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瞳
尴尬的静谧充斥在走廊中,夏尔几乎是下意识攥住了圣剑的剑柄,但……
他做不到。
他没办法对顶着蕾茜儿那张脸的人拔出圣剑,就算他清楚,那张面孔之下的东西大概率是所谓的“伪物”。
更何况,如今他们还与这“伪物”签订了契约,成为了盟友。
夏尔只好垂下眸,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声音命令道:
“请您让一让。”
说这话的同时,他已经做好了被牧师死缠烂打的准备。
现实却远远出乎他的意料,牧师并未对他纠缠不清,甚至相反,在他毫不客气地给出命令后,牧师就转过身为他让出了路。
在短暂的错愕后,夏尔未曾有丝毫的犹豫,迅速越过牧师,打算就此离开。
但在他的手触及房门的瞬间,他听到身后传来了牧师的声音:
“……夏尔?”
那声音让人不由联想到即将消融于烈日之下的残雪,不复往日如鸟儿啁啾般的清脆悦耳,而是失落轻细,叫人心碎。
夏尔听不得这个。
他有些恼火,于是下意识抬起头,看向那伪物,想要呵斥她,警告她不要再用蕾茜儿的脸和声音做这种事,否则……
他真的会对她拔剑。
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出口,牧师便低声问道:
“如果,有一天你必须进行选择……”
“在我这个牧师,和她那个魔女之间选择一个,你会选择谁呢?”
夏尔愣住了。
他不明白牧师为什么要没头没脑地问他这种事,明明……就跟先射箭再画靶一样,牧师该心知肚明的,如果有一天他真的会面临这样的选择,那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魔女。
因为他清楚,魔女才是真正的蕾茜儿。
显然,牧师和他一样清楚这点,所以,牧师随即露出了晦涩难解的奇妙微笑。
“可如果……”她直勾勾地盯着勇者铁灰色的眼睛,告诉他,“如果我告诉你,魔女和牧师……都是蕾茜儿呢?”
夏尔皱起眉。
“你什么意思……”
他问。
牧师却没有回答——她只摇了摇头,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她自己的房间。
“……”
夏尔不知道他到底该不该拦下牧师,这短暂的犹豫让他失去了拦下牧师的最好时机。
“咔。”
牧师的房门关上了,这像是某种宣告,宣告他已错过了某个至关重要的机会。
夏尔站在牧师的房门前,盯着门把手,觉得它好像发红的烙铁一样滚烫,而与之相连的那扇门则变成了通往龙潭虎穴的幽径。
踌躇良久过后,勇者终究还是放弃了进入牧师房间的打算。
如果蕾茜儿知道他和牧师这伪物独处一室的话,说不定会生气的。
至于牧师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牧师是魔女的复制品,牧师知道的事,魔女也理应知道才对。
所以想要知道的话,直接去询问魔女就好了,如果魔女也不知道,那就找个两人同时出现的好时机,当着魔女的面询问牧师。
想好了妥善的处理方法后,勇者转过身,再无丝毫留恋地离开了牧师的房门,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而在他离开后,原本紧贴在房门上的牧师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缓缓瘫软在了地上。
她的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
——那大概是因为,她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了,夏尔到底有多爱她……多爱蕾茜儿吧?
可她又觉得难过。
——那是因为夏尔拒绝了身为牧师的她,却钟情于身为魔女的她。
在难过之后,有新的感情悄然诞生,那是混杂了复仇的快意和某种近似于自我厌恶乃至于自暴自弃的病态心理,扭曲而卑劣,像地沟里阴湿肮脏的老鼠一样见不得光。
「他一定会后悔的,」牧师快活地想,「——在他得知真相之后。」
随即,更沉重的感情宛若巨浪般掀翻了她,于是她咬紧了嘴唇,抱住膝盖,垂下脑袋。
「哈……我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她想着,像脸上涂抹着油彩的小丑一样,无声地咧了咧嘴,那表情既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然后,她像只受惊的小刺猬般蜷缩起娇小的身体,缓缓闭上眼。
就这样,牧师坐在地板上,靠着紧闭的房门,缓缓睡着了。
也不知道,她今晚还会不会做噩梦。
……
牧师小姐有没有做噩梦无人知晓,但勇者的确没有做噩梦。
因为他刚躺到床上,就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笃笃笃——”
午夜的静谧被敲门声搅碎,夏尔瞬间睁开眼,伸手握住了枕边圣剑的剑柄。
“谁?”
他一边悄无声息地从床上爬起来一边问。
但在此同时,他那格外强悍的感知已经替他初步探明了敲门者的身份——
既不是魔女,也不是牧师。
那会是谁?
夏尔愈发警惕起来。
也正在这时,敲门声停下了,取而代之的是夏尔曾不止一次听闻过的,略显沙哑的男声。
“是我,”门外的人也压低了声音回答,“疯约翰。”
可已经这么晚了,疯约翰找上门来是想做什么?
夏尔未曾放松警惕,他握紧圣剑,做好了随时发起进攻的准备,同时缓缓走到了门前。
“你找我有什么事?”他隔着门问。
在片刻微妙的沉寂后,门外的疯约翰回答道:
“我想知道,您和魔女小姐是不是已经觐见过陛下了。”
夏尔皱起眉,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
“嗯,事实上,不久前我们刚从皇宫回来。”
“那……”疯约翰的语速加快了,语调也明显透着点亢奋,“您和魔女小姐是不是已经找出了真相?”
“……”
夏尔沉默片刻,摇头:
“不,还没有,我们没有找出真相。”
门外便随之传来老人略显失望的叹息声。
可在疯约翰的叹息尚未结束前,夏尔忽然又说:
“——可我们找到了通往真相的,那条正确的道路。”
疯约翰的叹息声忽地止住了,接着,他有些无奈地埋怨夏尔:
“您可是现世的勇者,为何要戏弄我这心脏早已不堪重负的老家伙呢?夏尔先生,有什么话还请您直接对我说,而不是像这样故意说一半藏一半,怪吓人的。”
夏尔却并未回应疯约翰,他依旧不肯打开房门,依旧紧握圣剑。
“所以,”他径直问,“您这么晚来拜访我,就是为了向我打听我们有没有查出迪赛尔异常的真相?”
“没错,”疯约翰很快便回答,“正是这样。”
可夏尔后续的回应却远要比他更快更坚决:
“既然如此,那您的心愿现在应该已经满足了,时间也很晚了,您是时候回去睡觉了。”
“……”
门外的疯约翰闻言沉默片刻,接着苦笑起来。
“好吧,”他无奈地说,“我是得承认,我还有别的企图……”
老人的声音顿了顿:
“——我想知道,您所说的,那条通往真相的道路,究竟是什么?”
这次轮到夏尔沉默了。
许久过后,他才轻声询问:
“我需要一个理由……为什么我要把这件事告诉您?”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的疯约翰就把压在他心底许久的,早就准备好的回答说了出来:
“因为我是迪赛尔的子民!这里是我的国家!”
他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不复平日里那派温吞的,油滑而戏谑的腔调。
他似乎早就猜到了夏尔会这么问。
可夏尔却无法因此对疯约翰产生什么恶感,因为疯约翰说的没错。
这里的确是他的国家,他有权力了解真相,同样也有权力走上那条通往真相的道路。
所以,他告诉疯约翰:
“皇帝给了我们一封信,一封由第二个到达迪赛尔的那位调查员先生亲笔写下的信。通过那封信我们得知,迪赛尔所有异常的真相,都藏在那口许愿井里。”
“而只要穿过那口许愿井,我们大概就可以看到……真正的迪赛尔。”
这荒谬绝伦,却又似乎合情合理的真相令疯约翰再度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夏尔才隔着门板,听到老人略带自嘲意味,恍惚而苍凉的呢喃声:
“许愿井……原来是那口许愿井……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没想到呢……”
紧接着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最后,在夏尔几乎认为老人已经离开时,门外再度响起了那沙哑低沉的嗓音:
“勇者先生,我想请求您……”
“在您踏上那条通往真相的道路时……在您决定要穿过那口许愿井时……能不能……我恳请您……能不能带上我?”
[未完待续]
——
66.进入井中
最终,勇者还是答应了疯约翰,同意带他一同进入满愿广场上的那口许愿井。
如果伊文·索恩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情报准确无误,那么,跨越许愿井,他们就将见到真正的迪赛尔。
「可如果真正的迪赛尔藏在井里,那我们现在……究竟身处何方?」
夏尔一边将圣剑连同剑鞘挂在腰间一边忍不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