真的是天生的上位者，三言两语说的自己好像还得感谢她一样。当初她派隐卫大统领监视利德，差点威胁到利德和小史莱姆的性命，这笔账还没算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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