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雀鸣蝉惊
第五十一章 最极致的“商人”
“我没想到你会以科西切的名义重新出现在我面前——不过看到你现在的模样，我似乎又想明白了一些。”
尼古拉的眼神带着几分期待。
“我与科西切是不同的，我可不是什么乌萨斯永生者，有了一个科西切，已经是乌萨斯的幸运了，难道你还奢求出现一个【萨德柯】吗？”
乔夜阑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尼古拉的幻想。
“说的也是啊......”
老人踌躇了一下，再次开口了。
“那你这次回到圣骏鹰堡，是为了什么？”
“我是一个商人，回来，当然是为了新的交易——弗拉基米尔撕毁了契约，我不会与他再签订新的契约，所以等他死后，我才来寻找新的交易者。”
尽管乔夜阑口中对于先皇直呼名讳，但是尼古拉却没有任何反应，因为这个场面他在他的皇兄那里见过无数次了。
“新的交易者......是费奥多尔吗？”
“可能是他，也可能是你，还有可能是，是伊斯拉姆·维特。”
这个名字让尼古拉脸色一沉，最后却只能化为无奈。
“你这么看好他吗？”
“当然，至少我还没见过有人能如此顺利的在两个敌对的势力之间反复横跳，甚至两个势力的人都愿意与他共商大事。”
在泰拉无数势力之间反复横跳的男人如是说。
“那根墙头草......他可是彻底背叛过提拔他的人！”
“所以我会提前注意——一次有准备的背叛，远超一次我想象不到的背叛。”
尼古拉又叹了口气。
他其实不太能理解乔夜阑的目的——对方的一切手段都在帮着乌萨斯走上一个未来可期的光明之路，可是当这条路来到一个关键节点时，对方又随意放弃了乌萨斯，任凭整个国家摔得四分五裂。
“陛下跟我说过这些，但是我不明白，难道就仅仅因为调回那支【皇帝内卫】，就能让你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数十年的努力毁于一旦？”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我数十年的努力，就是为了那支【内卫】？”
乔夜阑的话让尼古拉悚然一惊。
“这、这不可能！乌萨斯帝国与一支内卫相比，毫无疑问是前者更加重要——并且皇兄只是调回来临时应急，等到打完了乌dong战争，就会送回北境去的！”
他下意识的提高了声音，但这种行为却暴露了他的不自信。
“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乌萨斯对我来说，并不如被创造出来的【内卫】更重要。因为这意味着我走通了一条正确的路线——人类将可以通过利用邪魔本身去对抗邪魔，而不是只能使用同样危险的源石。”
“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那支部队不可能再被送回去的——原因非常简单，当你尝试过一次用铳去狩猎后，难道还能甘于回去用那把长矛吗？”
乔夜阑面色冰冷，发自内心的怒火第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语气之中。
“【内卫】是人类驾驭邪魔力量的象征，可是这份力量决不能用在人类的互相厮杀中，因为这等于是用邪魔去屠杀人类！”
“更不要说他们发明的那什么狗屁【国度】！那个招式的本质是在让邪魔存在的虚数空间于泰拉重叠，所以才会出现复数次使用国度后，会毁灭那上面的有一切生灵！”
“内卫每一次动用那个招式，都意味着这片大地向着毁灭的终点多迈出去一步！”
他的手重重拍在了桌子上。
“我曾经对他三令五申，除了在极北之地的巡查外，决不能将任何一个内卫用于他的战争行为——既然他选择了服从自己的欲望，那我为什么还要在乎他热爱的国家？”
尼古拉手脚冰凉的看着眼前愤怒的男人，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对方如此失态，很显然，先皇在他的心中已经再无半点往日的情谊可言。
“为什么会到这样的地步......陛下他......很后悔，他曾不止一次对我说过想要向你道歉。”
那些光耀与名誉似乎都离这个书房远去了，坐在这里只是一个喜欢回忆过去的老头。
“我知道，但是背叛只有零次或者无数次，我没有兴趣再承担一次后果，所以我从来不打算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回来。”
老人苦笑一下，知道一切都已经不可能再挽回了。
“既然你这么喜欢回忆过去，那么不如一起聊聊吧，我离开的这几年，乌萨斯的变化还真大——大到像是我第一次来到乌萨斯的时候。”
乔夜阑靠在自己的轮椅椅背上，安静的等待着尼古拉整理自己的思绪。
“我不是弗拉基米尔，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替代他，而我只是一个拙劣的裱糊匠——所以我只能用我能想到的办法来挽救我的国家。”
尼古拉没有否认乔夜阑的话，他很清楚，在这个男人面前，撒谎没有意义。
“弗拉基米尔倒下后，乌萨斯地动山摇，第六集团军起兵包围了圣骏鹰堡——可是他们的诉求不是更换皇帝，而是想强迫新皇继续执行毁灭贵族的计划。”
“可是他们不明白，彼时的乌萨斯已经没有资格再启动这个计划了——原本被寄予厚望的年轻人们都倒在了东国，他们的血浸透了那座山峰，帝国的未来被透支在了异国他乡。”
尼古拉·罗曼诺夫看清了乌萨斯面临的绝望局面：现在的帝国根本没有足够的中下层官吏去取代这些贵族，假如强行展开清洗，只会导致更大的灾难发生——
所有的贵族都会起兵反抗，而这些家伙里大部分都是毫无底线的烂种，他们甚至不介意引入其他国家的力量来打这场内战。
到了那时，整个乌萨斯，将会被被无数个思想所领导的无数支军队，撕扯的四分五裂，而周围的各个国家都会毫不犹豫的亮出獠牙，撕扯着倒下的巨熊。
而仍然忠于乌萨斯的人，却还要因为各自的信念差异，去打一场无人幸免的内战。
这下要快进到全乌萨斯吃鸡大赛了。
所以这位曾经弗拉基米尔最亲密的皇室宗亲，也是皇帝麾下最忠诚的元帅，站在了起兵叛乱的第六集团军面前，在坚守圣骏鹰堡的同时，调动了在卡西米尔前线隶属于自己的两个集团军回师勤王。
于是，背负了理想的士兵与背负了忠诚的士兵在战场上互相厮杀，而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份理想和忠诚的承载者是同一个人。
这是一个国家最大的悲哀。
之后发生的一切，都记载在了巴别塔内部的历史书上了。
发起叛乱的六集在这场内战中被彻底毁灭，而勤王的二集与七集也损失惨重。
再算上几乎在血峰战役里全军覆没的第一集团军，整整四个忠于皇帝的集团军都倒在了战火之中。
那么，那些发现先帝已经死去，同时意识到自己手中的军队力量已然压过皇室手中掌握的力量的贵族们，会怎么做？
“我再也想不到别的办法来挽救它了——尼古拉·罗曼诺夫必须以反对派首领的身份，去整合那些本应被扫进垃圾堆的贵族，与皇帝陛下‘针锋相对’，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贵族们暂时打消那些念头。”
老人以平静的语气诉说着自己的想法，而隐藏在平静之下的绝望与折磨，确凿无疑的传达给了听众。
【能帮我向他问个问题吗？】
“你自己问吧。”
乔夜阑伸出手臂，在尼古拉惊讶地注视下，黑色的气息滚滚而出。
科西切用黑雾勾勒出自己的样貌，盯着尼古拉，她一直以来都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事情会走到这样一个地步。
“科西切大公也来了啊。”
【是的，我虽然不怎么在乎皇帝的位置上坐的到底是什么人，但是弗拉基米尔确实是这一千多年来，我见过的最优秀的皇帝了——所以怎么乌萨斯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崩塌成这个样子？】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我只是一个军人，如何理政，如何治国都是皇兄的手段。”
尼古拉回答的很干脆。
“其实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疑问，帝国之前一直是欣欣向荣的状态，对外战争也是全胜，与东国的战争尽管让帝国损失惨重，但是帝国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失败”
“乌萨斯很大，它拥有足够的造血机能，我们可以等待新一批年轻人的成长，农奴改革也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可是为什么在血峰战役之后，皇兄就彻底绝望了？”
尼古拉还记得当年先帝在战争爆发之前，虽然也生着病，但是精气神相当充足，医生们也说没有大碍
可等到消息传回来，大炎大军压境，战争局势再无反转可能后，皇帝第一时间召见他时，已经是形容枯槁，极度憔悴，病情一日三变。
“他对我说，‘尼古拉，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做的，我不该召回内卫，我不该孤注一掷的......’。”
老人将目光重新投向乔夜阑。
“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应该只有你才能理解，陛下所说的这些话，才能解释帝国迅速坍塌的原因。”
“当然可以，因为这本来就是我和弗拉基米尔一起推动的计划。”
乔夜阑点头。
“让我来告诉你们关于乌萨斯的真相吧，关于这个庞大臃肿的帝国，如何在保持着农奴制的情况下，却被我调动出足以碾压卡西米尔和维多利亚的资源的——”
“弗拉基米尔，一直是在借钱打仗。”
两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乔夜阑。
“怎么了，很奇怪吗？”
男人冷笑起来。
“借钱？借谁的钱？”
“当然是借贵族的钱了。”
【可是贵族怎么会借钱给皇帝？他们不是那种吝啬到宁可让粮食腐烂在仓库里，也不肯贡献给帝国一粒的人吗？】
乔夜阑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摇了摇。
“你说错了，科西切，他们不是吝啬，而是贪婪——假如他们的投资可以获得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回报，他们只会榨干自己领地里的最后一滴油水来投进去。”
“那么在乌萨斯，什么样的商业投资，才能给他们带来这样的回报呢？”
尼古拉无法形容此时在乔夜阑脸上浮现的表情，讥讽嘲笑的小人之相与悲天悯人的圣人之相同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当然是——战争啊！”
宛如清水落入滚烫的油锅之中，尼古拉的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战争。
是的，战争！
从卡西米尔手上夺取的土地，从维多利亚手上夺取的赔款，从莱塔尼亚手上夺取的人口——
哪一项不是能让贵族们发狂的回报？
没错，战争只有胜利才能带来回报——可是弗拉基米尔大帝宣布战争的回收，又有谁会怀疑这场战争会失败？
一次又一次的战争，带来一次又一次的回报，从一开始的弗拉基米尔党羽，到后来的保皇党贵族，再到中立派的贵族，最后连反对派的贵族们也忍不住加入了这场“商业投资”！
于是战争变成了这样一个循环流动的商业企划——皇帝借钱开战——帝国军队胜利——胜利果实分享——皇帝借钱开下一场战争。
而在这个流动的过程中，皇帝借到的钱会越来越多，帝国军队也越来越强，战争的胜利也越来越辉煌——直到整个帝国都被带入这场循环的流动中。
“正是有了这些贵族的支持，才能让乌萨斯这么一个半奴隶制国家供养起如此庞大的军队，才能让帝国穷兵黩武到让整个泰拉都忌惮的地步。”
“那么，假如，在最后一场最大的战争中，集合了所有贵族的投入，供给起的最大规模的军队，却没能为帝国带来任何回报——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乔夜阑幽幽的发出询问。
而答案，不言自明。
“投入无法得到回报，于是这个循环就此彻底崩溃，可是已经消耗的金钱和物资也已经无法回来，整场战争的巨大投入，就会作为成本，压在进入这个循环的每一个人身上。”
“换句话说，乌萨斯帝国——暴雷了。”
第五十二章 乌龙
“居然是......这么一回事吗......”
尼古拉干燥的口腔里分泌不出一丁点唾液，黏连着的舌头勉强将游丝般的声音拨弄成语句。
“原来在您眼里，帝国，真的只是一个交易而已啊......”
科西切勉强盖住了自己心底的惊骇，乔夜阑从来都说自己是个商人，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假如，弗拉基米尔没有调动内卫从北方荒原回来，你会帮助他吗？】
“当然会，事实上，每一个将重心放到了对抗邪魔的国家，我都给予了帮助，而相应的，他们给予了我回报，并且从未背叛过。”
乔夜阑很平静地说道。
“大炎设立了天机阁，无数天师与军士在那里与邪魔拼死搏杀；萨米人定居在了那片荒原，萨满们用生命们阻拦着坍缩点的扩张；独眼巨人带着自己的预言前往了北境，他们在那里帮助一切需要帮助的人。”
“我从来不曾违背我签订过的契约——这一点，您应该是体会最深的人之一，科西切殿下。”
【......我确实无法反驳。】
“陛下他......他只是......”
“他只是不信任我，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个平庸的人——他担心自己的时间不够了，担心费奥多尔会成为我的傀儡，担心他的国家成为我的工具。”
乔夜阑轻轻摇了摇头，对着尼古拉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
“可他唯独搞错了一点——假如乌萨斯连工具都成为不了的话，那乌萨斯对我来说就没有价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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