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瞳
她随手在桌面上写写画画，将刚刚她和夏尔的对话简单地用关键词的形式记了下来，接着用蔚蓝色的眼睛紧紧盯住了夏尔，问：
“那问题来了，三十年前，迪赛尔所遭遇的那场灾难到底是什么？”
夏尔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距他们俩不远的一位客人。
——那是位正在自斟自饮的迪赛尔人。
但同时，他大概率也是皇帝愿望的产物。
“在疯约翰离开之前，”勇者忽然说，“我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
“迪赛尔近些年，有没有新生儿诞生，有没有老人死去？”
“您猜，”夏尔也直勾勾地盯着蕾茜儿的眼睛，“他给出的答案是什么？”
夏尔用问题回答了问题——然而蕾茜儿却从他的问题中读出了答案。
于是，她本能地回答道：
“零，对么？”
接着，无需夏尔提醒，她低声推理道：
“我原本觉得，迪赛尔或许是遭遇了什么天灾，或者干脆是那台有限许愿机失控了，但我忽然想到了迪赛尔境内那些瘦长鬼影，再加上你提出的这个问题……”
继勇者之后，魔女也转过头，看向坐在他们旁边那桌的，对他们的讨论毫无感知，正自斟自饮的迪赛尔人。
“那位皇帝陛下的愿望，可能不是简单的复活所有迪赛尔人，”她压低了声音，仿佛是在害怕会惊醒什么，“他……大概是通过那台有限许愿机，将迪赛尔三十年前所有被瘦长鬼影污染的子民，暂时还原为了人类的状态。”
说完她又露出复杂的表情：
“这样的话，无论是迪赛尔这处处充满异常，却又分外祥和宁静的气氛，还是那些被调查员老先生杀死之后重新活过来的迪赛尔人……就都能得到解释了。”
前者是因为整个迪赛尔已经因皇帝的愿望而被恒定在了某个状态。
而后者是因为早在三十年前，所有迪赛尔人就已经遭到了污染，全都变成了瘦长鬼影。
瘦长鬼影真的能够被杀死吗？
蕾茜儿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许愿机大概真的实现了那位调查员老先生的愿望。
他的确看到了真相。
即便是他们俩，在使用追溯法术体验了调查员老先生的经历后，也不约而同认定那时的调查员老先生大概率已经失去了理智，他的认知已遭到了污染，所以自认正常的他实际上是疯子，而他眼中的黑影反倒是正常人。
可兜兜转转，到了最后，错的其实是他们俩。
蕾茜儿深吸了口气。
她忽然想起她曾偶然间听老登说过一段话：
“永远不要质疑许愿机。即便是那几台身为缺陷品的有限许愿机，虽然它们可能会忽略你的本意，扭曲你的想法，让你遭遇不幸付出惨烈的代价，但最终，它们必定会实现你的愿望。”
凡有求，必有应。
它实现了调查员老先生的愿望，它让调查员老先生看到了一切的真相，尽管这真相几乎不为人知，被掩盖在历史的厚厚尘沙之下，未曾留下丝毫痕迹；即便这真相几乎被误认为是疯子的狂想，被污染者的臆测。
蕾茜儿忽然有些喘不过气。
她想起了迪赛尔的皇帝——
想要看到真相的调查员老先生为他的愿望付出了死亡的代价，那妄图复活一整个国家的皇帝又将为他的愿望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不，其实她最担心的并不是那位皇帝陛下，而是……
魔女猛地转过头，看向坐在她身旁的勇者。
勇者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皱起眉，关切地询问，：
“怎么了，您没事吧？”
蕾茜儿下意识想回答我当然没事，我担心的明明是你这家伙会有事！
可不知为何，这话到了嘴边，到了该说出来时，却只留下了前半句。
“我没事。”她的声音甚至显得过分冷静。
不，不只是她的声音，她整个人都变得分外理性，就像……
就像之前面对那不知是从哪儿跑出来的牧师时一样。
她原以为她会吃醋的，明明那家伙绝非之前让她吃醋的“自己”，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另一个人。
明明她们拥有相同的经历，记忆以及性格，牧师却让她觉得陌生。
她真的……有那么喜欢夏尔吗？
她并不觉得，或许是有一些的，但绝对没有那么夸张，那么要死要活的。
因为她很清楚，所有短生种对于她这样的长生种而言都是过客，都是她漫长生命中一段不起眼的片段——就像短生种偶然间看到了一片格外璀璨的烟花，因此印象深刻，多年后仍能回想起来，会感慨一句真美啊。
但也仅此而已。
蕾茜儿觉得以她的性格，如果真的喜欢上夏尔的话，等夏尔那家伙的人生走到终点，她要目送夏尔离开时，恐怕会很伤心。
光是现在想象一下，她就觉得整个心脏都被攥紧了，眼眶发酸，喘不过气。
「所以无论如何，都绝对不能向那家伙坦白！」
太阳这种东西，只要远远地看着，感受光和热就好了，如果靠得太近，就只可能会被灼伤。
只要拥抱黑暗，她就不必体会对光明得而复失后的绝望。
但在这想法产生的瞬间，她又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撕裂，残缺，仿佛失去了什么……
蕾茜儿晃了晃头，努力将这突如其来的不适感从脑海中驱逐了出去，接着看向夏尔，说：
“那位调查员老先生实现愿望的代价是死亡，隆金一世实现愿望的代价……我们尚不清楚，可你呢，如果我没记错，当初你也向那口许愿井许愿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刻意略过了夏尔愿望的内容：
“那么，你应支付的代价是什么？有限许愿机的确会忠实地为它的每一位使用者实现愿望，但也会同时收取代价，两者同样不可逃避。”
夏尔看着她，沉默了片刻，似乎是想问她难道真的没猜到他许下的愿望是什么吗，但直到最后他都没把这话说出口。
但不需要他说，蕾茜儿就能读懂他的心思。
她当然猜到了。
她早就猜到了，她该为此得意吗？她似乎是该为此得意的，她甚至该给夏尔上上嘴脸，趁这难得的机会嘲讽他两句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得难过。
明明从牧师出现在迪赛尔之后，她那因靠近夏尔而蒸发的理智再度回归了，甚至不需要夏尔提醒，她就率先一步猜到了三十年前的真相。
明明她还做出了决定，不再过度接近夏尔，这样以后因生死而离别时就不会伤心。
明明……
她的感性在叫嚣，但这次，她的理性从未有过的强硬起来。
于是，像位真正的魔女一样，蕾茜儿忽视了夏尔的表情，垂下眸，避开他的视线，低声说：
“要是你察觉到了什么异常，或者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说出来。”
说完，她便迅速岔开了话题：
“既然你说那位皇帝陛下可能还保留着理智，那拜访那位皇帝陛下的计划的确可以提上日常……”
魔女这样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却又有些迷惘。
「我这是怎么了？」她想，「为什么我会感觉自己变得有些……陌生？」
［未完待续］
——
58.魔女牧师
魔女和勇者商议好了，准备在第二天前去觐见隆金一世。
而在离开麦穗酒馆之前，在喝完最后一杯酒之后，勇者忽然问：
“那……牧师呢？如果身为愿望造物的她无法向许愿机许愿，她是否会……”
他想问，如果没有第二个他出现，未曾达成目标的牧师是否会成为扰乱计划的不稳定因素。
然而勇者刚说到一半，魔女就突兀转头看向他。
或许是喝了不少酒的缘故，少女的脸颊染着灼眼的绯红，像有团火在灼烧。
可她的神情却分外清冷，瞳孔中也透着一股子疏离。
“你……”魔女低声问，“是在关心她？”
“？”
勇者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会提出这种奇怪的问题。
不过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应对，魔女便重新转过头，拉开椅子，起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不需要你操心，我会处理好的。”
她只简单地丢下了这样一句话。
被她抛下，留在原地的勇者则不知所措。
他觉得自从那虚假的牧师出现之后，魔女正逐渐变得越来越陌生，简直就像……
就像三年前，在森之海，他和她初遇时的那样。
……
离开麦穗酒馆之后，魔女脚步虚浮地慢慢走回了旅店了，在门口无视掉了向她问好的老板，径直来到牧师的房间门前，抬手敲门。
“谁？”牧师问。
“我。”魔女答。
之后门内门外便陷入一阵尴尬的寂静中。
过了有一会儿，房间里才传来零碎的脚步声。
房门从里面打开了，牧师从半开半掩的房门中探出头来。
她仔细闻了闻魔女身上的味道，忍不住问：
“你喝酒了？”
“是。”
“喝了多少？”
“没喝多少。”
“没喝多少你身上会有这么重的酒味儿，骗鬼呢！”牧师小声嘟囔，又一惊，“不对，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随即，她反应过来，皱起眉，不可思议地问：
“你没用法术消除酒精对你的影响？”
魔女这次却并未回答牧师的问题。
相反，她只是盯着她，用蔚蓝色的眸子死死盯住了碧绿色的眼睛。
牧师忽然明白了什么。
于是她轻轻叹了口气，让开门，对魔女说：
“进来吧。”
魔女轻轻“嗯”了一声，跟在牧师身后，走进了房间。
门关上了。
两个人一个坐在了床边，一个则坐在了沙发上。
刚刚落座，牧师便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
“你这是何必呢，就算你把自己灌醉了，搞得可怜兮兮的，那家伙还是不会察觉到你在难过，难道直接对他说，告诉他你在难过，想要他抱抱不好吗？”
低着头的魔女则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