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不过向戈凌并不会把自己的想法明说出来，他很清楚商品是需要炒作的，炒作的人越多越值钱。
所以他并没有直接拒绝那些上门提亲的人，反倒是让向折花不停地在他们面前展示自己的才华。只可惜展示的次数多了，再迟钝的人也会慢慢地意识到家族的真正目的，向折花逐渐意识到了自己不过是一个花瓶而已……但意识到这一点又有什么用呢？
她的人生本就不是她自己能够决定的。
她所能做出的最大抗争，也就是绷着脸面无表情地嘲笑那些前来求婚的少年郎，把他们从各方各面驳斥得体无完肤，然后得一个心高气傲的名声而已。这个名声能够帮她拖延一些时间，也将她彻底推入了孤独的深渊。
向折花从小到大，从未有过一个朋友。连一个能说心里话，能倾诉或抱怨几句的人都不存在。
刻苦学习的那段时间没有，被打上心高气傲的标签之后就更不可能有了。
向戈凌还在不知疲倦地为她张罗着婚事，希望能把她嫁给一位排名靠前的领主，为主和派争取一些潜在的外部盟友。那些领主，有的超过四十岁，有的超过五十岁，有的甚至比向戈凌自己年轻不了几岁，但向戈凌并不在意，他看重的是对方的实力，年纪、长相与谈吐都没有关系。
向折花的画像和向折花亲笔写下的信笺被一次次寄了出去。
带着淡淡花香的纸上落满了温婉的字句，仔细看的话，或许还能看到字里行间的泪痕。
向折花一直在想，自己的未来到底在哪里呢？自己的未来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呢？笼中的飞鸟不停地幻想着蔚蓝的天空，但现实却依然将她囚禁在了这一方牢笼当中。这里或许并不缺少食物和水，但没有了自由，再漂亮的鸟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玩物而已。
对利德投怀送抱的那个夜晚，向折花觉得自己的脑子大概是烧坏了。但有一点她是清醒的，就是这么做或许并不全是为了自己的家族，也是因为她真的累了。
她觉得这样也好。
至少利德跟她年纪相当，至少他看上去没有那么无趣。两个人算不上门当户对，算不上一见钟情，算不上金玉良缘，什么都算不上。她对他来说不过是达成目的的捷径，他对她来说或许也只是一个逃避的借口。
可笑的是，当竹签钉入她的指甲缝里，痛苦的嘶喊被口中的破布堵在喉咙，向折花第一个想起来人的还是利德。
因为，在她贫瘠的人生中，压根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容许她去想。
指骨被敲断，脸颊被划开，钢鞭抽打在身上。疼痛渐渐麻木，整个人犹如坠入冰窟，身上的热量正在被一点一点带走。向折花的心里五味杂陈，总觉得自己做的还是不够好，没有彻底骗过向天歌。她没有特别心疼自己，但她很心疼利德给她做的那件裙子，多好的料子多好的工艺啊，是她看着一点点缝起来的，现在大概已经不能穿了吧。
真遗憾。
就像她的人生一样，有着人人艳羡的起点，也有着人人讥笑的终点。
向折花张了张口，看着那钢鞭落下，抽在自己的眼睛上，视线瞬间变得模糊。口中的破布浸满了鲜血，用力咬下去时血就会流个不停。
负责审讯她的男人用刀子挑起向折花的下巴，语气轻佻地问道：
“你和利德串通好了，要来骗城主大人，对不对？”
向折花摇了摇头，颈椎的骨头咔咔作响。
男人用刀子在她雪白的脖颈上划出一道道浅浅的伤痕，最后刀尖停在了大动脉的位置：
“你背叛了向戈凌，私下里向利德传递情报，还为了他跑到这里来做卧底……你们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向折花没有回答。
男人就笑了起来，笑容犹如毒蛇般阴冷，压低声音说道：
“人体有七百二十个穴位，其中有一百零八个要害穴位。这一百零八个要害穴位中，又有七十二个穴位可以做到痛而不死。刚刚，还只是皮肉的疼痛，接下来你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男人丢了手中的鞭子，取出一根银针，在向折花的神庭部位轻轻摩挲，随后一点一点刺入。
向折花的眼泪瞬间如断线般落下，喉咙中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被捆住的身体奋力扭动。
男人继续笑着，说道：
“现在，你还是有机会说的。你和利德……是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落下时，屋子里突然响起来了一声平淡地回答：
“睡都睡过了，你觉得呢？”
男人愣了一下，回过头，只觉得自己手腕的关节瞬间被卸掉，一把银针落入了别人的手里。随后一股磅礴的力道带着他直接飞了出去，撞在了墙上。
还没看清对方人在哪里，银针瞬间钉满了他全身七十二个穴位。
一声痛彻心扉的怒吼声响彻在城主府内！
55.血溅五步
向折花努力睁大眼睛，但她已经过于虚弱了。
再加上不久之前刚刚被一鞭子抽在左眼上，向折花的视线已经变得非常模糊。
她看不清楚站在那里的人是谁，不过在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那一瞬间泪水汹涌而出，理智告诉她利德不该来救她的，只要江月生还活着，这个阴谋就不会完结。但是感情是压不住的，向折花很清楚地知道现在的自己正在开心，开心到可以暂时忘掉浑身的伤痛。
利德看了一眼在墙边哀嚎的男人，没有结束掉他的性命，任由他在那里继续哭号。男人在折磨向折花的时候估计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这个样子，此刻的他眼珠充血，疯了一样地抠挖着自己身上的银针，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利德解开了向折花身上的绳索，接住了从拘束器材上倒下来的她。
向折花靠在利德怀抱中，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血同样染红了利德的衣服。
利德帮她取下了口中浸透了血的破布，轻轻地抱着她，低声说道：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你说你都叫这个名字了，本来应该好好地寻欢作乐，怎么出身世家，日子反倒过得却这么凄苦。”
向折花的脑袋靠在利德的肩膀上，没力气把喉咙中的血咳出来，只能软绵绵地回答道：
“不是都说……可怜生在帝王家么……”
利德把她抱得紧了一些，笑着说道：
“你又不是帝王，没有那个权力，自然也不用承担那个义务。”
向折花吐出一口气，睫毛轻轻颤动着，声音细若蚊蚋：
“如果能活下去的话，真想去外面看看啊。但是，那大概是不可能的了吧……利德，拜托你了，去给老将军一个痛快。老将军如果知道自己成了别人危害南楚的棋子，一定会很难过……这次的事情，因我的家族而起，那就由我来……替他们还债……”
利德轻轻叹了口气。
他查了向折花身上的伤势，基本上没有永久性的损伤，除了左眼被抽打的那一下。眼睛肿得很高不说，晶状体出现了明显的破损，就算之后努力治疗，也很难恢复到曾经的视力了。利德的手抚过向折花脸上的伤口，神态平和，眼中却有几分冷意。
他拍了拍向折花的后背，对她说道：
“放心吧，我会带你回云阳的。你什么都不用担心，睡一觉，梦醒来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向折花颤巍巍地伸出手，摸索了一下，抱住了利德的脖颈，在他的耳边说道：
“那天晚上啊，你不该，什么都不做的……”
她的语气中似是带着几分遗憾。
或许在向折花眼中，这已经是死局了。她的话语中带着的是遗憾与不舍，这也是她心底最想说的话，她想在临死之前说出来。
利德笑了笑，对她说道：
“放心。以后，我会跟你把所有该做的，一样不少地全部做完的。在我们回云阳之后……”
向折花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笑着笑着，就慢慢失去了意识。
大门被轰然撞开，无数高手鱼贯而入，烛火不停地摇曳。
被各路高手簇拥的向天歌高声道：
“回云阳？哼……你们哪也去不了！”
他凝望着利德，难掩心中的怒火，强撑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冷声道：
“杀了江月生，这步棋算你赢了，但我们还没有输！只要消息传不出去，江月生是死是活就一点关系都没有。利德，别管你是云阳领主还是什么领主，今天别想活着从这里出去！”
杀气弥漫，当各路高手开始认真起来时，小小的屋子根本容纳不住如此磅礴的气势。房顶被掀翻，墙壁纷纷倒塌，外面的倾盆大雨转眼间就淋到了所有人的头上。
整个锦绣城都笼罩在了一种阴冷的杀意之下。
南楚的高手毕竟是精锐中的精锐，此刻采取了合围之势，基本上把利德所有潜在的逃跑路线全部堵住。大雨之中，就连窝在家里用餐的普通人都能感觉身体隐约出现了一些不适，太多的高手气机反覆，将整个锦绣城的气氛瞬间压到了冰点。
利德环视了一下在场的人，对向天歌说道：
“都说南楚底蕴丰厚，看来不似作伪。只可惜，这么丰厚的底蕴，却用在自己人的内斗上。”
向天歌冷笑着回答道：
“南楚如何如何，还轮不到你来置喙。更何况，我们本就是为了南楚的未来在行动，像你这样只知皮毛的家伙，实力再强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刀罢了！”
利德笑了笑，身上的气机瞬间炸裂，似虚似实的触手浮现在他的身后，抱着告示板的小幽灵在他的身旁环绕。利德平静地看着向天歌，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如果这未来，需要靠折磨一位为南楚立下大功的将军，需要把一位手无寸铁的少女殴打到体无完肤，那这未来不要也罢。你们啊，看似都是一些聪明人，整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还给自己找了一堆理由，说什么为了南楚的将来。在我看来却都是一路货色，争权夺利，都是同样的卑鄙下流。”
向天歌咬紧牙关，看着浑身气息翻涌不止的利德，不知为何感觉脑海中浮现出了一种无法名状的恐惧。那触手明明是从利德体内延伸出来的，却好似来自于深渊地狱，在不停地撕扯着他的灵魂。
向天歌对其余的高手厉声喝道：
“杀了他！把他怀里的那个女人也杀了！谁敢后撤，就等于与那个女人一样叛出了世家！”
高手们一拥而上。
翻涌的气浪掼向高空，夷平地面，将绵密的雨幕撕成碎片。
四面八方的力量仿佛要将利德挤成肉酱，但利德却靠着身后的触手硬生生撑出一片区域。只是他的身体犹如铆钉一般，在这种巨力的撼击之下一寸一寸被打入地面，鲜血从各个关节爆开，利德却好像并不在意，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很冷漠。
向折花身上的伤势来不及处理，那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的娇躯就倒在利德的怀里。
利德抬起头，对向天歌说道：
“南楚的未来我懒得管，不过你欠这位姑娘的，我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56.愿你们来世复君臣
触手翻转，直接把利德身旁的高手全部都扫了出去。
被围攻的感觉并不好。利德最为擅长的是两种打法，一种是打爆发性的进攻，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一点，一拳轰出，这一拳会将各种各样的武道涵盖在其中，至简至强；另一种就是打拉扯战或者潜伏战，他能够利用自己飘逸灵动的打法不停地见招拆招，当初在巨人族的领地一身转战三千里用的就是这种技巧。
但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任何武道都有自己的长处，也都有自己的破绽。哪怕利德能够在各种武道之间娴熟切换，但一旦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同时增大，就算是他也会感到有些吃力。不过这个问题在得到了克莱纳斯的控魂之术后得到了很好的解决——
既然双拳难敌四手，那么增加自己手的数量就没问题了吧。
眼下的利德虽然两只手横抱着向折花，但周身的触手却在不断地点杀着周围的高手。近身的人要么被划开胸膛，要么被刺穿喉咙，刀光剑影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不停地爆炸，气流翻涌，如潮水般冲击着整个锦绣城。当然，就如同当初巨人族的领袖克罗诺斯曾经对利德说的一样，人类的身躯终究是有极限的，强行使用上三族的控魂之术，利德的身体需要承受极大的负担。
他的灵魂确实远比一般人更加强大，但这躯壳却经不起这般折腾。
血流个不停，利德浑身的衣服几乎完全染成了红色，但他的神色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他踏过无数高手的尸体，靴下沾满了粘稠的鲜血，那身影落在向天歌的眼中，就如同煞气遮天的死神降临人间。
利德眼神柔和地看着向天歌，嘴角有血渗出，语气却很平淡：
“你看，我想杀你的话，不是这点人能拦得住的。你应该很清楚，能挡住我的不是高手，是军队……但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在锦绣城这个关键的地方看到军队的影子，说明他们被派去执行了更加紧急的任务，对不对？”
向天歌只觉得内心一凛，守在内心深处的秘密在利德眼中似乎无所遁形。
利德笑着说道：
“别紧张。我说过了，南楚的未来跟我没什么关系，南楚领主委任我做查案组组长，那么我只会做好分内的事情。”
利德身后的触手依然在绞杀着扑过来的高手，轰隆隆的声响震得脚下的大地都在不停地发颤，裂隙绵延向四面八方，整座城池似乎都有向下倾塌的风险。但利德面前的景象却又如同平静的水面，风暴无法突破触手进到他的身前，利德与向天歌与外面的喧嚣完全隔绝。
向天歌的眼神中终于流露出了些许畏惧的神色。
几十名境界在九重以上的高手被砍瓜切菜、杀鸡屠狗一般地击杀，破碎的肉块化作一阵血雨浇下。天知道他们的家族为了培养这些人花费了怎样的力气，无数的灵丹妙药当饭吃，每天没日没夜的训练，期间夭折的高手数不胜数，这才铸造出了这仅有的一批独苗。而现在，这一批值得信赖的高手却被人轻描淡写地杀了个干净，就仿佛他们数十年来的日积月累在眼前的男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向天歌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利德说道：
“既然你已经猜到了上面的计划，你就应该明白。我也好，向玲珑也好，我们同样只是这计划中的一枚棋子。我们是生是死，对这个计划根本不重要。”
利德笑着，伸出一根触手拍了拍向天歌的肩膀，对他说道：
“我知道。”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怀抱中的向折花，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不重要，但是没有你，对我来说很重要。你死了，我会很爽。包括在你背后站着的那些人，他们死了，我会爽的飞起，飞到外太空去。”
向天歌愣了一下，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肋下、胯骨全部被触手刺透，鲜血迸射而出，溅在利德脸上，也溅在向折花身上。向天歌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利德，冷笑着说道：
“你会后悔的……！那个一意孤行的男人会从南楚的领主之位上滚下来，你的靠山向黑将会随之失势。用不了多久新的南楚就会把矛头对准云阳……我倒要看看，你有本事在这里当街杀人，有没有本事护着你的宝贝云阳！”
利德笑了起来，很平静地对向天歌说道：
“放心吧，没你重要的人，我杀了很多；比你重要的人，我也杀了很多。到现在我活着，云阳也活着，而且会活的越来越好。但我不介意你抱着看我笑话的心态死掉，毕竟一叶障目可以让你死的更舒服一些。”
向天歌目眦尽裂。
利德身后的触手继续刺击着向天歌。向天歌起先以为利德只是想折磨自己，但很快就意识到，利德是不希望他这么快死掉，这样他周围的高手为了救他一定会前赴后继。
利德打算把这里当成活生生的绞肉场，在场的人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向天歌心中大骇，拼尽全力地想要出声提醒，但一根触手已经绞紧了他的脖子。向天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家族辛苦培养起来的高手一个接一个地陨落，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恨，但是又无能为力。身体上的疼痛与内心的疼痛一同汇聚到大脑，向天歌一瞬间七窍流血。
利德轻声道：
“你看，这世界上从来没有白嫖的好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不过你大可以放心，我会把你的人，都送下去陪你的。希望你们君臣不相负，来世复君臣。”
一根触手刺穿了向天歌的咽喉，向天歌注视着利德，眼神中的恨意到死难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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