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咕
“你也站到对面去。”
黑洞洞的枪口转向了伊森，艾薇把下嘴唇都咬出血来，“把双手举过头顶！”
第三十三章：真诚才是必杀技
“哥们，我劝你坦白从宽，否则连我都不知道蔷薇女士一会儿会做出多么惨绝人寰的事来。”
伊森乖巧地把双手举过头顶，与老板肩并肩站著，他凑近对方，交头接耳起来，“上一个被她审讯的人，全身上下没一块皮肤是完整的，一直惨叫了一整宿才断了气，我这是在帮你。”
他大致判断出了酒吧里的情况，这里是平民区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洛克桑平时也经常会在忙完了工作后，来这间名为“镶金玫瑰”的酒吧喝上一杯，唯一的问题在于，镶金玫瑰和边境帮派有关，自然不会待见身为“条子”的艾薇。
很显然双方的交流并不顺利，到了即将擦枪走火的地步。
当艾薇把枪口指向老板时，他也摸向了藏在吧台暗格的匕首。
“我没有！”
艾薇涨红了脸，头顶上的金毛也激动地呈现出了“X”的造型。
“你可以有，说不定他一害怕就交待了呢。”
伊森恨铁不成钢，他刚才看见老板手抖了，只要艾薇配合地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他的心里防线就会彻底崩溃，只可惜他和艾薇刚刚共事一天，默契度有待加强。
随著艾薇的否认，老板又一次将手缓缓探向匕首。
“好吧，她的确没折磨过审讯对象，但是像你这样的人，她已经杀了56个。”
老板的小动作又一次停下了，他下意识瞥了一眼艾薇，然而这一次艾薇却保持了沉默，她只是皱著眉头，没有反驳。
这下老板彻底慌了。
这娘们杀过56个人！？
要知道就算是帮派最穷凶极恶的恶棍，也没杀过这么多人！
原本想要乘势追击的伊森心里也“咯噔”一声，56个人是他随口瞎编的，为了让艾薇看起来更有威慑力，然而始料未及的事发生了。
艾薇她，默认了。
坏了！
竟然冷不丁地发现了一个这么恐怖的真相！
这一回连伊森的心情顿时也充满了忐忑。
真诚才是必杀技。
当老板注意到艾薇有些心虚地回避了与伊森的对视时，他几乎立刻把手高举过了头顶，为了避免他成为第57个倒霉蛋，主动开口表态，“我可以告诉你们有关洛克桑的事，我这里是合法经营的酒吧，我一直都是个遵纪守法的帝国公民，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对了，两位想喝点酒么？我请客。”
不论一言不发的艾薇正盘算著怎样的杀人计划，至少三人现在坐到了酒吧前，中断的谈话也得以继续。
“听著，我不知道这件事和你们调查的案子有没有关系，但据我所知，洛克桑那家伙欠了帝联储一大笔钱，他的日子过得很拮据，他们每天晚上都会来酒吧讲讲贵族笑话，挣点外快，我们都劝过他别再向帝联储贷款，他现在挣的这些钱连利息都要还不起了，可他根本听不进去，已经彻底陷进去了。”
闻言，伊森问道，“他还在向帝联储贷款？为什么？”
洛克桑提到过，他为了买下平民区的公寓，向帝联储贷了款，要在溪木镇工作个二十多年才能将贷款和利息还清。
尽管有些冒犯，但伊森几乎立刻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
比如说，洛克桑沾上了赌博，又或是对某些不良药剂师制作的魔药成瘾，否则他很难想像出有什么事能让一个乐观积极的人在短时间内性情大变，一次又一次向帝联储贷款。
洛克桑一定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当他欠下的债务多到无法被偿还的地步，他的人生就将被人买断。
“是为了她的女儿。”
老板无奈地垂下头，起初他们也以为洛克桑是沾上了不良嗜好，但无论赌博还是魔药成瘾，他们都有办法帮洛克桑强制戒掉，可唯独这件事，他们也无从下手，“他的女儿很有魔术天赋，被占星会的一位大魔导师看中，愿意当她的老师。”
三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魔术师是公认最花钱的超凡道途，制作卷轴、布置法阵所用的材料，都是由真金白银堆出来的。
纵然如此，很少有人能拒绝踏足超凡领域的诱惑，尤其，对方还是一位经过了占星会认证的大魔导师。
伊森知道洛克桑有一个梦想，他要偿还完贷款，一家人都在溪木镇和和睦睦的生活。
简单而又朴素的愿望。
可这仍然无法解释洛克桑为什么会突然结束自己的生命，还在那间公寓里留下诅咒。
“你每天都能见到洛克桑，最近他身上有什么异常么？”
“异常？那种没心没肺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异常？”
老板嗤笑，“有时候我真羡慕他，明明已经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了，却还能笑得出来，对了，他几天前还跟我说，他的女儿就要来镇上看他了，那丫头已经通过了一阶魔术师的认证考试，还说到时候要让她来酒吧给我们表演魔术看。”
伊森能想像到晚上演出结束后，洛克桑拖著疲惫的身影在吧台前和老板聊天的场景。
老板说的没错，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
伊森忽然脸色一变，加重了语气，“你刚才说，洛克桑的女儿就要来看他了？”
老板被伊森表情吓了一跳，他缩了缩脖子，声音都弱了几分，“这是他自己说的。”
“什么时候的事？”
“就、就三天前。”
“从哪来的？”
“我哪儿知道，我又没去过占星会，从哪来的重要么？人都已经死了。”
一谈到洛克桑的死，老板顿时也来了火气，“倒是你们，你们是来调查这个案子的吧？那你们告诉我，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怎么可能自杀，肯定是帝联储把他给逼死了！”
“离溪木镇最近的占星会在晨星城。”
一直保持沉默的艾薇忽然开口说道，她的语气轻飘飘的，脸上依旧看不出悲喜，仿佛只是根据老板提供的线索，陈述起了一个事实。
“晨星城位于溪木镇的西南面，如果他的女儿是从那里过来的话，就会两天前经过河畔镇。”
第三十四章：洛克桑的最后一天
酒吧里陷入了漫长的沉寂，在无声中，洛克桑所有反常的行为都得到了解释。
帝联储的工作人员提到，在结束生命的当天，洛克桑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
演练过无数次的表演出了岔子，没有任何笑点可言，让马绍尔在从齿轮城的客人面前丢了面子。
他被人从宴会厅赶了出来，临走前还趔趔趄趄地撞倒了门口的一杯红酒。
老板瞪圆了眼睛，几次抬手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他只能拿出三个杯子，三人倒满了烈酒，他不在乎伊森和艾薇喝不喝，一个兀自拿起酒杯，虚空比划著名，“敬洛克桑，还有他的女儿。”
随即一饮而尽。
但一杯烈酒并不能缓和他的情绪，他索性拿起酒瓶，将一整瓶烈酒都灌进了肚子里，然后不出意外的，脚下一打滑，倒在吧台上倒头就睡。
伊森没有碰酒杯的意思。
现在是工作时间，领导就在他边上。
“出去走走？你想回去的话也行。”
艾薇忽然说道。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个案子算不上复杂，当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时，他们了解到了洛克桑最后一天的经历。
伊森也读懂了公寓出现的倒影。
那不是魔法书，而是一个帐本，里面多半记录著他在帝联储办理的高额贷款，这解释了洛克桑每天完成了演出回到家后都要打开它，他要把在酒吧夜场演出时挣来的外快写进去。
“诅咒物应该是洛克桑留下的帐本，马绍尔叫人拿走了它，所以受到了诅咒。”
伊森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他定了定神，“应该是‘CI’分类的诅咒物，效果是使人患上狂笑症，这也许和小丑的身份有关，目前看下来没有明显的致命性。”
有关洛克桑的案件至此便告一段落了，接下来的工作方向很简单。
从马绍尔那里问出帐单的下落，把它转交至收容局，壁炉湾老穆的店铺里有一个储物柜，专门用于存放CI评级以下的诅咒物。
他们仅用了半个晚上就出色地完成了帝联储发布的委托，这应该能为溪木镇情报基站打下良好的口碑。
只是，伊森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或者更准确地说，即使找到了真相也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这一路格外安静，两人一鸡并肩在小镇的街道上走著，这是黎明到来前的黑暗，也是这个世界最万籁俱寂的时刻，艾薇已经做好了计划，帝联储的工作时间是清晨7点，他们要消磨掉剩下的时光，找个地方吃顿早饭，接著把这份委托彻底了结。
伊森不知道自己在黑漆漆的街道上漫步了多久，他本就不是喜欢出门的人。
当回过神时，他们已经偏离了主干道，这是通往格莱汀男爵宅邸的道路，男爵的庄园笼罩在夜幕中，仆人们也全都睡去了。
艾薇走到庄园前，转过身，眺望著通往山坡上蜿蜒的小道。
“我那天见到过他。”
她终于开口说道，那时候她正在庄园二楼，窗外的视野被暴雨所遮蔽，得到了命令的海格队长领著庄园的卫兵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大雨里，他们急著调查小镇水源的问题，在走下山坡的路上，一个穿梭在暴雨中的人影拦住了他们。
当时的艾薇看不清雨中人的长相，而现在，那个人有了名字。
洛克桑，小镇的小丑扮演者。
她从衣服内侧的口袋取出一张油封纸，用火柴点燃了纸里的粉末。
这是伊森第一次见艾薇使用启迪学社教给她的法术，就好比元素法术之于元素塑能师一样，真理之神的信徒们在步入两阶之后，也会学到许多超越常理的本事。
粉末燃起了幽绿的火焰，完全燃烧的粉末化作了一股青烟，飘向了不远处蜿蜒的山道。
不知不觉，起雾了。
白雾勾勒出了几个人的轮廓，看不清长相，伊森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赶快，你们把小镇各处的水源都找来！”
海格队长吆喝道，他独特的大嗓门很有穿透力，即使隔了很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洛克桑自然也听见了。
洛克桑一度僵在了原地。
当海格队长即将和他擦肩而过时，他才连忙拦住了海格，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抖，“……传言都是真的？”
海格不置可否，“有女巫袭击了河畔镇，你也赶快回去吧，现在待在外面不安全。对了，在我们调查完之前不要随意喝水。”
洛克桑仍不死心，问道，“我是说，河畔镇的人都死了？消息已经被确认了？”
“确认了。”
“那……”
洛克桑站在原地，双手抓著海格的胳膊，一幅绞尽脑汁的样子，他终于找到了些许希望，不死心地问道，“有没有可能其实有人活了下来，他们侥幸躲了起来，逃过了袭击？”
“我怎么知道？”
海格有些不耐烦了。
他们也在和时间赛跑，如果不尽快解决小镇水源的隐患，溪木镇就会和河畔镇一个下场，“我在赶时间，有什么事等之后再说！”
伊森看著洛克桑失魂落魄地走下山道，沐浴在暴雨中，坐在小道边上，不多时，一个策马飞奔的身影经过了洛克桑。
他这才隐约回忆起那天从格莱汀男爵家里出来的时候，余光瞥见过一个坐在小道上的人，只是当时雨下得太大，他又赶著返回林间木屋，便没顾上看仔细。
“走吧。”
艾薇平静地伊森发出了邀请，找寻真相是真理之神信徒的使命，神赐予了他们窥探过去的能力。
两人在迷雾中穿行，见证了他们理论上不应该看见的片段。
洛克桑回公寓换上了演出用的小丑制服，去了帝联储举办聚会宴会厅，这是为了某位从齿轮城来的贵客准备的，现场欢闹气氛淹没了洛克桑。
他们欣赏了一场蹩脚的演出，这绝不是洛克桑平时的水平。
磕磕巴巴的台词让聚会冷场了许多次，终于，忍无可忍的马绍尔把他从宴会厅里赶了出去。
伊森还了解到了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事。
比如格莱汀男爵在他离开不久后振作了起来，与艾薇、海格一起骑著马率领卫兵团与公会猎人组成的联合军前往了河畔镇，他们没能在小镇上遇到女巫和她的爪牙，便命令所有人把尸体堆放在了一起。
他们尽可能地把每一个死者的名字都统计在了名单里。
归来后，格莱汀男爵在小镇广场发表了讲话，他认为是他们的勇敢与团结让女巫对溪木镇望而生却，但他们不能松懈，邪恶的女巫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洛克桑也在人群之中。
在演讲结束后，他拼命挤到最前列，从海格队长那里要来了统计的死亡名单，浏览著名单上的每一个名字，直到翻到了第三页时，洛克桑停了下来，有关他的时间仿佛于此刻被禁止，他维持著同一个动作，呆立在原地，一直到海格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头。
这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回到公寓，洛克桑最后一次查看了帐本，为自己换上了一套体面的衣服。
他找来一根粗绳，在房梁下驻足良久，找来一把刻刀，在房梁上歪歪扭扭地刻上了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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