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下心城艰难地抵抗着外来的侵略者。
望东营昨天拼命打出的战绩还是有效果的，最起码对于城内的民众来说，这极大地坚定了他们守城的决心。以工代赈加上发放低保，他们家里都多多少少积攒下来了一些闲钱，以前他们希望拿这笔钱跟云阳的士兵买命，现在却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有击退他们、保住财产的可能性，那谁不愿意去试一试呢？
只是需要他们运送守城的物资而已，又不用他们亲自上前线。
少羽营的宣传部早就把各种标语贴满了城中大大小小的宣传栏：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一人守城，全家光荣！”
“与其冷眼旁观，不如奋力一搏！”
“军队为我赴前线，我为军队安后方！”
“云阳那帮兔崽子不过如此——”
民众不需要多么文绉绉的句子，他们也听不懂什么复杂的道理。
但得有人告诉他们什么是正确的事情，得有人唤醒他们心底的勇气。
让他们能面对着这奔涌而来的云阳士兵的浪潮，咬紧牙关坚持着自己手上的工作，在一声声口号中，将沉重的木石运往前方。民众排成长队，汗水挥洒在他们脚下的砖石上，每当难以坚持的时候，都能看到身边的同伴奋战的身影。
谁也不想做逃兵，谁也不想被人笑话。
玄甲营硬撑在最前线，身上的重甲在半天的拼杀后已经变得伤痕累累。绝大部分攻击都落在他们身上，哪怕有军阵的加护，身上的铠甲也在这种长时间的作战中变得破破烂烂。这段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云阳的士兵在重金悬赏之下杀上城头，但很快就被他们又硬生生地挡了回去，下心城看上去充满危机、摇摇欲坠，却又总是能化险为夷。
城外，云阳领主看着迟迟无法攻下的下心城，缓缓眯起了眼睛。
方十三的防御虽然精巧，但并不致命。她在守城上确实很有建树，但云阳领主还有两大底牌没有用。云阳卫和云阳的客卿都在他的身边没有出手，是因为云阳领主还在等，他在等方十三先沉不住气，等方十三先把隐藏的杀招释放出来。
滚石落木终有消耗完的时候，而且云阳领主那边也携带了充足的攻城器械，双方面临的压力是差不多的。
目前来说方十三的布局足以抵挡住大多数军队的进攻，但云阳领主麾下的精锐和那种城主级别的军队可是天壤之别。目前来说方十三绝大部分守城经验都是当初在昭辰领地积累下来的，那时候她和别的城主打，来御西城还是和别的城主打，迄今为止她还没有真的与一整个领地为敌过。
云阳领主没有小觑方十三的能力，所以他相信方十三的准备绝对不可能只有眼前这些，她要等方十三先出手。
云阳领主带来的军队足够他去试错，所以方十三需要小心猜测他的想法，但他不需要去揣摩方十三的战术。他只要高额悬赏引诱麾下士兵去踩坑，把方十三耗到黔驴技穷就可以了。人力有限，任何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微不足道。
果不其然，在下心城换防的那一刹那，原本就风雨飘摇的防线变得更加岌岌可危。云阳的军队趁势一口气地压了上去，几乎要在下心城的防线硬生生凿出一个缺口。
云阳的士兵看到了胜利的果实，更加卖力地攀着城墙翻上城头，对已经初露疲态的御西城士兵狞笑着拔刀相向。但还没等他们威风多久，原来藏在女墙中的人就冲了出来。
恶人谷的成员在此等候多时！
和瓶子同期入伙的【微笑恶魔】千腾伸手一招，大剑从空中飞来，落入他的手中。再一挥，几名云阳士兵的脑袋就已经和身体分了家。他的脸上是招牌式的恶魔笑容，杀了人之后舔了舔嘴角的血，开口道：
“放心吧，不会痛的。只要一个瞬间，死亡就到来了。”
【鬼手】华尔、【断剑】亚雯、【白面】玉鸮、【逃犯】赛特，这些在恶人谷中已经排的上号的恶党紧随其后，刚刚翻上城墙的云阳士兵只是在几个呼吸的瞬间就全部阵亡，云阳的攻势顿时停滞了些许。
冷眼旁观的云阳领主却悄悄松了一口气。
即便御西城的保密工作已经做得足够好，恶人谷的存在依旧是瞒不住的。原因很简单，组成恶人谷的那些恶人们都是从世界各地赶往御西城的，自然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同理勇者公会也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许多家领地都开始纷纷效仿，只是因为学不到精髓的原因，一直都没有御西城的勇者公会规模盛大。
云阳领主知道方十三的底牌中会有这一张。
而这张牌本来应该是用来对抗云阳卫或云阳客卿的。
用高手去对抗高手，这是很常见的打法，方十三现在提前发动了恶人谷的伏兵来清扫云阳的普通士兵，意味着局面对于她来说不像想象中的那么乐观了。昨天的战役中云阳领主这边大概有两三千人的牺牲，但这对他来说远远没到伤筋动骨的程度，云阳的士兵在战场上依然保持着极高的数量优势，带来的这一堆攻城设施也一定程度地抹平了进攻方的天然劣势。
“云阳卫。”
云阳领主的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冷意，开口下令：
“攻城。牵扯住那帮十恶不赦的罪犯，让我们的人可以顺利打上城墙。”
恶人谷成员的平均实力要高于云阳卫，可惜这并不是单打独斗。云阳卫在数量上占优，也受过专业的训练，知道结阵对敌，这些是习惯于单兵作战的恶人谷成员所不具备的。
“诸位客卿。”
云阳领主又一次开口，说道：
“有兴致的，可以杀上去了。云阳并不富裕，但这么大个领地，满足你们的一些私欲，还是轻轻松松的。之前给士兵们承诺的赏金不过是个吃不到的葡萄，有能耐杀死御西城高层将领……以及那位城主的人，非各位莫属。”
话音落下，已经有人站了出来，摇头晃脑地说道：
“我要二十万金币，一口价。”
“我只要十万，再加上领主府上的三位美妾。”
“府库里那件【鱼龙舞】归我，那小子的脑袋我给你带回来——”
无数嘈杂的声音中，云阳领主凝望着下心城，声音冷淡地回答了一句：
“可以。不过，一个人只有一颗脑袋。你们……要尽快。”
27.出来收人了
伴随着云阳领主一声令下，数道流光划破天空，云阳的客卿终于争先恐后地冲上城头。
御西城的军队无暇阻挡，恶人谷倒是想迎上去，但云阳卫已经踏着城墙冲了上来。千腾只来得及出一剑，就被云阳卫团团围住，大剑虽然抡的滴水不漏，但想要突破云阳卫去拦住那些云阳的客卿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扯起嗓子朝后面大吼了一句：
“这些人的目标是城主大人——”
就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应对云阳卫的围攻了。
以前经常听城主大人跟方十三讨论，说个人英雄主义终有一天会被集体主义取代，他还有点不信，如今看到几个境界修为不如自己的云阳卫硬是靠着云阳压箱底的阵法给自己造成了巨大威胁，千腾脸上虽然笑着，心底里却已经把警戒度拉到了最高。
难怪以前听人说隐卫十殿阎罗联手行刺时天地都要变色，灵武的阵法想必比云阳还要强出不少。只可惜恶人谷里面的成员大多数独来独往，就和云阳那些眼高于顶的客卿一样，想让他们凑在一起吃苦练习相互配合，基本等同于痴人说梦。
眼见无数强者朝这边冲了过来，利德亲切地拍了拍诚叔的肩膀，说道：
“老诚啊，这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诚叔冷着脸，英俊的容貌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我只答应来保护军方的安全。”
利德一把揽住梅林分身的肩膀，说道：
“梅先生，你看这奔涌上前的英雄豪杰，就没有随手处理一下的想法？”
梅林微笑着说道：
“用剑的话拦不住这么多人，用魔法的话又会暴露身份。我与大小姐常年混迹边疆，跟绝大部分领地都不会交恶。城主大人自己处理下吧。”
利德点了点头，转头就跑。
开玩笑，真的让他在城头跟这么多八重九重的客卿打一场，明天他的光辉事迹就能传遍大江南北。到时候指不定他就和南边的云海白凤并称什么凤梨组合被迫出道，在所有大领地的警戒名单上高居前列。
问题是白凤有个好爹啊，人家根本就不需要发育，随便浪然后等打团就行了。利德这边打了半天野辛辛苦苦做出两件装备，自然不想还没捂热乎就被疯狂针对。
他趁周围没人，一个纵跃跳下城墙，然后撒腿就跑。
这一幕倒是还挺熟悉的。当年他在凌云城面对各种刺客就是这么处理的，拖到后面的追兵体力耗尽倒地不起，然后再跟个没事人一样回家找阿莱雅吃饭。云阳的客卿或许没见过，但利义如果来了看到这一幕估计要当场捶胸顿足直呼内行。
利德绕着下心城疯狂逃窜，后面一堆八重九重的客卿苦苦追赶。期间刀光剑影撞碎了无数建筑，掀起遮天蔽日的碎砖乱瓦。跑起来的利德感觉自己简直已经有了肌肉记忆，许多天未曾锻炼的身体一瞬间变得无比轻盈，后面追的人越多他奔跑的速度也越快。
这场面在外人看来无比惊险，几次城主大人的脑袋差点搬家，但利德自己却犹如闲庭信步。可惜的是云阳的客卿不像利义请的刺客那样要偷偷摸摸，在发现利德逃跑的速度明显更快之后，一群人采取了合围之势，而利德也选择把他们引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
利德靠在小巷深处的墙壁上，警惕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诸多云阳的客卿，他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个被壮汉团团围住的娇弱少女，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
云阳的客卿也大多一脸不怀好意：
“得罪了，四公子。”
“领主大人有令，四公子的人头，就由我们收下了。”
“反正这天下想要四公子性命的多了去了，也不止我们这些客卿。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我们。四公子的家眷，我们会帮忙好好‘照顾’的。”
“死了四公子一个纨绔，御西城的人不再有反抗的想法，云阳领地也不用再大开杀戒。四公子若是还为云阳的百姓着想，就乖乖呆在那里，不要再逃跑了。拿四公子一个人的人头，换这么大的领地太平无事，四公子该感到自豪才是。”
云阳的客卿嘴上说着各种各样的言论，身体则不动声色地把利德周围堵了个水泄不通。
一想到这颗人头的价值，云阳的客卿们便心动不已。他们当然不会蠢到在干掉利德之前先自相残杀，毕竟刚才他们已经领教过了利德的逃跑技术，这小子又油又滑，如果此时内讧的话说不定真的能让他跑了。但这么多人围杀利德，每个人都觉得很稳，所以他们同时也在防备着身边的人下手。
在紧张的气氛下，双方的距离一点一点缩短。
利德看着他们，其中有几个人还有点眼熟。
因为实力超群的原因，客卿和云阳卫是完全不同的。云阳领主可以像鞭打猪狗那样对云阳卫随便责罚，却不敢对客卿们太过造次，基本都是顺着他们的心意来，只要他们不太过分，大部分情况云阳领主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利德之所以对他们没什么好感，是因为当初有过不少客卿觉得他这个四公子不怎么受待见，拦着阿莱雅说了不少污言秽语，还有人仗着实力比阿莱雅强打算直接动手动脚。当然那些人利德已经全部都埋了，他不但逃跑有经验，埋人也是一把好手。有一次阿莱雅很奇怪地说院子里开了血色的花，利德笑了笑随手把花掐了戴在她的发梢间，阿莱雅戴了好久，直到花完全枯萎也还戴着。
就算没有这事，云阳的客卿在凌云城犯下的脏事儿也够多了。
不少本来就无依无靠的丫鬟被他们玩弄后随意丢弃，有些不想事后沾惹麻烦的，提上裤子之后往往会把还在惊恐中的少女一刀捅了。丢到江里去，反正领主府的美婢如云，少几个也没什么，就算云阳领主知道了也不会发怒，牺牲几个下人就能留住这些高手，他私下里简直要笑出声。
利德在云阳那些年，见过太多的人死在云阳的客卿手上。有些仇他随手就报了，但他也不是复联的成员，不可能天天琢磨着怎么把云阳客卿们干掉为下人们伸张正义。再说真的在凌云城动手的话，会引起更大的骚乱，说不定他连来御西城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以今天能和这些老面孔碰上，利德还是挺开心的。
毕竟当年这帮人比他还能鱼肉乡里，简直显得他这个纨绔公子一无是处。
这些人手上的血债，许多都已经没人记得了。但利德相信，肯定有很多被他们折磨致死的人，在地狱里望眼欲穿地等待着与他们重逢的那天。
俗话说择日不如撞日，那就别让人家多等了……就今天吧。
距离缩短到一定距离时，云阳的客卿一拥而上。
各路高手，各式身法，各种神兵。
浩浩荡荡，汇向一处。
利德笑了笑，轻轻拍了拍胳膊，只说了一句：
“小幽灵，出来收人了。”
28.神机营
雷电划破天空，沉闷的空气仿佛被撕开一条裂隙。
利德的左臂上，复杂的法阵明暗交替，柔和的白光中浮现出一个抱着立牌小小的白色身影，没有什么酷炫的出场特效，也没有什么诸如“我~好~恨~啊~”的背景音，就这么飘在利德身旁，还不忘打了一个哈欠，四下环顾一番，语速很快地说道：
“这么点人还要把我叫出来，你、你该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Σ(っ°Д°;)っ]”
“呜呜呜，我可只是一只小幽灵呀，不管你对我怀着怎样炽热的情感，我都没办法回应的。[(；?д｀)ゞ]”
“不过这就是人类吗……大概看了一下他们心里的欲望，感觉完全不行啊。别说跟你，跟那个女人都差得太远了。不过我帮你处理好啦，没什么事我就要继续回去睡觉了。如果对本次服务满意的话，记得给小幽灵酱一个好评哦，谢谢老板啦~[(〃'▽'〃)]”
从海底秘境回来之后，小幽灵醒过几次，和利德有过短暂的交流。
克莱纳斯的灵魂进入利德的身体时，产生的余波对她造成过不小的创伤。不过她跟利德签了活体机关的契约，所以只要利德不死，她就可以慢慢恢复。那场仗刚打完的时候她还在休眠，但眨眼间快两个月过去，小幽灵也差不多恢复到了两人刚刚定下契约时的水平。
一般的人类高手，除非心智特别强，或是无欲无求的那种，否则基本上中了幻境就没有脱身的可能性。云阳的客卿虽然来了不少人，但此刻整整齐齐地站在那里，就如同一排又一排木桩，冷风吹过的那一刻，好多人一头栽倒在地上，形如死人。
他们的生命迹象依然存在。或许在梦里还在延续自己欺男霸女的征途，一只手拿着利德的脑袋，一只手抓着数不清的财宝，无数绝色美女跪伏在脚下，败帝王斗苍天的光明未来似乎在向他们不停招手。
那里是他们的天堂，也是别人的地狱。
现实却是他们的地狱，别人的天堂。
利德左右看了看，发现还有几个后赶来的云阳客卿被眼前这一幕吓得呆在原地，那些人完全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嗅到了危险的他们明智地选择撒腿开溜。只可惜空气炸响，利德身后浮现出的触手如同长鞭一样甩出，每一个窥到这一幕的云阳客卿都被拖了回来，他们没有醉生梦死的好运气，被利德随手处理掉了。
如今的小幽灵力量依然有限。她就像计算机中搭载的人工智能，能做到多少事情取决于当前阶段的算力如何。每拖一个人进幻境就需要独立演算出一套逼真的虚拟世界，她之所以没把这周围全部的云阳客卿都处理掉，显然是因为眼前这些人就是她当前的上限了。
利德双手背在脑袋后面，看哪个客卿不爽就随手给他两巴掌。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云阳客卿如今就像沙包一样，被打了就歪倒在地上，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从利德和灵武领主当初经历过的事情来看，这些人多半用不了多久就会生命力彻底流失，在无尽的快乐中慢慢走到生命的尽头。
云阳卫自然不止这么一点，很快还会有新的人补充上来。不过打头阵的这一批死的不明不白，后面的人也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不同领地，客卿的忠心程度也是不同的，像隔壁云海或是西秦南楚那边，别说领主身边的客卿了，就算是那些公子身边聚集的高手大部分都是忠心耿耿，因为他们追随的人自有一种人格魅力在那里摆着。
至于云阳……算了吧。
当初云阳领主和利义打算在摆鸿门宴，都只敢带来云阳卫，不敢带客卿来，就是生怕云阳的客卿在知道这桩父子相残的丑事后会以此为要挟对他们不利。主人和客人平日里都是这副模样，打起来的时候一碰就碎倒也不足为奇。
有时候利德觉得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人士还不如恶人谷，起码那些人坏的很有自知之明。
走出小巷的利德抬起头，看向城头那边。不出意外的话，那里差不多也该分出结果了。
云阳卫牵扯住恶人谷，望东营、玄甲营和少羽营好不容易缓解的压力就又涨了回来。战场的情况瞬息万变，云阳的大军方才见到自家客卿出动，还以为这场战争已经倒向了自己这边，顿时士气大振。下心城的防线开始出现不少缺口，特别是在一块落石砸伤了玄甲营营长卢格之后，下心城明显变得不那么好守了。
人心浮动，对护城阵的效果也有影响。
护城阵的提升效果减弱，守城方的颓势变得更加明显，原本参与守城的民众也变得更加游移不定。这是战场上最怕出现的雪球效应，是每个指挥官都必须苦恼的事情。
云阳的士兵能感觉到守城方的变化，于是更加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
从高高的城墙上向下望去，他们就如同密密麻麻朝这边涌来的蟑螂。原本为了应对守城方的滚石落木，攻城方并不会真的拥挤在一起，但现在谁都不在乎这一点了。方十三这些人眼看就要败逃，现在不上什么时候上？
诱人的赏金就在眼前，去晚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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