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瞳
64.当然没事
“如果追溯法术为我们呈现的,席林老先生的经历没错,那么在他牺牲之后,他的手杖剑理应会遗落在迪赛尔与维多利亚之间的国境线上……和他带走的那口大箱子,还有他的遗体,以及那具冒充他黑影的遗体在一起。”
勇者低声分析道:
“可事实上,在那段国境线附近,我们什么都没找到。”
“无论是手杖剑,箱子,又或者席林老先生和那黑影的尸体……那里空空如也,干净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看向那封尚未被魔女收起的信。
“就像这封信一样,明明写信的伊文·索恩最后已陷入疯狂,无力把这封信送到我们这些后继者手中,但我们还是收到了这封信。”
魔女和牧师几乎同时听懂了他想说什么。
而这次率先开口的是牧师:
“疯约翰说,那根手杖,是他在皇帝的王座旁找到的,而这封信则是由皇帝亲手交给我们的……”
“也就是说——”她就此得出结论,“那位皇帝,在‘帮’我们?”
勇者有些意外地看了牧师一眼,犹豫了下,摇头:
“那要看隆金一世是否遭到了污染,如果他没有遭受污染,那么曾在白塔求学的他会选择帮助我们,大概是理所应当的事;而如果他已经遭受了污染,认知被干涉了,那么他为什么会这样帮我们,就成了件值得深思的事……”
虽然迄今为止,他们都还没确定被瘦长鬼影污染的人相较于受污染前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或许每个人被污染后所呈现出来的反应各不相同。
例如席林老先生,被污染后,他不顾一切地想要离开迪赛尔到外界去。
还有伊文·索恩,他……
夏尔回想起那封信的内容,回想起调查员所进行的两次实验。
第一次实验,伊文·索恩证明了之前他们作出的猜想,即“迪赛尔人是否都已经被瘦长鬼影所污染”。
至于他是通过什么方法进行实验的,如今他们已经不得而知。
而第二次实验……
如果夏尔没猜错的话,伊文·索恩自愿选择了被瘦长鬼影污染。
人类之躯始终是有限的,它所能提供的“视角”简直狭窄得可怕,倘若想要和席林老先生一样“看到”真相的话,那恐怕要放弃人类的身份。
接受污染,成为瘦长鬼影,然后,就可以通过瘦长鬼影的视角“看到”真相。
席林老先生的经历给了伊文·索恩灵感。
于是,他追寻着前辈的脚步,做出了决定——
在摸索不到前路的黑暗中,调查员点燃了自己……倘若没有炬火,那么他便会成为新的太阳。
他用自己的牺牲为后人照亮了前路,他将几条格外重要的情报留给了他的后继者。
梦。
伊文·索恩提到了梦。
在濒临疯狂的边缘,他以常人难以企及的意志暂时抑制住了来自瘦长鬼影的污染,他告诉他的后继者,在获得了瘦长鬼影的视角后,他看到了——
梦,他看到有什么东西在梦中沉睡,而他所用的代词是“我们”。
那时的他大概快要被转化为瘦长鬼影了,所以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测?
伊文·索恩口中的“我们”,指的是那些同样遭到了污染,被转变为瘦长鬼影的迪赛尔人。所以他在试图告诉后来者……
他看到了那些在三十年前就遭到瘦长鬼影污染的迪赛尔人。
那些迪赛尔人……正在梦中沉睡。
但又是谁的梦境如此宏大,足够容纳所有沉睡的迪赛尔人?
答案就在信的下一行——
“许愿机……”勇者喃喃吐出这个名词,略显茫然地自言自语,“……在做梦?”
他感到不可思议。
至少据他所知,没有任何一台有限许愿机拥有所谓的“思想”,人类诸国目前所拥有的五台有限许愿机都是不折不扣的死物,它们只会尽职尽责地为每一位许愿者实现愿望,并收取代价。
但他得承认,他对那些有限许愿机知之甚少,他对有限许愿机的绝大部分了解都来源于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
不过没关系,虽然他不懂有限许愿机,但有人懂。
夏尔忽然转过头,看向魔女,走过去,靠在了沙发扶手上。
“你们白塔的那台有限许愿机……会做梦吗?”他低头,神情严肃地问。
魔女被这荒谬至极的问题给干沉默了。
过了许久,她才摇摇头,回答:
“我不清楚,老实说,我根本就没见过我们白塔的那台有限许愿机,对它也完全谈不上了解,但我想,它应该是不会做梦的,毕竟它就只是件工具,是个死物……”
她说到这儿,夏尔却冷不丁地打断了她:
“可精灵们的主母会做梦。”
魔女愣了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夏尔便继续把话说了下去:
“在刚见到精灵们的主母时,我产生过疑惑——明明构成那位主母身躯的东西是钢铁与草木,而不是血肉骨骼,但祂却拥有生命与灵魂,祂甚至像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所以,生与死的界限是什么?”夏尔的声音低沉,“有限许愿机这样的死物,就真的不能做梦吗?”
魔女发觉自己竟无法给出答案。
大概是天生的惰性使然,来到泛大陆之后,她几乎从未特意研究过这些问题。
「穿越之前哥们天天都要学习工作,穿越之后哥们还是要天天学习工作——那哥们岂不是白穿越啦?」
她向来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相较于夏尔这个土著,她对法术本质和世界真理的了解完全称不上是占据上风。
被夏尔问住之后,她一边为自己给穿越者丢人了这件事而感到羞愧,一边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
打不过夏尔,她还卷不过夏尔么?
懂不懂先天做题圣体的含金量啊?
不过就算她再迟钝,这时候也差不多晃过神,搞明白夏尔为什么要突然问这种怪问题了。
“你在想那封信的事?”她问,“我记得,伊文·索恩提到过,许愿机在做梦。”
“嗯,”夏尔点了点头,“他还说,‘我们’都在许愿机的梦中沉睡。”
这时候,坐在床边的牧师突然说话了:
“可写那封信的时候,伊文·索恩其实已经差不多要疯了吧,他遭受的污染已经很严重了,就连遣词造句都成了问题。”
“况且……”她顿了顿,又说,“瘦长鬼影眼中的世界,和我们普通人眼中的世界说不定根本就不是一个样子,而一半是瘦长鬼影,另一半仍保留着人类特质的伊文·索恩……”
“我倾向于,他并不会欺骗我们,然而他的每一句话所描述的‘真相’都可能与我们的认知相去甚远。”
“因为,正常人的认知不等于瘦长鬼影的认知。”
夏尔觉得牧师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他自己就接触过活生生的例子——例如,在某些国家,点头代表了肯定与同意;而在另外一些国家,点头却表示否定和拒绝。
就不要说人类与鬼影之间的认知差异了,光是人类之间,就有许多难以想象的认知差异。
所以,他沉吟片刻,接着牧师的话说:
“伊文·索恩为我们这些后继者留下的信息很重要,我也愿意相信这位先行者,但就像……”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就像老式磁带机一样卡住了,片刻后才继续播放:
“反正,我们不能完全相信他为我们留下的信息,我们应有选择地进行甄别……”
勇者忽然想起那位可敬的调查员为他们留下的最后三条。
不要唤醒任何一个瘦长鬼影。
进入那口许愿井,就能见到真正的迪赛尔。
以及……
“沉睡者清醒,清醒者……疯狂?”
前面的情报都很好理解,但唯独这句话,夏尔完全搞不懂。
谁是沉睡者?沉睡者又为何是清醒的?而清醒者为什么又疯掉了?
如果这句话是在描述整个迪赛尔,描述迪赛尔境内遭到瘦长鬼影污染的那些迪赛尔人……
那么似乎的确对上了。
因为伊文·索恩还说过,所有被转化为了瘦长鬼影的迪赛尔人都在许愿机的梦中沉睡。而相应的,在他们这些外乡人的认知中,沉睡着的瘦长鬼影们的确都在以正常人的姿态生活。
他们的确保持着“清醒”。
可后半句呢?
“清醒者疯狂”又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起清醒者,那这个词指代的就只有可能是他们这些尚未遭到污染的外乡人了。
所以,在伊文·索恩的眼中,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调查员,其实都已经疯了?
或者说,在不知不觉间,他们都已遭到了瘦长鬼影的污染,就像席林老先生一样?
夏尔的大脑高速运转着,同时皱起了眉。
可这时,他忽然感觉到大腿边传来奇怪的触感。
他下意识转头去看,发现是魔女不知何时已困得睁不开眼,把小脑袋靠在了他身上。
勇者的身体僵硬起来,一动也不敢动,唯恐惊醒睡着的魔女。
魔女却自己醒了过来,揉揉眼,直起腰,打了个哈欠,抬头看向站在她旁边神情微妙的勇者。
“怎么了?”她有些不解地问。
“……”
勇者沉默了会儿,下意识回答:
“没事……你呢?要是困的话,要不先去休息吧?”
魔女却朝他摆了摆手,说:
“不用你操心,我……我怎么可能有事,就是……”
她又打了个哈欠,声音随之轻细起来:
“就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嗜睡而已。”
——
[未完待续]
65.请带上我
把魔女送回房间睡觉之后,勇者被迫独自直面牧师。
老实说,他觉得直面牧师甚至要比当初在伦蒂海姆时直面精灵们的疯母更让他喘不过气。
压力实在太大,他简直要汗流浃背了。
他不愿招惹牧师,他的心只属于蕾茜儿,偏偏牧师……偏偏他总觉得,眼前这披着牧师皮囊的家伙会主动来招惹他。
所以他觉得,为今之计只有无视牧师的存在,径直回到房间睡觉,并且绝对不能忘记把门给锁死,同时将禁绝法术的生效范围放大,直到能将房门笼住。
只有这样,他才能确保晚上不会被魔女或是牧师闪击。
可正当他打算实施自己的计划,转头回到房间睡觉时,牧师却忽然挡在了他的面前。
夏尔被迫停住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