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牵起艾拉·赫珀的手掌，揽住露尼西亚的肩头，同时面对着两道充满疑惑和警惕的视线，艾希瑟琳依旧是那副平淡无波的表情，让人搞不懂她是真的无所谓，还是仅仅不想做出任何表示。
“如果只有艾希自己的话，这种时候可能什么也不会做，基于个体艾希瑟琳现有的经验和记忆的话，随波逐流似乎才是本机常用的行为模式。毕竟艾希不需要恐惧黎明的到来，即使被那游弋的金黄撕裂，到了下一个黄昏之后，夜依旧会再次归来。你们不一样，稚嫩的青鸟，还有忧郁的小画家，你们是散去就消失无形的朝露，太过酷烈的阳光只会摧毁你们，等艾希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见到的也只会是与你们似是而非的东西。”
“发生了什么？”
艾拉·赫珀将手放在腰间，那空无一物的位置便唐突出现了紫与黑二色的剑鞘，似乎它们从未离开那里，只是隐去了自己的身形。如此一来，她便算是完成了一切准备，从不讲任何随身物品遗漏的魔剑士，行囊常备于次元袋之中，护甲同样不会影响她的战斗力，当情况需要的时候，“术衣”随时能够披挂于其身，她始终是整装待发的冒险者，以及露尼西亚的剑刃。
她立刻便明白了艾希瑟琳话语中的意味，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感到紧张。
“没关系的，我也可以承受一定的伤势，多照顾照顾艾拉吧。”
“露娜大人……”
“那可不行哟。”
艾希瑟琳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就算有着一定程度的再生能力，从这里坠落的话，死亡率也是百分之百。”
“唔，坠落……”
露尼西亚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由于空运业的衰退，选择使用飞空艇作为交通工具的人也越来越少，正因为如此，这班航班上的乘客才会如此之少，即使如此，算上乘客和船员在内，这艘飞空艇上至少也有上百人。艾希瑟琳看起来最多只能保护露尼西亚和艾拉而已，她没有能力，同时也没有心情去关注其他人的死活，艾拉的眼中更是只有露尼西亚这唯一的身影，而对于露尼西亚来说，这种选择未免显得太过残酷了。
“艾希，没有办法吗？”
“是说什么？”
“比如说，试着阻止这艘船坠毁之类的。”
“有那种办法吗，艾希瑟琳？”
“不知道。”
面对露尼西亚和艾拉的提问，艾希瑟琳只是给出了这般简略的回答，而在看到两者困惑的眼神时，她有接着补充道：“只是从摇晃的情况以及氛围上来看，这艘‘装备精良’、‘工艺尚佳’的飞空艇坚持不了太久，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一直在这里欣赏日落的艾希又怎么会知晓呢，当然更不包括阻止这些事情的办法了。”
“也就是说，露娜大人，我们现在最好先去找船员确认情况，之后才能决定策略。”
“那就这样吧。”
“没关系吗，艾拉？”
“这次又是什么？”
“露娜现在打算主动涉险，但你不仅没有阻止，还在唆使她更进一步哦。”
“艾希，不管怎么说这也太伤人啦，听起来像是我要去做坏事一样……”
“这是露娜大人的决定。”艾拉伸手拉着艾希瑟琳的手腕，将她一起拉进前行的队伍当中，“就算继续在这里待着也没法保证安全，既然如此，我也没有理由不按照露娜大人的想法行事，当然你也是，不许留在这里偷懒。”
“好吧，如你所愿。”
“哎呀呀，总感觉这下我反而成为多余的那个了。”
“才没有这回事，露娜大人才是第一位的，最核心的，也是最必要的。和那个完全不会说话的机关人偶完全不一样。”
……
剧烈的摇晃为本该一帆风顺的路途平添了几分麻烦，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宽敞的走道间没有看见哪怕半个人影——船员或许是在他们自己的岗位上，至于那些乘客，他们一般不会像露尼西亚这般喜欢多管闲事。
房间内的安全带至少可以保证基本的平稳，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需要，或者说，可能这艘船上的乘客大部分都不需要，能搭乘这艘豪华飞空艇的人非富即贵，要不便是有着特别的身份，他们多少会受过至少足够自保的职业者甚至冒险者训练，其中说不定还有几位吟游诗人学院或是法师学会的学徒，只是他们普遍不能——或者说几乎不可能——有着与艾希瑟琳同等等级的感知能力，他们看不到字祷子的波动，看不到舷窗外的波涛，听不见那仿佛无数张口在摩擦牙齿一般令人胆寒的声音，自然也无法立刻认识到危险的存在。
能够倾听万物的声音，似乎也意味着将承受那无形之音带来的折磨，这片腐烂的云之海又怎么会发出友善的声音呢，它只会尖叫，只会发出刺耳的悲鸣和最恶毒的诅咒。
到底发生了什么？
越是想要搞清楚这一点，似乎就越是会感到不安，若是寻常的气流干扰，船舱真的会像这样，用一种古怪而让人不适的节奏晃动吗？似乎越是注意到那些微小的细节，就越是容易让思考向着不妙的方向滑坡，在脑海中构建出一幕幕令人不安的景象。
而若是向外望去，能看到的东西依旧不过是一片浓郁不化的黑。
顺着那些张贴在船内各处的地图，向着舰桥的方向摸索——就在一行人如此稳定前进的时候，那突兀的眩晕感却猛地冲上了大脑。勉强将双脚踏入地面，用那开裂的金属固定住自己的身体，如此才免于撞向后方的墙壁，直到灯光的明度稍作闪烁，露尼西亚才知晓刚刚发生了什么。
晃动——或者说，像是撞到了什么一样惊人的晃动。
第五章 天空的幽涛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有地图的情况下，舰桥的位置并不难找。
只不过，眼前出现的景象却无法让人感到喜悦。
走道内的隔离墙已然放下，加固的铁壁将两侧彻底分割，原本用于防止火灾蔓延的墙壁，现在则被用于阻挡着不知为何的事物，长廊内的灯光发出比平时要更加明亮的光辉，在大多数灾厄都与黑暗有关的世界，越是危机的时候，光芒的存在便越是重要。
受伤的人，流淌的血，当舰长提亚诺·齐亚尼艾罗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三张他如何也没有预料到的面孔，那些被称作“缪兰德英雄”的女性。
“提亚诺先生！这是发生了什么？”
面对这种情景，露尼西亚自然也会感到惊讶——她从来没想过舰桥附近会是这样一幅景象。舰长本人的右手受伤严重，用木板和绷带固定着，看起来是小臂骨折，其他人身上也或多或少有着受伤的痕迹，有的人是擦伤，除了受惊之外看起来并不严重，有的人情况则要糟糕不少，露尼西亚一眼就能看到一位通讯员晕昏倒在地上，她的左臂整个消失不见，在场的牧师虽然为她做了紧急处理，但她的面色依然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
这里看起来并不是刚刚才发生了些什么——似乎距离出事已经过去了相当一段时间。
“您是……圣武士露尼西亚阁下？”
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等到提亚诺·齐亚尼艾罗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三道身影依旧没有消失，这时他才完全确信，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而是货真价实的三位贵客。在缪兰德漫步于内战的悬崖边时，这位老空军正在自己的别墅里休假，因此无论卫戍军团和城市警备队在缪兰德市中心对射了多少炮弹，他都完全不知情——等他得知消息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也正是因此，他对于眼前这群被称为缪兰德英雄的人实际上并不算有多熟，只是知晓自己负责的这趟航班上有这么一群人，了解她们的样貌特点而已。
等到他亲眼目睹这几位被冠上“英雄”之名的女性时，他才为这群人的年轻感到惊讶。
“能解释一下情况吗？看看有没有什么我们可以帮上忙的地方。”
露尼西亚所指的“能帮上忙”的地方不包括其他，仅指和战斗有关的一切。在舰长和其他船员给出回应之前，她就已经自顾自的开始用神术对周围的伤者进行治疗了，顺便还招呼着艾拉·赫珀，让她分出一部分治疗药水给那些伤势较重者。
不管受伤情况如何，即使因剧痛而表情扭曲，只要还有意识，受到治疗的船员依旧会挣扎着从地板上爬起来，对艾拉或是露尼西亚行礼致意，这似乎是缪兰德的某种礼节，不管露尼西亚怎么劝说他们都不肯放弃，前者便也只能放任他们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要能保证接受治疗就好。
“您怎么会到这里来？我们不能让乘客陷入危险当中。”
“因为颠簸的越来越厉害，而且广播也放了好几遍，所以想来看看状况……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怎么看起来完全不像广播里说的‘一点气流’那么简单。”
“什么？”
舰长忍不住转过头去，带着惊讶的表情与他身后的那些船员们面面相觑，甚至全然不顾这对于露尼西亚等人来说相当失礼这件事。
“您刚刚说了什么，广播放了好几遍？”
“有什么问题吗？”
艾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问题一样，如此出声确认着。
“不是什么问题，只是……”
经过少许的犹豫之后，舰长提亚诺才将视线收回，继续说道：“实际上，我们只播放了一次广播通知，在那之后我们就……如各位所见，被赶出来了，广播没有设置为循环播放，为什么船舱里会不断进行广播？”
在给出这般回答后，提亚诺稍作停顿，又将脸转向船员们聚集的位置：“刚刚有没有人没来得及从舰桥撤下来，现在还有谁在里面？”
“没有，能撤出来的都在这了，没撤出来的……”
回话的船员并没能接着说下去。
“……就是这样，女士们。”提亚诺再次将脸转了回来，只是这一次，他的脸上比起之前平添了几分悲痛，“我们接下来要转移到第二舰桥，组织避难和弃船逃生……各位先去救生艇吧，这里恐怕很快就会变得不安全了。”
“因为刚刚的撞击吗？”
面对露尼西亚的提问，舰长却只是重重摇了摇头。
“不，抱歉，我没什么可以告诉您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像是在回忆刚刚发生的事情一般，提亚诺粗厚的眉毛几乎要拧在了一起：“在场的所有船员都不知道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也以为这不过是一次常见的空海气流，所以播送了之前的广播，但是在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似乎是产生了巨大的颠簸，看见了什么东西，远超预期的晃动……对，我们是和什么东西相撞了，应该是和什么东西相撞了，或者说触碰了。”
“触碰？”
“那个东西，似乎不是空岛的碎片，但为什么设备没有侦测到？舰桥应当是和那个的东西相撞了，当场就死了一些人……破损的地方肯定会发生空气泄漏，在场的没有多少冒险者，也很难在那种环境待上多久，我们连给同伴收尸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就这样逃出来，拉下隔离墙，保证污染不会蔓延到内部。这样能坚持多久我们也不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启用救生艇，准备弃船逃生。抱歉，我没有任何情报可以告诉你们，因为我也不知道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到底是和什么东西相撞，以及——”
“各位旅客，本舰因受到气流影响——滋——将会产生较为明显的颠簸，请您——滋、滋——救生艇、已放出，救生艇，已确认全部放出。请仍未乘上救生艇的乘客——滋——新的生活，新的开始。”
从舰内广播中传来的声音，似乎与之前相比又有了些许不同。
剧烈的失真，大量的电流杂音——以及那听起来格外怪异，根本不像是常人所能发出的声音。艾希瑟琳将视线投向隔离墙的那一侧，艾拉和露尼西亚则准确把握住了刚刚广播中所提到的“救生艇”等字样，那杂糅而怪异，听起来和胡言乱语无异的广播，似乎其中又夹杂着一些切实的内容，就像是某种怪诞的讽刺，至于提亚诺和他身旁的那些船员，在听到那近在咫尺的广播时，几乎每个人都脸色一变，甚至于其中的几位忍不住捂住嘴，这才让尖叫不至于从自己的口中传出。
“老、老大，刚刚的那个……那个……好像是玛蒂娜的声音……”
“我知道，不要再说了！”
舰长的话语却没能起到稳定人心的作用。
他乍一看仍旧镇定，至少他的声音依然是那样的干脆有力，没有像其他船员那样带上颤抖，只是他怎么也遮掩不住自己那难看的表情和发白的脸色。他固然是打过仗，上过前线，也有着些许实力的退役空军，但他也从未面对过这种情况，他丰富的人生经验似乎在今天这短短的时间内被摧毁的干干净净，剩下的只有未知，浸染着黑暗的未知。
这一切在露尼西亚的眼中都看的清清楚楚。
她并未多言，只是从腰包中拿出那枚金色的泽尔提圣徽，将其持握于胸前，一边缓步走向那群船员，一边轻声吟诵着：
“至高的泽尔提啊，请您挥洒天宫之雷的威严，让人们远离恐惧，远离对黑暗的畏怖，驱走诸暗的幻象吧。”
随着她庄严的话语，露尼西亚的周围似乎也亮起了一层淡淡的金辉，将那些深陷恐惧之中的船员们笼罩在内——艾希瑟琳自不用说，艾拉则似乎始终没有受到过恐惧的影响，现在也不过是一边按照露尼西亚的嘱托，为那些重伤者上药，一边旁观着事态的发展——他们脸上的表情像是猛地一怔，那层惶恐不安的壳便随之开裂、破碎、零零散散的剥落下来，只剩下带着茫然和不安的表情。
那是圣武士所拥有的、激起人们心中勇气的能力，只要作为希望之向标的他们还未倒下，酷烈的恐惧便无法握住其身边之人的心灵，即使人们依旧会感到害怕与不安，也不会完全沉溺于其中，被那黑暗的情感夺取思考的能力。
“感觉好些了吗？”
“唔……刚刚那是……”
“玛蒂娜是谁？”
考虑到情况紧急，露尼西亚并没有多做寒暄，而是选择直奔主题。当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本已经舒缓下来的提亚诺得眉头再次缠到了一起，但他当然明白露尼西亚这样问的理由，只能如实回答到：“是在舰桥上工作的一位通讯员，刚刚发生碰撞的时候，她似乎没来得及逃出来。刚刚广播里传出来的……虽然有些杂音，但确实是玛蒂娜的声音。”
“亡灵吗……”
露尼西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接着将脸转向艾拉·赫珀的方向问道：“艾拉，艾希，你们打算和舰长他们一起去第二舰桥避难，还是跟着我？可能会有些危险——”
“当然是和你一起，露娜大人。”
“不管艾拉和露娜有多危险，艾希瑟琳都不会危险，这件事其实不必征求艾希瑟琳的意见哦。”
“好吧。”
“等等，你们打算做什么？”
双方的距离并不算远，露尼西亚所说的话提亚诺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并且很快便理解了她到底在说些什么——这个被称作“缪兰德英雄”的名为露尼西亚的圣武士似乎根本没有“趋利避害”这种概念，她现在完全不打算向着可能存在的安全区前进，反而打算前往这艘飞空艇上目前最为危险的位置，那个不知撞上了什么东西的舰桥。
“不行，你们——不不不，我不可能同意你们这样做，这只是在送死！谁知道那里现在有什么东西？作为舰长，我有义务保证你们这些乘客的安全，救生艇——”
“救生艇大概已经不存在了。”
艾拉轻描淡写的打断了提亚诺的话语。
“刚刚的广播各位想必也已经听到了。从这个舰桥应该可以控制救生艇的使用吧？”
“……可以。救生艇可以从内部操作，也可以从几个舰桥控制射出。”
露尼西亚接着说道：“虽然不能确定救生艇那边的情况，但现在时间紧急，如果不快点解决这边的问题说不定还会发生什么情况，所以我希望各位船员先前往第二舰桥，以及确保其他乘客的安全，我和我的同伴们先留下来解决这里的问题。”
“不……”
“您不同意吗？”
“这不是你们该承受的负担，这不是该勉强的时候。”
“驱逐黑暗，安抚亡灵也是我们这些神职者的工作。”
“我能感觉到，你们都很厉害，是配得上名声的强者，但谁知道这堵墙后面会有什么？”
“这至少比飞空艇坠毁要好。”
“……”
直到这时，提亚诺·齐亚尼艾罗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可能说服眼前这位圣武士——他不知道要如何概括这种想法，是该称之为鲁莽，自信，无畏还是愚蠢？身位负责人的责任感让他不允许将乘客置于危险当中，但露尼西亚的话语反过来说服了他，若是那些以绝望为食的怪物操纵着广播设施，那它们很可能同样也有能力毁掉这艘船上唯一的逃生口，并且也绝对会这样做，相比起耗费时间来回确认，倒不如相信眼前这些“英雄”们的实力。
“行吧……至少你们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没问题。”
露尼西亚不由得松了口气。
“最后问你一个问题，舰长。”
“是什么？”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这艘飞空艇没了舰桥部分，只靠第二舰桥的话，它是否还能继续航行，直到成功降落？”
第六章 边境线的浑浊
“情况紧迫吗，露娜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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