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诡骗师 第78章

　　哧溜。

　　忍野爻在啃着朴素的荞麦面，面汤里飘着一层薄薄的背脂，没有配菜。

　　店老板是一位体态丰满的女人，脸上有些雀斑，热情洋溢的招待雨宫莲和汐见琴音。

　　“你怎么在这里？”点了两碗牛肉面，雨宫莲压低声音问他。

　　“当然是做本职工作咯，”忍野爻把一碟叉烧肉端到雨宫莲面前，“给你了。”

　　“你下毒了？背脂叉烧面不加叉烧。真是居心不轨啊！”雨宫莲不动声色地把那碟叉烧肉推给了身旁的汐见琴音。

　　“喂！”汐见琴音踹了踹他的鞋跟。

　　她今天穿的是黑色棉丝袜、圆口的小皮鞋包裹着小巧玲珑的脚掌，一整天都在坐车，没怎么走路，如果俯下身能闻到沐浴露和洗衣粉的残留气味混合着藉由体温被烘托得清晰。

　　踹的是鞋跟而不是踹小腿？雨宫莲沉吟了两秒，把叉烧又端回来，“看来是没毒。”

　　忍野爻喝着热汤，“真是有意思。”

　　汐见琴音露出灿烂的微笑，“是啊。太有意思了。”

　　“饶我一命，”雨宫莲唯恐这家伙深夜偷袭自己，身体最近有点虚――据说校方是在附近的镇子里跟一家温泉度假村签了合约，直接承包了整个度假村作为合宿场所，这是往年一届没有经历过的。

　　他猜测大概是因为二年级和一年级都在参加这次的研学旅行，而二年级的前辈们当中恰巧有个钞能力者。

　　说的就是你，奥村集团的大小姐。

　　他想着就猛回头，万幸，没有见到那位有跟踪癖好的学姐。

　　光是一个友利奈绪就已经让雨宫莲很头疼了，再加上一位奥村春......他想到了那位骚里骚气的小中文化社的社长，一通舆论轰炸之后，怕是第二天就能见到“群雄汇聚雨宫家、天南海北讨淫贼”的大场面......学校里不出意外是有人收了小中文化社的好处，有事没事就盯梢着他。【俄里翁】还在的时候就经常在警示。

　　忍野爻把面汤也喝完，心满意足地把碗筷拍在桌上，然后递上一些纸钞，“大谷女士，多谢款待。”

　　名字是大谷花子的女人笑呵呵地接过钱，目光却是全在雨宫莲身上来来回回，她最近忙着搭理这家新开的拉面馆，居然认不出当红的知名作家来栖晓就近在咫尺，“客人是本店营业以来第一百位客户，所以免费赠送一份......”

　　“哈？！”忍野爻摸出一根廉价烟，“雨宫，你可真是受欢迎。”

　　“本店禁止吸烟，”大谷花子不咸不淡地提醒。

　　忍野爻悻悻作罢，摘掉烟，撩开帘幕往街上。

　　现在是晌午时分，秀尽高中的学生们大多没有带便当出门，又是微凉的腊月初冬，能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也算是一种幸福了。

　　雨宫莲打开手机看着群聊里的消息，川上老师说是傍晚在加油站集合，乘坐客车去度假村。

　　偏偏在维基百科上搜不到那个度假村的名字，大概是新修建的。

　　是叫做......“穗织度假村”。

　　忍野爻没有等在拉面馆旁，他也清楚自己的打扮有些不合时宜。

　　雨宫莲想着这家伙大概是有需要他们帮忙的事情。

　　二年级的老师们正在大量抓取男生提前抵达度假村，帮忙搭建夜里篝火晚会的场地，坂本龙司好像被抓走了。

　　好吧，看来只剩我和汐见了。

　　走出拉面馆，向左走进便利店与公共洗浴场之间的小巷，忍野爻正把微亮着火光的烟头按在墙面掐灭。

　　“哟，你们来啦。”他的心情并不如面容所显示的那样愉悦，眼底里藏着些疲惫。

　　忍野爻并不是一个嗜好抽烟的人，但他的脚边却落了不少烟灰。

　　雨宫莲皱着眉头，“发生什么了？”

　　“呵呵，”怪谈专家轻笑，“这座城市往周边的十几个村镇，在最近的三个月里，已经有上百起性质恶劣的怪谈事件发生了。”

　　“卧烟小姐呢？”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嗯，比处理几百起怪谈更重要的事情。”

　　“好吧，那你需要我做什么。”雨宫莲直入正题，“你现在应该用委托的形式，拜托‘我们’协助你处理怪谈。”

　　“啊，”忍野爻烦躁地挠了挠后脑勺，“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小子就是这样的人嘛......到时候会挑一些对你很有帮助的怪谈寄托物作为酬劳的。”

　　“来点防身类型的，我要给我的伙伴们，”雨宫莲自己在现实里能随时展开人格面具，但怪盗团里也只有他可以，汐见琴音需要召唤器，其他成员就完全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如果乱用的话......”

　　“我会管好他们。”雨宫莲打断他。

　　“喂，这可不是小事，你的素质我还是信任的，但其他人可就......算了，”忍野爻苦恼的捂住额头，“给你就是了，如果造成了糟糕的破坏，小心他们被卧烟杀掉哦。”

　　远在京都海岸线上蹲守着目标的卧烟伊豆湖眉头一挑，拳头都捏紧了，“忍野！”

　　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靠何种怪谈的力量进行的超远距离交流。

　　“好像被听见了......哈哈哈，”忍野爻终于从疲惫里挤出来一丝真切的笑意，“总之，我会信任你的，接下来的事情可就拜托了。”

　　他一边说着就又点燃了一根香烟，吞云吐雾里：

　　“五天前，八十稻羽市的郊区出现了一座度假村。或者说，用村镇来形容更加恰当。”

　　“它的名字是‘穗织’，一个京都风格的镇落。”

　　“这里的居民都对它熟视无睹，就好像，它是最开始就存在于城市边界的一样......我有偷偷潜入到里面，但差点死掉了。”

　　“连你都差点死掉？”雨宫莲终于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啊，如果不是有人搭救，估计是真的死了。”忍野爻有些心悸。

　　他继续补充着，“那座度假村的神社里，存放着一柄名为丛雨的‘妖刀’，它被插在神社的石头上，无论什么事物接近，都会被瞬间斩死。”

　　忍野爻在说谎。

　　这是雨宫莲第一个瞬间就做出的判断。

17岁的王牌 : 142.丛雨篇 其四

　　“那座度假村的神社里，存放着一柄名为丛雨的‘妖刀’，它被插在神社的石头上，无论什么事物接近，都会被瞬间斩死。”怪谈专家如此说道。

　　忍野爻在撒谎。这是雨宫莲第一个瞬间就做出的判断。

　　但他没有去戳穿，只是顺着对方的说辞往下提问，“既然有人搭救了你，那他应该是跟你一起进入了穗织。”

　　“嗯......的确，”忍野爻“不假思索”地说着，“我带你去见见他，你们应该会很有共同语言。”

　　“什么意思？”

　　“我和那家伙，其实几年前就认识了，他应该跟现在的你是同属一个体系。”

　　“......”雨宫莲看向汐见琴音，对方回以无辜的眼神。

　　“他叫鸣上悠，你听说过吗？”忍野爻弹了弹自己胸口的逆十字架吊坠，挥手在路边拦下一辆计程车。

　　这名字我还真的听到过，雨宫莲坐进后座，“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哦，几年前，这个地方发生过‘电视杀人怪谈’的事件，因为各种反响都比较奇怪，所以我跟卧烟就一起来了，但实地考察后发现跟怪谈并没有关系，反而是一些......神神鬼鬼的玩意，嘛，后面挺危险的、需要被选中的人才能参与，我跟卧烟就没有胡乱影响他们，只是在关键时候帮忙保护了几个可怜的家伙。”

　　计程车出发了，司机是个有着橘红色利落短发、戴着新潮耳机的男人，他打开后视镜，“忍野先生真是好久不见了。”

　　“哟，真巧。花村，几年不见，怎么转行开计程车了。”忍野爻拍打椅背，“我在这里几个月，没见到你啊。”

　　“我今年一直在隔壁镇子给商场开分店嘛，前段时间有位工作伙伴的老爹是当计程车司机的，因为胃溃疡住院了，所以拜托我帮他管管车子。这几天闲来无事就把车开了回来，顺便赚点小钱。”

　　“啊！”汐见琴音揪住了雨宫莲的衣袖，表情激动，“这是索尼跟蜘蛛侠联名的......”

　　“识货哇！”听到有人在聊自己的耳机，花村也来了兴致，“这可是联名系列里最低调的一款，很少有人能认出来。”

　　“这款在外观上初看其实发现不了蜘蛛侠的特点，但还是被列入了系列就是因为它具备货真价实的‘变装’功能。可惜两年前就绝版了。”汐见琴音侃侃而谈。

　　“Bingo~”司机一只手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耳机边框上摸索，“你看好了。”

　　他炫耀似的摁下了某个开关，整个耳机都爆发出炫酷的红蓝光，在漆黑的液晶显示板上交织成蜘蛛侠的战衣。

　　“帅！”汐见琴音丝毫不掩饰羡慕。

　　“可惜这玩意已经绝版了，不然我倒是能送你一款，”花村感慨着，“没想到都这个年代了，还有人能认得出它。这款耳机初见外观可是相当的大众化，你是怎么做到的？”

　　汐见琴音把自己的耳机从脖子上取下，“我前段时间就想买它了，可惜找不到货源，最后只拿了款因为热销而持续供货的。贵死了。”

　　她的这台头戴式无线耳机倒是有着明显的蛛网外观了，但底子明显跟花村的那款耳机是相同的模具做出来的。

　　“光是能知道这个绝版几年的系列就已经很厉害了。”花村朝她竖大拇指，“说起来，你们是要去找鸣上吧。”

　　忍野爻通过某种不知名的手段意识到汐见琴音也是个不简单的家伙，离她远了些，“当然，你要一起去见见吗？”

　　“哈，这倒是不用了，见面的机会很多呢，”花村唉声叹气，“我家里的老人们还得使唤我呢。听说东京那边有个高中在我们这里组织了研学旅行，往城边的度假村里合宿，商场的各种合作事项都往那里塞了，最近可有得忙活了。”

　　雨宫莲跟着汐见琴音跟忍野忍对视一眼，“那就不打扰花村先生了。”

　　“忘记问了，你们是......”

　　研学旅行可很少有穿校服的，所以花村不太能将雨宫莲和汐见琴音联想到东京的学生。

　　“算是我朋友的弟子。”忍野爻随口给雨宫莲套了个身份。

　　“原来是卧烟小姐的弟子啊，”花村开着车，忽然有些缅怀。

　　这下雨宫莲和忍野爻都沉默了。

　　只有汐见琴音不认识卧烟伊豆湖，满脸好奇地追问雨宫莲“卧烟是谁”。

　　计程车在一处卖豆腐的小铺前停下，花村很快就开着车离开了。

　　铺子是一户建的设计，有三层，第一层作为店铺，有简单处理食物的厨房、收银台与展示食物的冷藏柜。

　　第二层或许是储物用途。

　　忍野爻拿出一串备用钥匙打开卷帘门，带着雨宫莲和汐见琴音上楼。

　　第三层就明显是生活区域了，大概是长时间作为夫妻居住而设计，仅有一间卧室，客厅倒是有两处。

　　刚刚踩着楼梯走进，就能闻到很浓重的煤烟味。

　　上半身缠满绷带的男人正在折腾一台有些年纪的燃气炉。

　　“鸣上，炉子坏了吗？”

　　“有几个月没用它了，应该是坏了。”鸣上悠叹气，然后摘掉挂在身旁椅子上的外套，袖子一抬、拉链扯到底，又往墙边拎起一柄武士刀，“好了，接下来还是要讨论穗织......”

　　他看到了雨宫莲。

　　雨宫莲也看到了鸣上悠。

　　这是一种比初遇汐见琴音时还要更加强烈的既视感与熟悉感。

　　鸣上悠的目光落在了汐见琴音身上，然后瞳孔一阵收缩，“真是奇怪了，你们到底是......”

　　“客观意义上来说，我要叫你一声前辈，然后你要称呼她是前辈，”雨宫莲看向天花板，“虽然很难以置信，但她的确是排在我们之前的。”

　　鸣上悠的语气变得很艰涩，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惊骇。他看向汐见琴音，“你......不是应该在月球上吗？”

　　“然后是......”他看向雨宫莲，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真是活见鬼了，鸣上悠想着，同一天见到了两个死人。

17岁的王牌 : 143.丛雨篇 其五

　　两只红松鼠正在追逐一颗落地的榛果，初冬的寒风吹过，满山的枯瘦枝条和落叶呜咽着，写有“建实神社”的门匾沉默地凝视着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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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位于“穗织度假村”的中心地带，处在山林之间。

　　神社里没有巫女，也没有神官，只是一座灰白色的雕像跪在拜殿前，它的怀里抱着一柄修长的御神刀。

　　雕像的表情大概是绝望而悲伤的，嘴角是在上扬，它在笑，一张笑靥却刻画出了截然相反的情绪。

　　再仔细看，它是一位秀气的男孩，十三岁左右的年纪，穿着学校的制服，眼眶空空荡荡，似乎是被夺走了眼球。右手的五指齐根断掉，没有左手的手掌，膝盖呈现出异样的弯曲。不像是跪倒，而是被人为的用锐具刺穿过脚踝和膝盖。

　　昨夜，忍野爻来过这里，站在雕塑前沉默了很久。

　　直到一抹刺眼的白光呼啸而来，那是男孩怀里的御神刀，要将这位不速之客斩死。所有的怪谈凭依物都在这个瞬间沉默了，它们在恐惧和胆怯。

　　若非是鸣上悠及时赶到，用出名为“人格面具”的力量，才赶在刀刃落下之前将忍野爻救走。

　　但那柄刀还是太快了，几乎是瞬息就斩出了数十次。

　　想要在现实世界里直接呼唤出人格面具，对精神和体力的消耗都是相当夸张的，鸣上悠做不到完全规避，即便匆忙退出了神社，仍然是落下了很严重的外伤、只是伤及皮肉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这也导致两人被捆在了祟神行走的山林里。

　　若非是有位自称是“玛丽”的少女“恰巧”路过，恐怕忍野爻和鸣上悠都得交代在这里......

　　鸣上悠看着面前的雨宫莲，经过玛丽初步治疗的满身刀痕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这是忍野爻专门请求的，说是留点伤，明天有重大用途。

　　本来鸣上悠还不明所以，现在他知道了。

　　用来卖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