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虎鲸
“父亲？您怎么……”
科什埃闻言，表情变得震惊，他并没想到父亲会知道他的来历，但这也更加证实了他的想法，眼前的一切只是一个虚假的幻境。
“姆西斯哈啊姆西斯哈……”尤利西斯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显得颇为无奈，“看来你已经经历了许多啊，孩子。”
“啊……”科什埃愣了一下，面对父亲，他看上去有些无所适从，“不……没什么，父亲。”
两人面对面地坐着，皆沉默了片刻，父子之间经常会有一些心有灵犀的事情，即使是眼下的情况，也同样无需言语。
“你的压力很大，孩子，”良久，尤利西斯重新出声道，“不妨，和我说说，你所经历的那些磨难。”
“……”科什埃微微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地面，他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道，“您去世了，父亲，死于威廉的刺杀。”
“哼，倒是不意外，”尤利西斯笑了一声，似乎看得很开，“那只老狐狸，还真干得出这种事情。”
“母亲……很久之前就失去了联系，德斯蒂妮死在了接手政府的新任首相手中，拉普兰德杀害了家族的干部，我无法对她下手，只能将其流放，安洁……我的爱人，我亲手将她送走了，待在我的身边，并不安全。”
科什埃一连串地说出了他不愿再面对的过去，而随着他的叙述，尤利西斯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孩子？”
他问道。
“不……我不知道……”科什埃摇摇头，他抬起头，看向父亲，“我只记得，我死在了拉特兰，死在了教廷军事统帅的手上。”
“呼……”尤利西斯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的手摩挲着自己的脸颊，想着什么，“在经历了这些之后，你觉得很累吗，孩子？”
“是，父亲，有点。”
科什埃没有否认，在这个问题上，他并没有说谎的必要。
“那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待在一个美好的世界，一个谁也没有离去的世界，你又是否会选择留下？”
但面对这个选择，科什埃却迟疑了，他并没有给出答复。
“如果你想远离一切，孩子，握住我的手。”
尤利西斯看着他，伸出了一只手，意思很明显。
似乎是下意识地，科什埃也缓缓伸出手，欲握住父亲的手。
这个选择对科什埃来说，非常有诱惑力，过早地成为教父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好处，而是让他一点点地失去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父亲，德斯蒂妮，拉普兰德，安洁，鸢尾花。
对了，他还有鸢尾花。
“不，父亲，”就在即将接触到父亲的手时，科什埃突然选择了放弃，他收回手，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握紧了拳头，“这种美好的生活，已经一去不返了，我注定永无安宁之日，这是我的命。”
尤利西斯闻言，笑了，他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放下手臂，他脸上的笑容，是对于科什埃的选择而感到的骄傲。
“那就回去吧，孩子，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尤利西斯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他转过椅子，背对着科什埃，“有时候男人需要坚持下去，去保护那些需要保护的人，以及你爱的人。”
随后，尤利西斯摆了摆手，在科什埃眨眼之间，眼前的一切便突然消失了。
周围变得特别安静，只有死寂一般的黑暗。
满眼昏暗占领他的梦境，驾起灰色的牢笼，思考间，科什埃发现自己的脚下盛开了许多紫色的花。
不同于他认知中的花，这些花朵似乎显得更加……梦幻。
正当他愣神之刻，一只手向他伸来，他抬起头，看见一名深紫色长发的女孩，手掌向上似乎要指引他去哪里。
他想抓住那只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她的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
女孩，花，道路。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过于真实的失重感让他从梦中清醒过来。
是啊，自己应该已经死了，这里不过是梦境罢了。
他的梦是残酷的笑话，它们嘲弄他，就算在梦中，他也知道自己是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白痴。
下坠停止了，他感觉自己正躺在实体的地面上。
他爬起身，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花海之中，而眼前不远处则是一道大开的门，门里是看不清的浓雾。
进去吧，脑中有一个声音这么告诉他。
他缓缓地迈起了步子，向着那道门走去。
一切就像是人为安排好的一样，引领着科什埃走入门中，先前的迷雾顷刻间消散，露出了真正的模样，那是一道刺眼的光芒。
「你知道里面有什么在等着你吗？」
而就在科什埃跨出脚的那一瞬间，耳边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是姆西斯哈，他知道。
“我不知道。”
「告别美好的世界，和人疏远的孤独。」
“我知道。”
「你的家人，你的朋友，舍弃这些会让你感到痛苦。」
“我知道。”
「你准备离开吗？」
“是。”
「这是无意义的选择，即使回去，你也会灭亡，甚至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纪念你。」
“我不需要这些。”
听闻科什埃的回答，姆西斯哈的声音停下了，沉默了片刻。
「你知道将来在困苦中你会否认你现在有的这种想法，你会知道自己只是白白地浪费了机会。」
随后，祂继续说道。
“我知道。”
不顾耳边的劝告，科什埃义无反顾地走进门中。
「不过，这也是一种选择。」
姆西斯哈的声音在说完这句话后，彻底消失了。
科什埃走入门中，眼前的光芒愈加刺眼，让他不禁用手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突然，光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灯光。
科什埃放下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房间，房间里有一张大床，床上坐着两个人影，一个女人拿着一本书，她的旁边坐着一个估摸七八岁大的女孩，似乎是在给女孩讲故事。
“……安洁？”
科什埃认出了女人的身影，他忍不住向前走出一步。
“科什埃，你回来了？”
听到科什埃的声音，安洁抬起头，看向他，与他印象中的安洁不同，眼前的她年龄更大一些，且多了几分贤惠和成熟。
“爸爸！”
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个女孩下了床，向着科什埃跑了过来，口中喊着一个令他感到震惊的称呼。
“露西娅！在房间里不要乱跑，当心摔跤！”
安洁也掀开被子，双脚落在地面，坐在了床边。
名为露西娅的女孩一头撞进了科什埃的怀中，他露出了难以理解且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
但随即，一股记忆涌入了他的脑中。
那是一段非常美好的记忆，罗德岛攻克了矿石病，安洁莉娜的病情逐渐好转，直到完全痊愈，她与科什埃结了婚，买了新房，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但是爸爸每天都要出去！很晚才能回来！妈妈除了讲故事之外也不会陪露西娅玩，露西娅在家很无聊的……”
露西娅将头埋在科什埃的怀里，一边蹭着，一边有些委屈地抱怨着。
科什埃沉默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做出了选择，却又要面对一个新的梦境。
就和父亲，母亲，还有德斯蒂妮的那个梦一样，是一个美好得令他难以信服的场景。
「想要继续停留在沉迷自负的谎言里，还是勇于面对现实，由你自己来选择，科什埃，」突然，姆西斯哈的声音再次出现在科什埃的脑中，「欲驾驭猎犬，欲驾驭幼崽，你需要足够强韧的精神，如果你足够清醒，那你就得足够心狠，否则你只会沉浸在这些美好之中，无法脱身。」
‘你想……让我做什么，姆西斯哈？’
姆西斯哈的话语给科什埃带来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他的手有些无所适从地按在了露西娅的脑袋上，轻柔地揉搓着。
「泯灭人性，杀死妻女。」
科什埃的手抖了一下，露西娅察觉到他动作的僵硬，有些困惑地抬起头，看着他。
“爸爸怎么了？”
露西娅那清澈的眼神让科什埃的内心备受煎熬，他不认为姆西斯哈会在这种时候和他开玩笑。
他并不是做不出这种事情，也不是傻子，他明白姆西斯哈的用意，想要建立一个强韧的精神状态，就得先将其毁掉。
但即使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境，要让他对自己的妻女痛下杀手，这实在是……
“爸爸……是不喜欢露西娅了吗？”
露西娅露出了可怜的表情，虽然脑中有着被灌输的记忆，但科什埃也同样不知道该如何对付孩子这种生物。
“好啦，露西娅，不要再刁难爸爸了。”
关键时刻，还是安洁出声制止了露西娅的行为，她与科什埃对视了一眼，温柔地笑了笑。
“诶嘿～和爸爸开玩笑的啦，露西娅只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就行了！”
露西娅的手挠了挠自己的脸，开心地笑着。
“嗯，爸爸也喜欢露西娅，”科什埃扯着自己的嘴角，做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他蹲下身，抚摸着露西娅的头发，将她抱在怀中，“只有这点，我发誓出自内心。”
在抱着露西娅的同时，科什埃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片刻，在内心进行着挣扎。
“诶嘿嘿。”
露西娅发出了天真的笑声，但突然抵住她下巴的枪口又让她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但是抱歉，露西娅，永别了。”
科什埃放下手，他的眼角似乎泛着些许泪光，随后扣下了扳机。
“砰！”
“露西娅！”枪声响起，安洁手足无措地从床边跌落在地，她顾不上疼痛，向着女儿的尸体爬去，“科什埃！为什么！你怎么能呃——”
科什埃向前走出一步，死死地掐住了安洁的脖颈，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被女儿的血液所浸染的脸上，满是悲痛与不忍。
“为了回到现实，为了鸢尾花，为了叙拉古的几十万人，仅仅家人两人……”科什埃呲着牙，紧咬牙关，眼中的泪水不断汇聚，却始终没有流下，“为此……我必须……将你杀死……”
“呃……绝……对……”安洁的双手抓着科什埃的手臂，指甲深深地嵌入肉中，却无法撼动科什埃分毫，她那急剧收缩的瞳孔紧盯着他，眼中尽是愤恨与咒恶的神情，“不可……原谅……”
“为了……我自己……必须……”
“咔——”
伴随着脊椎断裂的声音，安洁的身体无力地瘫软下去，深嵌科什埃手臂的指甲也随之松开，双手滑落。
但科什埃并没有松开手，他依然紧紧地掐着安洁的脖颈，脸上的血液滴落在安洁的脸上，他缓缓跪下，将额头抵在了面前这具尸体的身上，无声地哭泣着。
颤抖的双手伤痕赤裸，他并非残酷之人，亦非疯狂之人。
科什埃抬起头，眼前的安洁不知何时变成了他自己的倒影。
倒影的模样更加年轻，是尚为教子时的他，他厌恶的，失望的看着自己。
那样的眼神，是比死亡更难以忍受的折磨，但这种自责感与负罪感就像是一种诅咒，仿佛在告诉他，这样的日子永远都没有尽头。
他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
不论是姆西斯哈，还是伊德海拉，创造出这场梦境的是谁都无所谓，他只有一个乞求。
不要再让他做这种无谓的梦了，他不想再失去难得能拥有的东西。
科什埃松开了手，眼前的倒影随之消散，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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