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主什么的无所谓啦 第329章

作者:怀世

  身后的几个高手察觉到情况不对,想要从现场逃离,有的被触手直接刺穿了后心,有的被触手卷回来绞杀。利德不在意他们是不是无辜的,在见到利德触手全开的形态之后,就意味着他们的生命已经走到了终点。

  利德不想引来更多的麻烦,像这样跟上三族有关的秘密,能不暴露就尽量不要暴露。

  气浪消失之后,满地的狼藉不堪入目。

  大雨依旧下着,冲刷着地上的血腥。

  利德的身体晃了晃,一口血吐在地上。

57.天下为棋

  南楚的军队到底去了哪里呢?

  大概可以分成两支队伍,一支部队悄然集结后往北进发,另一支部队去了南方的边境线附近。

  云梦城附近的清河城中,向棘青与向戈凌这两个主战派与主和派的领袖正坐在一起下棋。向戈凌望着窗外的大雨,执着白棋落子,同时对向棘青说道:

  “不知道向天歌那边的事情如何了。他是你的亲信,你对他有什么评价?”

  向棘青平静地落下一枚黑子,对向戈凌说道:

  “你是担心他,还是担心你的孙女?不出意外的话,向天歌应该已经死了……他的本事还不如向玲珑,既然向玲珑都斗不过利德,那么再派人过去也是输,无非是输得快还是输得慢而已。向天歌外表冷静,内心阴鸷,一旦出手不会给双方留一丝一毫转圜的余地,对上利德怕是会死得更快。”

  向戈凌对这个结果倒也不吃惊,继续下棋,同时对向棘青说道:

  “看来得尽快发动了……虽然向天歌应该会尽可能拖住利德,但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眼下舆论环境还不足以支撑我们全面发起攻势,但你我掌握了贵族、掌握了财富、掌握了军队,自然可以造出一个大势来。反观领主和世子那边,除了向黑这些年有意结交一些出身草莽的豪杰,几乎无人可用。”

  向棘青思考之后,落下一枚棋子,显然思绪不在棋盘上,这一步棋走的并不算精妙。

  向戈凌站住了一块要害之地,脸上却没有任何喜色,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这个时候分兵,真的好吗?南边毕竟没有确切的危险。”

  向棘青依旧绷着脸,微微皱眉后回答道:

  “我知道。但是一旦南楚乱起来,我担心起义军那些人会趁虚而入。煌颜被堵在大荒山,想要北上中原最大的敌人就是我们南楚,他是个聪明人,肯定不会放过这次的机会。”

  向戈凌迟疑道:

  “可他们又没有内幕消息……”

  向棘青叹了口气,棋子敲了敲棋盘,回答道:

  “他们或许没有你我联手的消息,对我们在做的事情也一无所知,但不要小看豺狼的嗅觉,他们能闻到血腥味……煌颜,包括他手底下的碧卡丝、泰兰德、昴宿星那些人,这些人的直觉都很敏锐,他们没有消息,但他们一定能猜到南楚要乱起来了。”

  向棘青把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盘,对向戈凌说道:

  “上面那位疯了,我们不能陪他一起疯。南楚的基业,总得有人照看着。如果我们真的不管不顾,把所有的力量都用在夺权上,那么和之前那位引龙族入侵的皇子又有什么区别?南楚的基业,不能毁在上面那位手里,也不能毁在我们手里啊。”

  向戈凌笑了起来,对他说道:

  “不用跟我解释,这些我看的比你清楚多了。主战派也好,主和派也好,都是依附于南楚而存在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活了一辈子,这点道理还是懂的。否则,我也不会放心跟你联手,把军队交给你们这些人调度。”

  两人又下了几步棋,向棘青投子认负,这一局算向戈凌赢了。

  双方各自收拾了自己的棋子,却没有急着开始下一局,而是望着窗外的雨幕发着呆。

  过了许久,向棘青低声说道:

  “阿慕他本来可以成长为一代雄主的。”

  向戈凌笑了笑,这位老头仍然保持着人前精明强干的外表,但在与自己年岁相当的向棘青面前,他还是会流露出一些衰老的姿态:

  “他现在也是……他一直都是。可正因为是雄主,所以才会一意孤行,听不进别人的劝解。以往我们都顺着他的心意,但现在不行了。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怪过阿慕,错的是那个女人而已。”

  向棘青的脸上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

  他跟向戈凌都是看着南楚领主向慕长大的,当初向慕意气风发时也曾打马过江南,视天下如猎场,帝王之相尽显,霸气外露到见者无不顶礼膜拜。

  向棘青看着外面的雨,许久之后,悠悠说道:

  “回不去了啊……”

  同样是大雨之中,立志要振兴师门的明竹老人带着清风、清影两位弟子顺利地在锦绣城被彻底封锁之前混了出去。暴雨之中,明竹老人拄着拐杖走得飞快,清风清影紧随其后,一直走出去数十里,清风才问道:

  “师父,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明竹老人没有回答。

  清风吧唧吧唧嘴,又说道:

  “师父,咱答应人家的事情还做不做了?”

  明竹老人还是没有回答。

  清风就不再问什么问题,一直等到好久之后,他的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响声,才重新开口道:

  “师父,我饿了……”

  明竹老人终于停了下来,清风顿时面露喜色,刚准备四下打探一下哪里有卖吃的,就看见明竹老人神色肃穆地对他们说道:

  “不要开口,不要乱跑,跟在我后面。”

  清风顿时管住了自己的腿。海藻头少女清影倒是看着很乖,一直在神游天外,也懒得去管师父到底要去哪里。师徒三人穿过一个村庄小巷,敲开了一户破茅草屋的门,开门的是一个比明竹年轻不了多少的老头。

  老头身上的虱子很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养蛊。

  明竹老人给他做了一个手势,随后低声说了几句话。浑身虱子的老头一瞬间惊掉了下巴,压低声音问道:

  “消息可靠吗?擅杀对南楚有大功之人,可是死罪……!”

  明竹老人点了点头,问道:

  “我想把这个消息传到各个地方,越快越好。”

  老头许久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说道:

  “当年你们清平山对我有收留之恩,你师父曾在大雪夜救过我的命。虽然清平山现在没了,但这人情我到现在依然记得。我手里这些鸡鸣狗盗之辈,帮你重振师门肯定不够,但论起张罗消息,绝对是一等一的快,这点你尽可放心。不过……你确定要把人情用在这里?”

  明竹老人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回答道:

  “用了吧。老这么拖着,万一我死了,或者你死了,岂不又是一笔糊涂账。刚刚在锦绣城,我也欠了别人的人情……答应对方的事情,总得做到才行。”

58.割袍断义,分道扬镳

  兵甲踏在地上,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南楚要乱了,这是如今最底层的民众脑子里都有的一个模糊的想法。血衣案引起的腥风血雨,从江月生入狱开始,到江月生身死魂灭,依然没有结束。这期间,有过无数种猜测风传一时,比如主和派对江月生动手、主战派自刀后嫁祸主和派、第三方势力想要引起南楚大乱、领主有意寻找契机削弱贵族势力等等。

  茶馆里走南闯北的人也就是听个乐呵。

  有人却在为江月生不停地奔走。

  江月生的妻子与孙女握着那残袍血衣跪在了领主府门前,那紧闭着的大门却没有敞开。南楚领主维持着他应有的神秘,直到这个时候也没有登场,只留下一句不知是劝告还是暗示的话语:

  “老将军,不会希望你们跪在这里。”

  整个南楚都知道领主的冷漠,也知道这案子目前拿不出任何的结果。江月生麾下的退伍老兵自发行动起来,为这个案子不停地奔走,想要找点门路。他们不在乎这案子背后到底是什么阴谋,他们只想保住曾经追随的将军的性命。

  最终,江月生的孙女江怜清在长跪三天后高烧不起,江月生的妻子,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终究还是从领主府前站了起来,眼泪扑簌簌地落在地上。她拿出了那把曾经陪她走过一路的刀,将丈夫心爱的战袍割成两半,一半扔在了领主府的门前,一半包裹住身体发烫却又不停颤抖的孙女,用沙哑的嗓音对领主府吼道:

  “我丈夫当年瞎了眼,为你们这些人卖命!他就不该救你们这些衣冠禽兽,是不是当初南楚亡了你们就满意了?古往今来有哪个将军像我丈夫这般清苦一生,天杀的南楚,你们对不起他,对不起我们一家——”

  屋子内,一根檀木笔杆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阴影之中的南楚看着自己手心被碎木片划开的伤口,落下一声叹息。

  领主府的大门到最后也没有打开,江月生的妻子带着她的孙女失魂落魄地原路返回。为江月生奔走的那些人,千辛万苦也只得到了一个江月生死在牢狱中的消息,一瞬间万人恸哭。不论真相如何,此时的南楚绝大部分人都在祭奠这位曾经的传奇将军,他从人们的视野中淡出了二十年,没人知道他这二十年内受了怎么样的苦,也没人知道他临死前到底在想些什么,是否记恨着这个让他为之奋斗了一生的领地。

  在之后,气氛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

  领主府、主和派和主战派全部都没有发表任何声明,江月生的死就仿佛泥牛入海,起先惊起滔天巨浪,随后什么都不剩下。但聪明人依旧能从中嗅出些许风雨欲来的味道,整个南楚仿佛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炸而已。

  只有主战派与主和派的当事人清楚,这里面确实是有各种无法对外人言说的苦衷。江月生的死对他们来说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败北,一方面民间的舆论伴随着江月生的死开始飞速消解——死都死了,谁还关心是谁捅出的这一刀呢?另一方面,因为江月生的仓促死亡,主战派与主和派内部也开始分化,有的人认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有人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关键时候,又是向棘青与向戈凌这两个老人站了出来,召集所有参与了计划的人,告诉他们了一个残酷的事实:眼下没有退缩的余地,南楚领主与南楚世子也不是傻瓜,这次行动一旦失败,他们必定会想方设法地削弱贵族的权力,到时候所谓的一等贵族与二等贵族就全部成了笑话。

  再加上各个贵族在站队入伙的时候,就把自家军队的控制权移交给了向棘青与向戈凌,所以倒是没有出现什么背叛者。打退堂鼓的人也只是游移不定,最终还是在威逼利诱之下乖乖就范。

  江月生死去的消息传开之后,锦绣城的封锁自然也就解除了。在向天歌之后上任的城主名叫向空庭,是一个手腕比起向天歌更次一等的人。他上任城主的时候,江月生死去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向空庭跟带来的幕僚商议,其中一位幕僚说道:

  “目前没有确认利德离开了锦绣城,也就是说利德在杀江月生之前就放出了消息,这时候是否封锁锦绣城已经没什么影响了。属下倒是觉得,城主大人不妨解除锦绣城的封锁。这样……至少能保证城主大人的安全。”

  向空庭左思右想,采纳了这个建议。

  他是真的怕了。

  整个城主府被毁成了一堆废墟,不如说以城主府为中心,方圆几里之内几乎寸草不生。大地之上布满了裂隙,向空庭问自己身边的侍卫有没有把握拦下利德的刺杀,见到这一幕的人无不惭愧地摇头。

  他要是再不解除城主府的封锁,万一利德又一次杀上门来,他可就白死了。

  向空庭于是宣布允许人员自由出入,然后也不去城主府,随便租了个客栈呆在里面,每天不问世事,俨然一副独自美丽的样子。利德也没有找他的麻烦,事实上利德的伤到现在也没有好。

  那天他离开城主府之后,血一直流个不停。

  他顶着大雨抱着向折花去了一个小巷,用最后的力气给向折花上了药,然后整个人就昏了过去。不过因为小幽灵还在的原因,利德倒是不太担心会有人对他不利。就这样昏了整整一天,反而是向折花先醒了,见到浑身是血的利德吓了一跳,紧接着眼泪刷的就下来了。

  她的一只眼睛缠着绷带,浑身也有许多被包扎的痕迹,躺在一片相对干燥的地方,虽然浑身的骨头无不疼痛,但能够从身体内感到生机。而利德却不然,他一身是血,许多裸露的伤口依然没有痊愈,身体冰冷吓人。

  向折花不敢轻易从小巷出去,就一直在利德身旁守着,只是喝一点雨水,好几次饿到昏睡过去。她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有的时候觉得这一生大概就是到此为止了,又觉得就这样跟利德死在一起也好。

  三天以后,在一个雾气氤氲的早晨,饥肠辘辘的向折花正抱着利德取暖,利德终于捂着疼痛欲裂的额头醒了过来。

59.清君侧

  利德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向折花确认了时间和地点。

  距离刺杀向天歌……不,准确来说,是距离到向天歌的府上撒野已经过去了四天的时间。这段时间向折花对外界的情报同样一概不知,不过从锦绣城依旧一片太平来看,主战派与主和派估计还没有开始行动。

  利德让向折花先呆在这里,自己去街上逛了一圈。早上周围的行人不多,利德找到了一个推车卖早点的老人,把老人所有的茶叶蛋、酥饼和豆腐脑全部买了下来,同时打听了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之后利德没有让向折花等太久,回去把买到的食物分了一下,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饿极了的人不能一次吃太多,但是利德目前急需补充能量,所以也没太在意。

  向折花小口小口地吃着,同时观察着利德的神色。等利德吃完之后,她向利德小声说道:

  “多谢。”

  利德看了她一眼,回答道:

  “加起来还没超过两个银币,谢什么。”

  向折花笑了笑,说道:

  “不是谢早饭,是谢谢你……过来救我。”

  利德拍拍她的肩膀:

  “你是我派过去的,也算是我的人。你有危险,我自然得去救你。更何况反正江月生也死了,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向折花愣了一下:

  “江月生死了?”

  向折花确实不知道这件事。她一直以为利德没有去刺杀江月生,直接过来救她,所以她在昏迷前都念叨着让利德快点离开,去给江月生一个痛快。之后向折花一直在陪着利德,也没有能出去打听到这个消息。

  利德点了点头:

  “我杀的,不过也算是老将军自己自杀了。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我思前想后,得去跟他的妻子与后人道歉。如果老将军的后人愿意,我可以把这次从向玲珑身上敲诈到的银票全部给他们,算是赔礼道歉。”

  向折花听得一头雾水。

  利德叹了口气,对她说道:

  “世人都说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很多事,外人眼中犹如雾里看花,当事人却是最清楚的那个。江月生的口供里曾经说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祸不及家人,希望自己的妻子与儿女平安无事。那时候我就隐隐约约有个猜想,说不定老将军已经知道自己死掉才是最好的结局,只是求死不能而已。所以我给了他一个自杀的机会,他也把握住了……”

  利德强撑着膝盖从地上站起,这里的事情虽然已经告一段落,但利德的心情明显算不上好。他不是一个仁慈的人,否则江月生根本就不用死,只要明竹老人把消息放出去,老将军的生死就无所谓了。反正主战派和主和派又不可能押着江月生在南楚转悠一圈,向天下人宣告江月生还活着。

  但他依旧杀了江月生,一方面是为了保险,另一方面也是利德打心眼里觉得,不让江月生看到南楚接下来的乱局,对这位为南楚操劳一生的老将军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人的性命是多么宝贵啊,许多人为了能活下去不惜跪在强者脚下摇尾乞怜,但江月生却为了南楚的正统甘愿割开自己的喉咙。

  利德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低声说了一句:

  “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走吧。”

  两个人离开了锦绣城,一边打听老将军的妻子返程的路线,一边朝北走去。

  南楚并没有安定太久。

  在利德与向折花离开锦绣城不久,也就是江月生头七的那一天,主战派与主和派起兵清君侧,兵锋直指南楚领主。那天又下了一场雨,行军的脚步声被雷暴掩盖,天早早就黑了,军队中点着不怕水的灯烛,但依然只能照亮眼前的一小片区域,遥远的地方是无尽的黑暗。

  当初云阳那场大战,规模不大,关注的人也没那么多。

  但是如今的南楚,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天下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