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诡骗师 第4章

　　少年走进了教学楼，把雨伞收好提在手里。

　　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找上自己的伙伴组成一个又一个小团体，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教室，在走廊里享受着课间的闲暇。

　　但这种热闹惬意的氛围就很快凝固了。冰结得像是寒冬凛冽，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只有朋友之间靠耳的低声交谈细若蚊喃。

　　他们神色各异地看向提着伞走来的雨宫莲，好像他手里提着的是沾满血迹的武士刀。锃亮刀身反射灯光，随时要将下一个敌人斩于身下。

　　“喂喂喂，那个家伙就是......”

　　“嘘！听说他恶意伤人的事件有很多次啊。”

　　“我记得他不是很有名的小说作家吗？”

　　“取材都是用的自己的真实实例，原来杀过人呢！”

　　“真可怕啊，千万不要跟他对视......”

　　直到转校生循着楼梯去了第二层，那些学生说话的声音才恢复正常，有意无意地挤弄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仿佛这样就能变得合群而前卫，迎合老师和朋友关注的话题。

　　雨宫莲想着自己是否能从雨伞里抽出一把武士刀把那些苍蝇一样嗡嗡个不停的家伙剁碎，但雨伞就只是普通的雨伞，学着各种特工电影里的剧情用力一拔伞柄只会毁掉这款他花了2880日元优惠价买来的Kumamon和刀剑神域的联动周边。

　　他只能像是江户年代的武士一样捏着太刀，忍锋芒而不发，穿行于万众瞩目，在或是畏惧或是厌恶的目光里，径直前往主君所在的府邸。

　　报――川上将军！雨宫武士求见！

　　让他在庭外稍等片刻，尔等先行退避。

　　诸臣子大喏，推开办公室的大门鱼贯而出，回到班级，融入各自早早就虚席以待的小团体，继续聊着暑假里的趣事。

　　正值九月之初，高中生们刚结束美好的暑期，重返校园好像就有说不完的话题，从恋爱到旅行再到八卦新闻，或是新颖的服装和电影。老师无论摆出怎样严肃的面孔，如何是呵斥，都按捺不住年轻人心里随着青春期而旺盛的那团烈火。

　　而此时此刻，雨宫莲正在面见统御着他将要就读的一年级D班的主君，国文教师，川上贞代将军。

　　靠上前来。将军没有说话，简单的一个眼神，雨宫莲就了然其意。

　　武士毕恭毕敬地把手里的“太刀”横置在墙角，然后小步靠近。

　　“这是你的学生证，收好，”川上贞代递给他一枚卡片。

　　一句“Yes，General（是，将军）”险些就要脱口而出。雨宫莲目光如剑四顾扫射，见到都是些将军大人的同僚，便神色愈发恭敬，很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若非背负有警视厅下达的处分，初次见面的老师们还真会把他当成是喜欢读书的好学生。

　　川上贞代无奈这位学生显然刻意而为的乖巧模样，愈发的头疼，“马上就要上课了，先带你去自我介绍，记得别惹事。”

　　“老师说了算，”游走在退学边缘的男孩连声答道。

　　班主任这下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觉得雨宫莲应该是个读得懂处境和氛围的学生，倒也没有像前几天预想的那样要扎得自己满手是血。

　　不得不说川上贞代很有预言的天赋，今天的雨宫莲，大概是未来的三年里，最后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出这副模样了。

　　咔擦咔擦，粉笔在黑板上写出三个工整的汉字。

　　雨宫莲转过身来，面向那些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聊天的同学们，教室里欢快的气息在一分钟前就被杀死了。

　　“杀人犯......”有一个女生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喃喃自语。

　　“暴力狂。”有人应和。

　　“听说他随身都会带着刀子和违禁药物。”

　　“真是够了，未来的三年居然要和这种人在同一所学校里......”

　　“这算什么？特级不良？”有现充似的男生抱着头。

　　“......”

　　转校生无视了那些窃窃私语中传来的满溢而出的恶意，“哈啊，大家早上好，我叫雨宫莲，就这样。”

　　简短的自我介绍，没有任何特点。

　　就这样普普通通的就好了，雨宫莲是不想站在讲台上多一秒，他并不怯场，只是担忧那个愈发活跃的疯子会迎合这群人的想法突然跑出来凑热闹。

　　然后，然后把他早早规划好的美好人生搞成一团糟。

　　“雨宫同学，你就坐在......”川上贞代有些犹豫不决，她的目光游离在班级的各个位置，所有被触及的学生纷纷表露出抗拒或厌恶的表情。

　　“这样吧，安排你坐在那里吧，”班主任指向了教室的最角落，靠窗的一列。

　　雨宫莲把自己干瘪的书包塞进了课桌，正襟危坐，朝着每个看向自己的同学露出了一个微笑......该死，我为什么要笑？

　　他意识到了这一点，默默收回了笑容，在心里咒骂了两句Joker，落在座位里侧的左手不自觉地把玩起那张新发的学生证。

　　塑料卡片在指尖灵巧的翻动着，晃出残影。

　　“接下来是体育课，大家要好好相处，”川上贞代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教室，留下面面相觑的学生们。

　　“真的假的......”有人在悲叹。

　　“嘛，体育课要来了，就算是不良也没办法对付那个男人吧。”满脸崇拜之情的朋友用手肘顶了顶正在叹息的友人。

　　“也是，毕竟鸭志田老师可是奥运会冠军啊......排球的皇帝，是这样的吧！”

　　“一定要好好教训他啊！”

　　“嘘！小声点！”前排的女生注意到雨宫莲投来了注意力，连忙止住后桌几人的交谈。

　　“抱歉！抱歉！”他们谨慎地闭上了嘴。

　　作为舆论中心的少年陷入了沉思。

　　边缘人已经当不成了，嘶......糟糕了啊，等下还要和那个明显反感自己的体育老师见面。

　　对方甚至是这所学校里话语权极大的人物。

　　果然要来了吗？校园霸凌什么的。

　　哦，挺期待――

　　Joker你闭嘴，雨宫莲心里暗骂一声，在上课铃响起后跟着离桌的同学们下楼去教学楼旁边的体育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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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干物燥 : 006.没有大棒永远坚挺（4K）

　　雨珠连丝沿着方正的屋檐断断落落，像是绷断的古琴的弦。清越的一声嘀嗒，水滴反射教学楼的炽白灯光，破碎在湿润的大理石台阶上的水洼里，绽放成朦胧水花。

　　秀尽高等学校的体育馆里，鸭志田卓右手托着一只排球，享受学生们尊敬或崇拜的注视，得意的神采毫不掩饰地流露于笑容，“大家暑假里应该没有练习吧？那么，今天我们还是继续学习排球的发球、垫球和传球的基本技巧。”

　　换上体育服的少年少女们在球网旁整齐地列队，俨然是一副传道授业解惑的师生和谐的场面......

　　以上均为雨宫莲在转校前的遐想。

　　他是真没预料到关于自己的各种劣性新闻这么快就被人揭露出来，在校园里广泛流传，甚至隐隐有流通到校外的趋势。学生肯定没有能力得到一位素未谋面的转校生的详细资料，只能是有教员在刻意揭露和传播。

　　每个人都若有若无地看向队伍里多出来的新同学。防范和警惕的意图毫不遮掩。让雨宫莲能清楚地感受到那种刻意的排斥。他们形成一个个“牢靠稳固”的小团体，用相仿的话题和利益笼络彼此的感情，然后就互称“朋友”。

　　体育馆外的雨声绵延不绝。在带完热身活动之后，每个人都领了一颗排球自己找处地方开始练习。

　　本以为会就这么混到下课......

　　在下课铃声快要响起之前，那个体育老师果然找上了我，以一种近似戏谑的神情。

　　“新来的雨宫同学。”

　　鸭志田卓抓住了我的肩膀，很用力，掐得生疼。他看向稍远绕着球场边线进行体能训练的其他班级的同学。那里是二年级的学长学姐。

　　半袖短裤很好地衬出了女孩们的青春靓丽，白花花的大腿在灯光里被映得莹亮如玉石那样细腻温润。

　　“老师，有什么事吗？”事到如今，我必须伪装一种惶恐的情绪。

　　其实我对他很不满，甚至抱有无异于憎恶的情感。

　　我想在他最为松懈的时候取出那张学生证，悄然在这位前奥运冠军的咽喉处切出十字架的图案，他会因为疼痛和恐惧而剧烈反抗，然后有血液不断从破碎的气管里泊泊流淌而出、身体迅速失温、肌肉僵硬，皮肤冰冷而泛出一种灰暗的色泽，欣赏他在濒死之际本能地流露出的那种无力挣扎的绝望。不不不，我不能这么做，如此未免太过无趣，必须要......

　　雨宫莲打了个哆嗦，悚然发现自己的异样。

　　“雨宫！”鸭志田有些不满雨宫莲的走神，推了一下他的后背，“你应该有接触过排球吧？”

　　“接触过......”转校生下意识地回答。

　　“你的击球很漂亮啊，看得出来有些底子，”体育教师的笑容变得险恶起来，“放学后试试排球部吧，说不定能进到校队哦。”

　　“是，感激不尽，”雨宫莲很清楚对方是想把自己置入一个会被完全任他宰割的领地里狠狠地教训，以此再度落实他在学生里的英伟形象，那种存粹的自私的恶意真令人烦心。

　　必须要好好防范啊。干脆放学后就请病假好了，因为淋个雨导致发烧而不得不暂且离开学习的前线，实在是愧对恩师们的提携和栽培。

　　可惜，他没有预料到的是，鸭志田从头到尾没想过要亲自出手。

　　关于“恶意伤人的转校生即将加入秀尽排球部”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就在下课后没多久，无论是同级生还是高年级的前辈们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伴随而来的是“雨宫莲入学前天就欺辱同学来胁迫鸭志田老师邀请他加入社团来获取名利”这样乌虚子有的非议。其实只要仔细想想就能发现其中的漏洞和虚假性。

　　但从始至终都没有人去质疑真实性，对此是心知肚明的学校领导和老师们仿佛双眼失明，任由那些被舆论鼓动的学生去找雨宫莲的麻烦。毕竟，“加害者”只是劣迹斑斑的新转校生，而两位“受害者”分别是的确有受伤痕迹的一年级D班的班长，素来脾气好、性格内敛的优秀学生三岛由辉，以及满身荣誉、受到师生尊敬的鸭志田先生。

　　再加上，鸭志田的确向雨宫莲发出了邀请入部的申请――

　　有校园新闻的学生记者称“老师的脸色很难看，非常厌恶雨宫同学，详细内幕将在明天进一步报道......”

　　年轻的男孩女孩们只会赞美鸭志田卓是个甘愿为了保护学生，避免学生被霸凌而委屈自己的完美老师，绝不会追究事情的真相。

　　防不胜防啊......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帮衬，作为舆论中心的雨宫莲直到麻烦临门才意识到了自己处境之糟糕。

　　午休时间，正在学校中庭的阴暗角落里欢快解决从便利店买来的速食便当的转校生不知何时已经被一群人高马大的体育部学长所包围。

　　这里几乎不会有闲人来访，甚至没有摄像头，偶尔会有早恋的情侣在这里偷偷亲热。幽静的一隅之地，比的就是先到先得。但这片安宁祥和的乐土很快就迎来了它的第一批侵略者。

　　“你就是那个叫雨宫莲的转校生吧。”看上去大概有一米九的身高的篮球社成员问他。

　　“各位前辈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雨宫莲贯彻着自己的人设，他努力表现出一种惊慌失措的畏惧。

　　“你自己做了怎样恶心的什么事情，你难道还一无所知吗？！”有人愤怒地挥动拳头想要捶打在雨宫莲的脸上。拥有奥运金牌的鸭志田对于这所学校热爱体育运动的学生而言无疑是近在咫尺的偶像，明星，追逐梦想的标杆。他们无法忍受自己心里完美的老师遭受这样的委屈。厌

　　雨宫莲默默放下了便当，昨天准备好的人设到现在已经宣布报废了。世

　　不对，我......好像人设从一开始就已经立不住了。晓

　　他看着那些满脸愤怒，丝毫不在意自己表现的体育生，终于意识到，想要在这种刻意为之的舆论环境里伪装成好学生是不可能的。朔

　　雨宫莲正在疯狂构想脱身的计划。q

　　但迟迟得不到满意答复的篮球社健将猛地拽过了他的衣襟，怒视着他的深灰色的双眼。q

　　恶意伤人这样的处分，经过了以讹传讹，变成了难以想象的糟糕传闻。没有人愿意给自己找麻烦，惹上这样一位无异于歹徒的不良。

厌世中转小说群⑨48③240⑨②

　　从众效应（bandwagon effect）：是指当个体受到群体的影响（引导或施加的压力），会怀疑并改变自己的观点、判断和行为，朝着与群体大多数人一致的方向变化。也就是指：个体受到群体的影响而怀疑、改变自己的观点、判断和行为等，以和他人保持一致。酒

　　当敌对雨宫莲的不再是个人，而是整个环境......私

　　霸凌就会发生。吧

　　所有人都会认为，雨宫莲是罪犯、是存粹的邪恶，而对抗他的自己就是存粹的正义。随着同伴的加入，老师的默许甚至是支持，将把这种行为推进成一种热潮，一种“时髦”。散

　　不用担心被报复，因为每个人都是自己的战友，只需要尽情享受对抗罪犯带来的正义感乃至虚荣心的心理满足。耳

　　不过，对于这些体育部的优秀学生而言，愤怒归愤怒，他们也知道在这里揍了雨宫莲反而有可能影响自己将来的前程，丢下几句肮脏的咒骂就转身离开。气

　　雨宫莲回到了教室，他的课桌已经被各色的记号笔画满了恶意的涂鸦和脏话，空空如也的书包也被人泼水打湿，板凳不见踪迹。吧

　　嘛，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凌

　　他扫视一圈周遭，得到了是数不清的冷眼和讥笑。翎

　　卸下了伪装，雨宫莲就这么面无表情的去取了卫生点的抹布，用水浸湿了带回来擦拭桌面。没人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的气急败坏或者恼怒，只有如富士山上冻结的湖泊那样冷得彻骨的平静。

　　仿佛一切都无关紧要，不过是孩童在大人面前的杂耍。

　　把书包塞进抽屉里，等着拿回家清洗。

　　糟糕的下午最后两节课结束，放学铃声早早地响起了。

　　但真正的考验就在放学之后。

　　前往排球社活动室的道路上，雨宫莲不出意外的被一群不良围堵了。这些被老师厌恶，被好学生们鄙夷的最下等的不良此时此刻俨然成为了英雄人物，因为他们阻止了雨宫莲参加排球社的社团活动，为鸭志田老师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希望这群人能打轻点......他靠着墙角抱头蹲防，尽可能地在不良们的拳打脚踢里保护自己的要害。

　　围观的人很多，碍于法律没有录像，但他们眼里流淌出一种复杂的狂热和激动，此时的心情能类比千年前在罗马斗兽场上观看斗士与野兽血腥厮杀的百姓，无法亲自实现的抗争意识体现在欣赏群殴的暴力、欣赏弱者遭到蹂躏、欣赏自以为的正义被执行......在生活和学习里积累的压力，被父母亲戚寄托的期待，随着心里的喝彩，随着雨宫莲身上越来越多的淤青和肿块得到了释放。

　　任何邪恶，终将绳之以法......这句话是雨宫莲在失去意识前想到的，其实他并没有受到以致昏迷的伤势。

　　只是有一个睡了很久的人忽然醒了，准备去看一场热闹的表演。强行夺走了身体的控制权。

　　见到雨宫莲如同尸体一样趴在了地上不再动弹，有人啐了口唾沫，有人嗤笑不已，不良们得胜而归，而往日里瞧不起他们的现充团体也罕见地给予了笑脸。

　　直到周围的人都散光了，“雨宫莲”这才悠悠转醒，他仔细整理着自己被拉扯得凌乱的校服，系好领带，仿佛这是考究昂贵的手工西装。捡起满是鞋印的书包，以及摔在地上屏幕开裂的手机，背朝着夕阳晃晃悠悠的离去。

　　在刚刚混乱的殴打里，那副没有度数的平光眼镜被人不小心踩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