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瞳
……
白塔之主端坐在她的扶手椅之上，透过老花镜，查看过这个简单的问题后，眯起眼，陷入了沉思。
片刻过后，她抬起头，看向站在她身旁的年轻秘书，温和地笑了笑，问：
“雅莱，你还记得那个隆金吗？”
“隆金？”年轻的秘书愣了愣，下意识问，“您说的是哪个隆金？”
“还能是哪个隆金？”白塔之主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当然是我们白塔的隆金。”
年轻秘书闻言便露出为难的神情：
“可我们白塔有太多隆金了，维尔莉登大人，光是今年入学的学生和加入白塔的研究人员，就有不知道多少个叫隆金的。”
白塔之主却摇了摇头：
“在白塔短暂的历史中，的确出现过不知道多少个隆金，但天资卓越到能够在二十五岁之前就触及超位领域的隆金，大概就只有那一个了。”
她说着，像每一位上了年纪开始喜欢回忆往事的老人一样，露出了怀念的表情：
“——隆金·提尔。”
在白塔之主说出这个名字后，年轻秘书才恍然道：
“原来您说的是提尔学长……确实，要是他当年留在我们白塔的话，恐怕早就成就超位了吧……就是不知道他当年为什么突然选择了脱离白塔。”
年轻秘书的语气颇为遗憾。
她的脸上更是带着惋惜和向往——明明当年隆金·提尔的名字在整个白塔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而如今，她却要经由白塔之主提醒，才能想起那位昔日的风云人物，那位叱咤风云的隆金。
然而白塔之主却并不对此感到意外，她只是轻声唏嘘道：
“是啊，要是他当年没有离开白塔，说不定早就成就超位法师了……说起来，当年我啊，甚至还动过‘要不然就把白塔之主的位子传给那小子好了’的念头。”
“啊？”年轻秘书有些吃惊。
白塔之主却俏皮地朝她眨了眨眼，耸耸肩说：
“毕竟我这老婆子年纪大了，处理起白塔的事务也越来越力不从心，偏偏我那位不听话的学生又对我这白塔之主的位子不感兴趣，没办法，我就只好另外物色合适的人选咯。”
“而隆金那小子，无论是科研成果、法师等阶，亦或者品行和声誉都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我把白塔之主的位子传给他简直是众望所归——只可惜，就跟我那不成器的学生一样，他最终也拒绝了我，甚至还放弃了在白塔继续深造下去，明明当时他差一点就要成就超位了……”
年轻秘书听到这儿忍不住问：
“那……当年提尔学长为什么要拒绝您，为什么要离开白塔呢？”
扶手椅上的老人忽然愣了愣。
她有些恍惚——算上蕾茜儿从迪赛尔向她传达而来的简讯，这恐怕是她第三次听到这个问题了。
后两次都发生在今天，而第一次，则发生在三十年前的白塔中。
彼时，她皱着眉，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向她提出了退学申请的年轻人，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你明不明白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确定你要拒绝接替我成为下一个白塔之主，你确定你要离开白塔，哪怕你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历史上最年轻的超位法师？”
她面前的年轻人则对她露出歉疚的神色，但很快的，那份歉疚转为了斩钉截铁般的坚决：
“嗯，我已经考虑好了。”
那时的她完全无法理解年轻人的选择，于是她忍不住追问：
“为什么？”
而在短暂的沉默后，年轻人用他那双淡金色的眼睛毫不避让地与她对视，告诉她：
“为了我的国家和人民——他们正需要我。”
后来她才知道，年轻人来自一个名叫迪赛尔的，贫穷且落后，常年战乱不休的弹丸小国。
他之所以带着伙伴不远万里来到白塔求学，正是为了拯救他的国家和他的人民。
她没有道理拒绝这样一份沉重的退学申请，因此，她放走了隆金·提尔。
后来，她再次听到隆金·提尔的名字，是在一份不起眼的报告上——
“隆金·提尔结束了迪赛尔长达百年的混乱，就此称帝，加冕为隆金一世。”
当时她还为他高兴来着。
可现在，接连两位调查员都在迪赛尔消失，而她派去迪赛尔进行调查的，最亲爱的学生，晨昏魔女小姐更是向她发来了这种问题……
白塔之主在心底叹息一声，接着询问道：
“除了这个问题以外，蕾茜儿她就没向我们传来其他消息吗？”
年轻秘书闻言却露出了纠结的表情：
“这正是我亲自来向您汇报的原因，维尔莉登大人，在晨昏魔女小姐向我们传达来的那份简讯里，除了这个问题以外，其他的全都是……”
“全都是意义不明的乱码。”
［未完待续］
——
42.什么东西
在向白塔传达了简讯后，魔女和勇者并未选择坐以待毙。
相反，他们再度开始了对迪赛尔异常的调查。
虽然他们大概率无法解决那些异常，但至少，有些事他们还是可以做到的。
例如，根据追溯法术的结果，去寻找那位调查员老先生留在迪赛尔的笔记，还有那口几乎被他带离迪赛尔的，来历不明的大箱子。
于是，他们来到了迪赛尔的边境。
夏尔还记得在追溯法术营造的幻境中，那位调查员老先生最终倒在了毗邻维多利亚的国境线附近。
可他们却并未在那附近找到老先生的遗体，更别说被老先生杀死的黑影劳伦斯和那口黑色大箱子了。
那段国境线附近空空荡荡，干净得令人发指，草木依旧在春风中静谧生长，飞禽走兽依旧在此地觅食栖息，任谁都看不出曾有位尽忠职守的调查员在这里牺牲。
一场阴谋在此挫败，一场灾难在此止步。
想到这里，蕾茜儿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脚步不复轻快，也再没心思跟夏尔开什么玩笑了。
她取出了魔杖，试图用法师的方式搜寻线索。
这时，她听到夏尔忽然问她：
“你们白塔，会怎样处置那位调查员老先生的后事？”
她闻言下意识转头看了眼夏尔，却又垂下眸子，低声回答：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会尽力找到他的遗体，将他安葬，并负责赡养他的妻子儿女和父母……倘若他还有在世的亲人的话。”
夏尔轻轻“嗯”了一声，又问：
“你们白塔，有很多位……老先生那样的调查员吗？”
“啊。”蕾茜儿一边挥动魔杖探查附近有没有异常的魔力节点，一边说，“没错。”
“泛大陆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灾祸，一部分是天然诞生的，一部分则是由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引发的。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会给普通人的生活带去难以想象的破坏和污染。”
说着，她看向手中的魔杖，露出苦笑：
“偏偏，我们对法术和魔力的了解……远远没有我们所认为的那样深入，所以绝大部分时候，我们都得摸着石头过河。”
“可总有些自命不凡的家伙自认与众不同，早已窥见了世界的真理，便妄图通过某些法术实现他们的野心，满足他们的欲望。”
“他们总会折腾出些异常事件。”
“而白塔……”
蕾茜儿说到这里忽然顿住。
恍惚间，她想起了白塔最初设立“调查员”这个职位时，老登所遭受的反对和非议。
因为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按理来说都与白塔无关，白塔没有帮忙解决的责任。更何况一旦涉及到那些异常事件，危险性就高得可怕。在某些极端的情况下，即便是超位法师也不敢保证能全身而退。
但老登依旧力排众议，在白塔中设立了“调查员”这个职位。
蕾茜儿也曾询问过老登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固执己见，而老登则微笑着回答：
“如果所有人都只是为了一己私利而活着，那么谁来拯救世界和他人呢？”
蕾茜儿又问老登，如果真的有调查员因异常事件而不幸牺牲，那这岂不是对他们很不公平？
老登却告诉她，那些人都是自愿成为调查员的，没有威逼也没有利诱，他们只是觉得有些事总要有人站出来去做而已，至于最后会落得个什么结局……
魔女抬起头看向身旁的勇者，表情复杂，缓缓念出一句话来：
“高贵的英雄，请继续前行……万陌皆是归乡路。”
勇者闻言许久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走过了相当长一段国境线，最后，没有发现丝毫异常痕迹的两人打算暂且放弃寻找调查员老先生的遗体。
“疯约翰说，他是在那位皇帝陛下的王座旁找到这根手杖的，那我想，老先生的遗体，记录着他所有调查结果的笔记，还有那口来历不明的箱子，是不是也都在皇宫里？”蕾茜儿说。
夏尔闻言迟疑了下，摇头：
“那只是疯约翰的一面之词。”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相信疯约翰咯？”蕾茜儿挑了挑眉，“你觉得他在骗咱们？”
“不，他倒不一定在说谎，”夏尔低声说，“但有时候，有选择的隐瞒，才是最恶劣的谎言。”
蕾茜儿觉得夏尔说的很有道理。
于是她很随意地用靴尖踢飞了一块小石头，小声嘟囔道：
“这么聪明啊……也是，想要判断一个人的企图，不要听他说什么，要看他做什么……”
她抬头，偷偷瞅了眼夏尔的侧脸，问：
“疯约翰在引诱我们觐见那位皇帝陛下？结合一下他曾十次刺杀那位皇帝陛下的行径——你的意思是，他想借助我们的力量，杀死那位皇帝陛下？”
“嗯。”
“可为什么？”蕾茜儿又问，“为什么他一定要杀死皇帝呢？”
“我不知道。”说完这句话之后，夏尔又摇了摇头，“不过，我倒确实有个模糊的猜测……”
“？说。”蕾茜儿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然而这次夏尔却没乖乖听话，相反，他只是转过头，一脸平静地盯着蕾茜儿看。
“……干、干嘛？！”
蕾茜儿让夏尔看得有点毛骨悚然。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她色厉内荏地瞪了夏尔一眼，问：
“有什么猜想就快、快说！再当谜语人信不信我就……”
她话还没说完，夏尔就不紧不慢地回答她：
“可我总感觉您也有瞒着我……您先说，我就说。”
“哈？”
蕾茜儿狐疑地反问了一句，又瞬间反应过来。
然后，她就心虚地哂笑起来。
既然如此，那她不准备继续打听了。
可她没想到，她不准备继续打听之后，夏尔反而主动把他的猜测说了出来：
“您还记得么，在主母的存续之梦里，瘦长鬼影是怎么增殖的？”
蕾茜儿愣了愣，略作回想，用问题回答问题：
“它……吃掉了姆拉？”
“我觉得，那可能只在我们眼里是‘吃掉’，而在黑影本人——在变成了黑影的调查员老先生眼里，就不再是吃掉了。”
不知道是不是蕾茜儿的错觉，夏尔的声音忽然变得沙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