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瞳
那根手杖造型简洁,风格硬朗,没有乱七八糟的装饰物。
蕾茜儿能在前面察觉到些微的魔力波动——正如疯约翰之前所说的,那位调查员老先生不仅借助这支手杖行走,还将之当做辅助施法的魔杖。
这时候疯约翰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便转过头,端着酒杯,抬了抬帽檐朝他们致意:
“呦,两位来啦?”
昨天和疯约翰交涉的是夏尔,蕾茜儿觉得今天也应该把这艰巨的任务交给夏尔。
于是她迅速停住脚步,等夏尔越过她,才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夏尔身后。
夏尔并不在意这点,他只是轻轻朝疯约翰点头:
“按照约定,我们来了。”
疯约翰笑了笑,放下酒杯,从大衣的口袋里取出了只外壳已经被磨得发亮,显然饱经岁月风霜的怀表,看了眼时间,接着打趣道:
“我该说两位还真是遵守约定吗?就跟我这块老怀表的指针一样,约定好了时间就什么时间到,我还以为两位会迫不及待,早早地就在这里等着呢。”
不过他随即又说:
“当然,这也没什么问题,守时是绅士的美德,至少从这点来看,无论是勇者大人,又或者法师小姐,都具备了这样的美德呢……”
夏尔没说什么,沉默地接受了疯约翰的赞美。
而他的目光则和蕾茜儿一样,锁定在那支手杖上。
疯约翰显然察觉到了这点,于是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可他并未直接把那支手杖交给二人,而是不慌不忙地对二人说:
“不必着急,两位,不管是我,还是这根手杖,如今都摆在你们面前,不可能跑得掉的,所以不如我们先把这根手杖放到一边,聊些其他事,顺便喝上两杯,如何?”
说完,不等二人做出回应,疯约翰便自顾自地对柜台那边的伙计喊:
“麻烦把我之前点的酒送过来吧!”
伙计便走了过来,却表现得相当不礼貌,甚至可以说是臭着脸,把那几瓶酒重重地顿在了桌子上。
显然,他对疯约翰很有意见。
夏尔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便露出疑惑的表情。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询问,疯约翰便主动地,摊手耸肩,用很无辜的口吻为他解答:
“他还在为昨天的事耿耿于怀呢,明明是他要求我把他介绍给那位维罗妮卡夫人的,我也信守承诺了,结果最后不满意的还是他……”
这时候那位伙计还没走出多远呢,听到他这话,伙计便迅速折返回来,咒骂道:
“那你他妈的怎么不提前告诉我,那位维罗妮卡夫人……那个女疯子……”
伙计没把话说完整,大概是有些事太过羞于启齿,于是他只能狠狠地瞪了疯约翰一眼,嘴里嘟囔着:
“真他妈晦气,还浪费了我一整瓶麦芽酒!”
然后,他一瘸一拐地走了。
等到伙计走回柜台,疯约翰才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用快活的嗓音说道:
“两位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势了没?”
夏尔下意识点了点头。
“这就是他恼怒至此的原因了,”疯约翰的嘴角疯狂上扬,“两位还记得昨天我说过,那位维罗妮卡夫人正在物色情人吗?”
“……”
这话题对向来正经的夏尔来说委实有些……微妙,以至于他竟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点头。
而蕾茜儿则丝毫没有什么顾忌,她甚至挺好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
夏尔没点头,她点头了。
有了听众,疯约翰就不继续卖关子了:
“反正我可没骗人,那位维罗妮卡夫人确实在物色情人呢,还许诺了相当丰厚的报酬,只要被她瞧上,恐怕后半辈子都不用再工作了。”
“可是呢,那位夫人其实有一些小小的怪癖——她不喜欢做防守的那一方,她更喜欢做攻击的那一方。”
说到这儿,疯约翰颇为夸张地叹了口气,似乎真在为他的老朋友,刚刚上酒的伙计感到遗憾一样:
“相较于那位夫人能开出的酬劳,这点怪癖简直算不得什么了,所以我猜他原本是想义正辞严地拒绝,维护自己作为男人的尊严,顺便痛斥维罗妮卡夫人的变态爱好,但没办法……”
疯约翰俏皮地眨了眨眼:
“——谁让她给的实在太多了呢?”
蕾茜儿注意到夏尔听完这段话之后,整个人都不易察觉地僵了僵。
显然,她亲爱的勇者大人似乎也不太能接受维罗妮卡夫人的新奇……玩法。
于是,她瞬间计上心来。
“原来如此,”魔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并依旧优雅从容地微笑,“不过说起来,我其实也对维罗妮卡夫人的爱好……称得上有所涉猎。”
“?”
夏尔虎躯一震。
疯约翰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接着,他带着颇为诡异的表情,看了看蕾茜儿又看了看夏尔。
“原来,”他感叹,“两位居然是这种关系。”
“……”夏尔百口莫辩。
可疯约翰始终没明确地点出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最多只是以“你小子有的享福了”这奇妙的,意味深长的目光注视他。
夏尔脑子里却只有刚刚酒馆伙计离开时那一瘸一拐的凄惨背影。
为了把这尴尬的气氛驱散,夏尔一边默不作声地在酒桌下捉住了蕾茜儿的手,一边清了清嗓子,盯着疯约翰灰白色的眼睛,表情严肃起来:
“还是聊聊正事吧——约翰先生,请问您是怎么取得这根手杖的?”
疯约翰也能收能放,明明刚刚还不正经地开玩笑呢,夏尔一严肃起来,他的表情也随之变得认真。
“是在皇宫。”
他的声音略显沉重,头颅也不由自主低垂了下去,带着点常人无法理解的嘲讽。
“我是在皇宫发现这根手杖的,”疯约翰告诉两人,“具体位置……是在陛下的王座旁。”
[未完待续]
——
34.僭越之罪
“那位皇帝陛下的……王座旁边?”
蕾茜儿皱起眉。
又是皇帝。
还是皇帝。
总是……迪赛尔的那位皇帝陛下。
蕾茜儿觉得自己像是隐约间瞥见了一张巨大的蛛网,无数线索点缀于其上,分叉,交织,延伸出错综复杂的关系,但无论如何,最终它们都是由一个原点诞生的。
而那个原点,正是迪赛尔那位神秘的皇帝陛下。
他就像只蜘蛛,静静地蛰伏在巨网中心,无声无息地编织着一切。
蜘蛛织网是为了捕猎,可那位皇帝陛下……他织网又是为了什么呢?
蕾茜儿仿佛闻到了什么阴谋的味道。
可她没有声张。
她只是不动声色地想要甩开被夏尔抓住的手——她还不习惯跟男人有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
但该死的勇者体魄实在太强大,手就跟铁钳一样,怎么掰都掰不开。
蕾茜儿只好一边在心里扎夏尔小人,一边询问疯约翰:
“您的意思是,那位调查员老先生是在皇宫里失踪的?”
而疯约翰面色不改,微笑着摇头: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把我知道的东西全都告诉两位。”
蕾茜儿忍不住挑了挑眉。
什么意思?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有些事情就不必再装傻了吧,非要继续谜语人吗?
还在谜语人还在谜语人,再谜语人就把你的妈妈抓走!
魔女如此腹诽过后,不再掩饰意图,径直问:
“约翰先生,我需要您告诉我们,你为什么会想要刺杀那位皇帝陛下?”
她说着,直勾勾地盯着疯约翰灰白色的双眼,表情严肃起来:
“——你是不是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你们的那位皇帝陛下,是不是出现了某种异常?”
面对蕾茜儿的提问,疯约翰不慌不忙,他似乎早就猜到了蕾茜儿会这么问,因此未曾迟疑,迅速回答道:
“关于您刚刚的问题,我需要纠正两点……”
“第一,”他竖起根手指,“我们那位皇帝陛下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机器,您问我他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异常,这种说法有点不够严谨。”
“至于陛下是不是真出现了什么问题……或许有,或许没有。”
“哈?”
蕾茜儿不明白疯约翰这回答是什么意思。
不过没关系,疯约翰很快就为她送上了解释:
“因为和您一样,我也认为陛下出现了某种问题,但这样想的或许就只有法师小姐您、我,还有勇者大人。除了我们三个人以外,所有迪赛尔人都认为他们的陛下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即便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向那位皇帝陛下效忠?”蕾茜儿皱着眉接上了他的话,“即便他们根本不记得过去的三十年里那位皇帝陛下究竟完成了什么值得他们狂热追随的丰功伟绩?”
疯约翰闻言似乎有些惊讶,便感叹道:
“不愧是来自白塔的调查员,无论是那位老先生还是您,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现了迪赛尔人最大的异常。”
他的表情终于严肃起来,不复之前的诙谐轻松:
“没错,就是这样。”
“所有迪赛尔人都认为他们的皇帝没有问题,而皇帝……至少从表面上来看,似乎确实没什么问题。”
说到这里,他交叉双手,看了眼夏尔,又转回视线看蕾茜儿:
“请问两位,在你们察觉到这点后,有没有去皇宫觐见我们的皇帝陛下?”
蕾茜儿下意识想说他们不想打草惊蛇所以没去,然而还没等她开口,疯约翰就摇了摇头。
“看来两位没去——但这样也好,至少不会浪费时间了——因为两位就算去了,恐怕也没办法搞清楚陛下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他说着,露出怪异的,沉重的表情。
“陛下很正常,”他低声说,“至少从表面上来看,陛下要比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更清醒,更正常。”
“除了否认笼罩在所有迪赛尔人头顶的迷雾以外,他就和以前一样睿智且英明。在我上次觐见他时,他甚至对我说如今的迪赛尔相较于维多利亚过分落后了,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迪赛尔会沦为维多利亚的附庸,所以迪赛尔急需一场变革……”
疯约翰忍不住苦笑起来:
“——陛下总是这样,有敏锐的洞察力,目光长远,运筹帷幄。因此迪赛尔才能在过去的三十年中不被纷乱的时局所影响,即便毗邻着那个维多利亚,却依旧维持着稳定,人民依旧可以安居乐业。”
蕾茜儿愕然,下意识问:
“可……你们迪赛尔人不是都不记得他完成了什么丰功伟绩么?”
“那要看您是怎么定义所谓的‘丰功伟绩’了,”疯约翰耐心地说,“我向来觉得能够驾驶迪赛尔这艘小船在维多利亚那艘巨轮的倾轧下保持平稳航行,这本身就堪称是种‘丰功伟绩’了。”
“但民众不会认同这点,或者说,无论陛下如何努力庇护迪赛尔,确保这艘小船不会因巨轮掀起的浪涛而倾覆,民众也只会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皇帝理应庇护他的子民’——就连陛下自己都这么认为。”
“所以这说不通,法师小姐,您应该明白,至少过去的三十年里,陛下为迪赛尔所做出的一切贡献,都不至于让迪赛尔人如此狂热地追随并效忠于他。”
听着疯约翰的话,蕾茜儿下意识想到了那位几乎要向夏尔丢手套决斗的旅店老板,还有接受了他们询问,也纷纷对那位皇帝陛下表达出了狂信徒般爱戴的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