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利维坦
穿着华丽礼服如同参加晚宴的德拉蒙德从车上跳了下来,在早高峰上班族惊愕地注目之下,他走进了这间破败的书店。
德拉蒙德冲进书店,在堆积如山的书籍中翻找,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当他终于找到那本布满灰尘的《炼金术的奥秘》时,他感到一股莫名的烦躁。
紧接着,同样在警车的护送下,他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了家中。
他撕下第13页,那页上印着一些古怪的符号和一段关于“灵魂提炼”的晦涩文字。
尽管德拉蒙德本人就是操纵灵魂的大师,但是这本书上的符号和所谓的灵魂提炼,他仍然闻所未闻。
难道是教会最近又翻出来了什么古典抄本?找到了某些关于灵魂的秘密?
还是那该死的塞勒斯·莫顿?他竟然藏了一手?
德拉蒙德烦躁地想着,他直觉上感到如果照绑匪的要求做了,可能会对他的灵魂造成难以弥补的损害。
但是如果亚历克斯就这么死了,他的灵魂就不仅仅是受伤这么简单了,反倒是极可能被萨福克瑞斯或者他的后裔反噬。
就在他犹豫不定的时候,闹钟提醒着他,他只有不到五分钟的犹豫时间了。
德拉蒙德必须在五分钟内决定,是承受未知的风险,还是承受灵魂被反噬的风险。
“梵蒂冈那边有回话吗?”他焦躁地问道。
“西斯廷教堂因为保罗·菲茨杰拉德荣休大主教的死乱成了一团。除了要求调查清楚之外,还有许多人都忙着向教宗冕下献殷勤,以期递补出缺的枢机职务……”
总而言之,就是梵蒂冈那边表示“爱莫能助”——呵,当然,自己从教会虎口夺食,将原本打算出售给教廷的几家非盈利医院强行收购之后,梵蒂冈就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德拉蒙德冷笑一声,叹了口气,作出了决定。
他用颤抖的手点燃雪茄,将纸页烧成灰烬,又用威士忌浇灭。
当他将那带着酒香的灰烬撒向橡树根部时,他感到一股无形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直冲脑门。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灵魂深处,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轻轻地,却又坚定地,撕裂了一道口子。
尽管这点损伤微乎其微,但是却让德拉蒙德心中充满警惕,他自诩为玩弄灵魂的行家,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自己看不懂的操弄灵魂的手段。
而绑匪的电话,适时地打了进来。
“很好,德拉蒙德先生,你学得很快。”对方的电子合成的声音中竟然带着显而易见的满意,这倒是让德拉蒙德越发不满意了,“恭喜你,成功捍卫了亚历克斯的左臂,那么,现在轮到他的右腿了。”
对方甚至懒得发来影像——很显然,劫匪知道自己有办法确认亚历克斯的死活。
现在的问题在于,他究竟知道多少?
这个教会的大骑士,和那个背叛的塞勒斯·莫顿,这两个人联合起来,究竟知道多少东西?
德拉蒙德努力地保持镇静。
“现在,你立刻出门,不带任何随从,不带任何电子设备,只带上你最珍贵的一枚金币。记住,是金币,不是信用卡,不是支票,是纯粹的黄金。”
詹姆斯咬紧牙关,从保险柜里找出一枚珍藏的弗罗林金币。那是他1793年发家之前,从一个破产贵族手中低价购得的。
“弗罗林金币,来自黑死病之前的佛罗伦萨(注:黑死病之后,弗罗林纯度从99.7%降到了99.2%),使用匈牙利特兰西瓦尼亚的金矿,以24k的纯度铸成,被乔叟在《坎特伯雷故事集》中称为基督教世界的完美货币。”
詹姆斯正是在购入这枚金币之后,才走起了好运,扶摇直上,如今已经成为世界上最有钱的人之一。
因此,这枚“完美货币”也被詹姆斯视作他的好运护身符。要他失去这枚金币,他是万般不情愿的。
啧,早知道收购一些维多利亚女王出24克拉的“皇冠金币”就好了。
詹姆斯有些心疼地想道。
“很好,这枚金币很好。”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很满意。
“现在,去梅里昂玫瑰迷宫,找到那座‘天使喷泉’。将金币投入喷泉,然后,沿着的小径,向东走,直到你看到一座废弃的温室。在温室的第三个花盆里,你会找到一张纸条。”
“记住,你只有三十分钟。如果超时,亚历克斯恐怕将不得不很遗憾地跟他的右腿告别。”
说罢,电话又挂断了。
梅里昂玫瑰迷宫,会员制的花园,那里曾是摩根大通CEO的住宅,身份检查非常严密,绑匪竟然有办法混进去……
难道这个绑架团伙还包括觊觎德拉蒙德家族财富的金融秃鹫?
德拉蒙德顾不上多想,冲出公寓。
冬末初春的风仍然寒冷,他却感到体内有一股无名之火在燃烧。
…………
尽管德拉蒙德怒火中烧,但是开着车成功逃离了辉夜镇的恩佐和阿尔兴致却极为高昂。
他们打着拍子,摇头晃脑,高声唱着意大利民歌。
仿佛为了应和兄弟俩的好心情,有不少车子在会车时都会对两兄弟有节奏的按两下喇叭。
阿尔也同样嘀嘀拍两下喇叭回应,笑容满面。
直到他们被警车追上,拦住。
“嘿,警察先生,有什么事吗?”阿尔哪怕摇下车窗的时候都还很开心。
不过警察一句话就把兄弟俩问懵了,他指了指车顶:“你们车顶躺着的那个老头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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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什么老头?”兄弟俩都是满脸愕然。
直到他们把驾照递给警察,从车上下来,然后看到了那个躺在车顶的人——正是昨晚他们遇到的那个说话颠三倒四但是给他们指了路的老头子。
这个瘦小枯干的老头,衣衫褴褛,但是却好像完全不畏寒冷。
小老头四仰八叉地仰面躺在车顶上,任凭冬末的寒风吹在身上,正在呼呼大睡。
似乎感受到了几个人围观的视线,小老头皱起眉头。
不过他砸了砸嘴,伸手抓了抓脖子之后,表情又舒展了,继续呼呼大睡。
“他、他什么时候爬到我们车顶上的?”阿尔难以置信的看向恩佐。
“难道是昨晚上我们睡觉的时候?”恩佐眉头紧皱,觉得也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两兄弟的模样实在不似作伪,而且这个小老头看起来还挺自在,也没有任何被束缚了自由的痕迹。
警察觉得这多半是一场因为这个老流浪汉搞出来的乌龙。
于是他松了一口气,例行公事的交还了驾照,问道:“你们认识他吗?”
“呃,我们昨晚在卡、卡古雅镇迷路,他给我们指过路。”恩佐咂了咂嘴巴,“当时他在一片树林附近游荡……”
一听果然是老流浪汉,警察迅速失去了兴趣。
“这样吧,我们把他送回卡古雅镇吧。”恩佐作出了决定。
警察点点头:“那就感谢你的热心了,维塔利先生。祝你好运。”
说罢,警察便跳上警车,离开了。甚至懒得把老流浪汉弄醒,对一对口供。
“恩佐,我们真要回那个鬼地方去吗?”阿尔可依然对辉夜镇心有余悸。
“还能怎么办呢,让这个老头在普林斯顿流浪吗?还是把他送去冬季应急庇护所?说不定辉夜镇上有他的亲人或者朋友呢!”恩佐无奈说道。
阿尔也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不过我们最好先把他弄醒,我可不想再被条子拦住了。”
…………
德拉蒙德快步冲向玫瑰迷宫。
亚历克斯被绑架的消息已经传遍全美,现在已经没必要故作镇定了。
事实上,现在还没有出现大规模的针对德拉蒙德家族控股产业的做空,已经是他努力周旋和狙击的结果了。
亚历克斯被绑架的这个消息短时间内就全美皆知,甚至没给他任何反应时间,在播报之前没让他得到任何内部通报,这一定是有什么阴谋。
德拉蒙德冷冷地想着,找到了玫瑰迷宫中的天使喷泉。
他毫不犹豫地将金币投入其中。金币沉入水底,泛起一圈涟漪,詹姆斯感到胸口一阵闷痛,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剥离似的。
随后,他沿着小径狂奔,寻找废弃的温室。
玫瑰迷宫此时尚未开花,游客寥寥,在阳光的照射下反而显得格外幽深。
树影婆娑,灌木摇晃,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
德拉蒙德地找到温室,推开吱呀作响的门,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按照指示找到第三个花盆,里面果然有一张折叠的纸条。
“是时候捍卫亚历克斯的左腿了。去你第一次收购的公司旧址,正午十二点,将纸条烧毁,灰烬撒向你曾经的办公室。”
德拉蒙德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愤怒。
他堂堂一个金融与医药复合体的巨鳄,二百三十年前就发迹的老狐狸,竟然被神秘的绑匪耍得团团转,像个小丑一样在城市里奔跑。
他相信,如果自己不照做的话,那个残暴而狡猾的戏弄他的绑匪绝不会满足于“卸下一条腿”。
而是会干净利落地杀死亚历克斯,让他精心构筑的对抗萨福克瑞斯的灵魂防线毁于一旦。
因此,现在他必须赶往他商业帝国的初始之地,费城松街硝石厂。
这间硝石厂位于费城北自由区松街与葡萄街交界处。
1778年由大陆会议秘密资助的火药原料厂,独立战争后转型生产肥皂与蜡烛。
原厂主塞缪尔·惠特克因赌债被迫抵押工厂,阿奇博尔德通过查尔斯顿奴隶贸易船主获得其欠条。
阿奇博尔德·德拉蒙德看中了这个工厂,但是原厂主却咬死高价不肯松手。
在黄热病蔓延时期,费城陷入恐慌。阿奇博尔德雇佣“乌鸦帮”在工厂水井投放腐烂棉花,制造了瘟疫假象。
随后,他收买市政厅书记官修改卫生检查报告,将工厂列为“重度污染源”。
最终,阿奇博尔德利用惠特克情妇获取其藏身地窖位置,以三桶医用白兰地加上200西班牙银元的价格成交。
可以说,这间废弃的工厂是阿奇博尔德·德拉蒙德发迹的起点,是他不依赖魔鬼萨福克瑞斯就在黄热病中攫取的第一桶金。
因此,这座旧楼对阿奇博尔德·德拉蒙德而言有着非同凡响的意义。
没什么能比费城松街硝石厂更能代表美国梦了。
好运的护身符,发迹的旧工厂——对阿奇博尔德·德拉蒙德而言,这些遥远的往事仿佛历史的清算,终于一一追了上来。
“哼,荒谬,历史已经终结了。”德拉蒙德摇摇脑袋,将那象征着不祥的念头甩了出去。
他驱车赶到了那座废弃的旧楼,曾经是他帝国起点的象征。
正午的钟声敲响,他颤抖着点燃纸条,看着它化为灰烬,然后将灰烬撒向那扇曾经属于他的办公室窗户。
当灰烬随风飘散时,詹姆斯感到一股巨大的疲惫感袭来,仿佛身体被掏空。
他感到自己的意志力正在迅速瓦解,那种掌控一切的强大自信,正在一点点地流失——确切地说,在对上这个绑匪之后,他的这种自信就在一点点消失了。
只是在这一刻,他终于肯承认这一点了。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体力上的消耗。
手机再次响起,电子合成音依旧平静而冷漠。
“德拉蒙德先生。你感受到了吗?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失控。”
德拉蒙德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你……你到底是谁?你究竟想要什么?!让塞勒斯·莫顿那个混蛋滚出来面对我!”
德拉蒙德有些歇斯底里了。
“我想要你正视你所做的一切,德拉蒙德先生。”电子合成音变得格外庄严。
“最后一步,现在,回到你的豪宅。在你的书房里,找到你最引以为傲的那片土地的地契。”
“找到他,将他撕碎,越碎越好。”
德拉蒙德忽然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好!我知道你是谁了!我知道你是谁了!”
“你以为我会任你摆布吗?你选错了对手!”
说罢,德拉蒙德不等对方反应,主动挂断了电话。
尽管如此,德拉蒙德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和恐惧,那种掌控一切的强大感荡然无存。
他知道,他必须休养,必须恢复,必须解决灵魂中出现的那一点点“小瑕疵”,以迎接最终的决战。
而他那些“忠诚”的下属——马可·吉乌塞普·罗马诺、维克拉姆·钱德拉赛卡、西奥多·兰开斯特——现在,是时候让他们出面,为他处理那些“麻烦”了。
他要让他们知道,德拉蒙德家族的帝国,绝不会因为他一时的虚弱而倒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