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雀鸣蝉惊
西里尔的声音带着些许干涩与嘶哑，但是其中的坚定意志却丝毫不曾蒙尘。
“假如，我想要阻止这个法案的通过，也想要阻止军方与商业联合会的矛盾进一步加深——我该怎么做？”
漆黑的面具之下，乔夜阑的嘴角悄然勾起一丝弧度。
“让高洁之士坐上正确的位置，才能有机质挽救因利益而诞生的危机。”
他说着这句话，却将正脸转向了一旁的副手女士。
伊奥莱塔·罗素的表情，也变得像西里尔一般坚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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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过那场战役的四十六个骑士家族们全部向您表达了支持，而银枪天马们也大部分都站在了您这边——事实上，我们等待您的意愿，已经等待的太久了。”
伊奥莱塔拿着手里厚厚的一沓通讯纪录，脸上带着无比的激动与骄傲。
这就是自己追随的骑士——那个名不副实的草包大骑士长，早该滚下台了！
西里尔的表情却没有多少喜悦，这个结果他早就知道了——只是当他看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假如自己对军队发出的命令，还不如自己下属发出的命令有效，那么任何一个还有自尊与野心的人，都只会感到耻辱和愤怒。
“我真的能胜任那个职务吗？”
他叹了一口气。
“当然可以！临光阁下，如果连您都没有资格担任大骑士长，那么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卡西米尔人有这个资格了！”
女士满脸肃穆。
“我不知道——只不过我知道的是，您至少不会为了自己的地位，而主动让自己的祖国陷入分裂的战火之中。”
乔夜阑平静的说道。
西里尔沉默的点了点头。
这时候，伊奥莱塔将目光投向了乔夜阑。
“乔夜阑阁下，即便我们这些支持临光阁下的人已经站了出来，但是从弹劾发起到让大骑士长下野，再到信任的大骑士长推选，我们依然需要足够多的时间，而商业联合会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的。”
“请放心，我会为你们争取到足够的时间的，在西里尔阁下登上大骑士长的位置之前，巴别塔将会拖住整个商业联合会的注意力。”
但是伊奥莱塔显然并不放心。
“请恕我冒犯——但是我能否有幸聆听一下您的计划呢？”
“没有问题。”
乔夜阑拍了拍自己轮椅边挂着的公文包。
“我打算先发制人。”
“先发制人？”
“对，巴别塔会将这份法案进行初步整理后，直接送上商业联合会的表决会议上，让所有人对其进行表决——赶在真正想要推动这个计划的人前面。”
西里尔和伊奥莱塔同时一愣。
“这个计划是绝密的——绝密到我都不知道这个计划究竟是做的，但是我知道的是，如果他们要推行这个计划，那么绝对会为了这份法案的通过提前进行内部串联，而只要开始串联，我就能得到风声！”
“所以这些人想要执行这个计划的时间，绝对不会是现在！如今我提前拿出一个差不多的方案摆上去，绝对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因为他们来不及串联，而无法串联的结果就是，那些觉得自己拿不到利益的集团代表，会在投票上投下反对票！”
乔夜阑“信心满满”的说道。
“商业联合会的可怕之处在于，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瞬间调动起庞大的资源来支持某件事的进行，这个法案也是一样——如果提前串联成功，他们就能瞬间通过这个法案，然后立刻开始去全面执行，那么所有反对这个法案的人就根本没有时间组织足够多的力量去阻止。”
“现在，我提前拿出这份法案，这就意味着会在明面上陷入各方扯皮拉锯之中，而在这个过程中，这件事必然会更大范围的流传出去，从而让每一个还有正义感的人，都有时间站出来表示反对！”
西里尔眼前一亮。
乔夜阑的意思很明白，就像自己出任大骑士长这件事一样，如果没有提前这样串联，而是直接摆到明面上，那么支持和反对自己的人都会同时感到措手不及，只能匆忙的调集力量做出反应，这样反而会使两方僵持下去。
“你有把握在第一次拿出法案的时候，会有人表示反对吗？”
伊奥莱塔女士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是啊，当然会有了。
卡谢娜绷紧了自己的脸，拼命维持着自己的面瘫本色。
这个人......为什么造楼是从第二层开始造的！
最离谱的地方在于，他甚至还圆上了为什么会是巴别塔先提出这个法案的破绽！
“当然会有了——作为商人，永远对能获取的利益是最敏感的。”
乔夜阑笑了起来，给出了卡谢娜早就知道的答案。
“看似这个法案能帮助到很多人，毕竟它能带来相当数量的奴隶劳工，可是总有一些地方，是这些劳工无法胜任的——比如说，传媒业。”
“玫瑰报业总揽着卡西米尔的舆论窗口，他们需要大量的笔杆子，这可不是感染者奴工能替代的，因此他们几乎没法从这个法案中拿到一点好处——可是如果这个法案要推行，那就绕不开舆论问题。”
他摊开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放心吧，作为玫瑰报业联合公司董事长的贝恩先生，一定会死死咬着这一点，拼命地为自己争取到足够多的利益——在他的胃口被满足之前，这个法案是绝对不可能被通过的。”
“而有巴别塔在，我们就会牢牢地卡死谈判的口子，他的胃口就永远别想得到满足。”
站在魔鬼身后的蛇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贝恩不通过这个决议，不是因为他得不到满足——而是他的胃口已经得到了满足，甚至得到的比他自己想象的还多得多。
已经吃饱了肉的人，如何看得上这些被切割出来残羹冷炙？
即便这块肉来源于一个巨人的烂疮，但是对于一只贪婪的蛆虫来说，这就是一场饕餮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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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晃的车厢里，卡谢娜看着正在慢慢消失的要塞，沉默了一会，转过头来，盯着乔夜阑。
“怎么了？有问题就问，我不是说了这一年我会尽可能的回答你所有的问题吗？”
乔夜阑有点不解。
“......我想问的是，你的计划里，究竟哪一部分是铺垫，哪一部分是回响？”
卡谢娜迷茫了。
她分不清啊！她分不清！
“为什么要铺垫？为什么要回响？”
男人费解的询问道。
“所谓的做计划，不就是把手上可以用在这件事上的棋子连接到一起吗？只要棋子连在一起就行了，何必去管什么时候下的哪一步棋呢？”
卡谢娜：?
“......您能说清楚一点吗？”
“唉，我大概搞懂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说，一个计划应该严格按照想法诞生——思考手段——安插棋子——引爆计划，这样一个顺序来，对吗？”
黑蛇点头。
“这是手里没棋子的人才会用的笨办法，因为太穷了，没有资本运作，才只能这样按照顺序来。”
乔夜阑丝毫没有在意这句话让黑蛇到底有多扎心，自顾自的继续讲下去。
“真正编织计划的人，从来不会去刻意安插棋子——因为他的闲棋冷子太多了，多到任何时候他想完成任何计划，手头都有可用的棋子。”
“换句话说，我只要思考手段，然后引爆计划就行了。”
“那你要怎么保证最终导向你想要的结果呢？”
卡谢娜急切地询问道。
“因为棋子，是不知道自己是棋子的。”
乔夜阑笑了笑。
“所以他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每一步都是被引诱的结果——他会坚信这是自己深思熟虑后的产物，并且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但事实上，这些所谓深思熟虑后的产物——其实是我的意志。”
“如果每一个棋子都能深刻的贯彻棋手的意志，那么一盘棋又怎么会走向棋手不希望的方向呢？”
第七十一章 手把手教学
“欢迎来到巴别塔，凯恩先生，没想到我回到大骑士领后，前来拜访的第一个客人居然会是您。”
乔夜阑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位气喘吁吁的年轻人，不过依然表示了自己的欢迎。
“是的，很抱歉打扰您，但是我听说您回来的第一时间就赶来了。”
他抓起一杯水，一饮而尽。
“之前您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去查证了您所说的话——那并非虚无的谎言，我听到了许多感染者对你们的感激之情，也看到了你们的工作人员分发试剂的秘密地点，我要为之前对您的怀疑和无礼表示道歉。”
“无需如此——不过既然您已经看到了，那还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还是很疑惑——我的父亲告诉过我，巴别塔曾是商业联合会的创建者之一，您的公司也确实是一个庞大的商业国度。但是您却似乎像一个双面人，一方面您对利益的追逐堪称商人典范，另一方面，您对待平民们的态度却与其他人完全不同。”
凯恩盯着乔夜阑。
“您就像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我无法找到一个贴切言语词汇来形容您——您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两个极端，却同时出现在了一起。”
乔夜阑笑了起来，看来贝恩确实有一个很优秀的儿子。
“你说我的一切行径完全是两个极端，一半像商人，一半又不像，可是你是否又真正了解过，商业联合会的这些公司董事长们？”
“作为一名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人，能够转过头来敌视自己所在的阶级，这很不容易——而能站在平民的角度，为他们发声，与他们共进退，这就更难能可贵了。”
“但是，你是否思考过，这就是你可以为他们做的极限了吗？”
年轻的记者怔住了。
“你现在是一名记者，能够去采访平民们，将他们的委屈与卑微书写在报纸上，见诸报端——但是我相信你应该清楚，你写的报导可以登上报纸，依然是因为你的身份，而更多的记者，他们写的更多的报道，是不可能通过主编那部分的。”
凯恩沉默不语，这是他无法反驳的现实。
自己的出身为自己取得了太多的优势，从学生时代直到今天，不论是采访时硬顶那些出言威吓的人，还是写文章时的肆意妄为，都是因为他清楚自己的身份，才会这么去做的。
他能反对他所在的阶级，其中最主要的帮助，其实就是他所在的阶级。
“你一直在以记者的身份行事，目的就是想要让别人淡忘你真正的身份，但是即便是你也不会否认，你真正的身份帮了你太多太多——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你以你真正的身份行事，是否能够为你想要帮助的人们争取到更多呢？”
“以我真实的身份......我可以为他们做到更多？”
凯恩迷茫的呢喃着，他的视线变得渴望，他的思绪变得急躁，他迫切的想要从乔夜阑那里获得答案。
就像乔夜阑的每一个学生那样。
一如既往的，在发现一颗尚无归属的棋子后，恶灵的低语开始为其编织一张只透漏着一个小孔的网。
而通过那个小孔，凯恩将会看到他理想的光辉，
只不过，他是分辨不清那份光辉，究竟来自于炽热的太阳，还是魔鬼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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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谢娜推着乔夜阑，走入一条长廊，一旁跟着一个垂着头，抱着一个公文包的跟班。
“欢迎您参加这次商业联合会的会议，【博士】阁下。”
代言人谦恭的行礼，邀请乔夜阑入内。
三个人进入了被严格保护着的会议室内，而作为商业联合会对外的代言人，对方甚至都没有资格走进去。
“走路的时候，不要东张西望，等你坐下来的时候，有的是时间观察这周围。”
乔夜阑轻声叮嘱道。
“我明白——只是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所以难免有些激动。”
凯恩赶紧收回视线，继续装作跟班走在乔夜阑的侧后方。
三个人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乔夜阑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轮椅，适配了一下面前的会议桌，卡谢娜和凯恩都坐到了他身侧的位置。
“这里是商业联合会真正做出战略决定的地方，一般只有几个最高董事有资格发起，而巴别塔恰好是其中之一。”
乔夜阑继续为凯恩解释着目前的情况。
“事实上，你的父亲也有资格发起这个会议，而如果是你的话，我相信你的父亲一定不会介意你在他身边旁听——假如你愿意接受你真正的身份的话。”
凯恩顿时不再说话了，乔夜阑的话很清楚，如果自己不是一直作为记者奔波在第一线，对家产一点兴趣都没有，那么自己对这里当然不会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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