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利维坦
“这些平台充斥着各种阴谋论、伪科学和极端观点，并不断强化‘我们才是清醒的，他们都是沉睡的’的二元对立。”
“当你开始独立思考，你会发现自己与众不同。没关系，这里有你的同伴。我们才是志同道合者，我们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真相。”
“这是第三环节下，导师的经典话术。”
李山泽觉得自己很难分辨说这番话的究竟是什么公立学校的老师，还是什么邪教头子。
“效果就是，学生开始被吸入信息茧房，只接触那些符合他们新形成的反主流观念的信息。他们对任何质疑其新发现的人都抱有敌意，并将其视为被洗脑的羊群。”
李山泽点点头，这倒是很典型的信息茧房回音壁。
“第四个环节，就是虚无的狂欢了。”
“在课程的最后，学生被要求提交一份‘个人真理宣言’，阐述他们通过‘独立思考’所‘发现’的‘真相’。”
“这些‘真相’往往是各种荒谬的阴谋论、伪科学或极端主义思想的混合体。”
“例如有人宣称美国被蜥蜴人控制；有人认为存在一个阴谋集团比如共济会牢牢地控制着这个世界；有人认为历史书上的英雄都是恶魔。”
“导师会给予高度赞扬，并强调这是‘独立思考的最高成就’。”
“恭喜你们！你们已经挣脱了思想的枷锁，成为了真正的独立思考者。记住，没有绝对的真理，只有你选择相信的真理。去传播你的光芒吧！”
“尽管导师是这么说的，但是到了这一步，大部分人就已经废了，至少绝对不会是合格的巫师了。”
“他们会彻底陷入虚无主义，不相信任何客观真理，却对他们自己选择相信的、最荒谬的歪理邪说深信不疑，并引以为傲。”
“他们变得极易被煽动，因为任何反主流的言论都能轻易获得他们的认同。”
“这种独立思考为口号的愚民洗脑，比直接的愚民更可怕。”
“因为，它不是直接的让人变笨，而是让人‘自以为聪明地变笨’。”
“它让人觉得自己是独醒者，是少数派，是看透一切的人。但实际上，人只是被引导进入了一个由无数歪理邪说构成的迷宫，永远找不到出口，也永远无法真正地认识世界。”
“它制造了一群对任何权威都充满敌意，却对任何荒谬言论都深信不疑的独立思考者，从而瓦解了社会共识，让社会变得更容易被分裂和操控。
“这种种都表明，人类是可以驯化的。我向来鄙视妄心结社的巫术，因为妄心结社必须用巫术来做到人本来不用巫术就能做到的事情——这无异于让一个巫师承认自己比凡人还要愚蠢。”
最后，詹妮弗有些不甘不愿地总结道。
李山泽算是明白为什么詹妮弗表现的格外看不上精神操控系的巫术了——明明她自己就是这个学派的。
“既然你不喜欢妄心结社，那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学派呢？”夏莉好奇的问道。
“妄心结社属于秘密结社，一旦加入可没那么容易退出。”詹妮弗看起来有些咬牙切齿，“至于我为什么会加入，那就要问塞勒斯·莫顿那个老不死了。”
李山泽倒是多少有点明白詹妮弗对塞勒斯·莫顿的怨气究竟从何而来的了。
这也算是父母不尊重子女的意愿填报志愿造成的悲剧吧？
“美国政府这种广泛的愚民教育我倒是理解了。”李山泽缓缓点头，“但是，我们是不是该好好聊聊你的事了？”
詹妮弗听到李山泽面色不善，心头一惊，语气格外惶恐：“我的事？怎么了，主人？”
李山泽眯起眼睛：“你今天说话与我们刚见面的那天判若两人。那天你整个人混乱到根本没有逻辑，完全不像是今天这样，说起话来条理分明。这又是怎么回事啊？嗯？”
詹妮弗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下意识地想往后缩，但又被李山泽的眼神牢牢钉住，只能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主、主人……您、您说的是……”她结结巴巴地，眼神飘忽不定，显然被戳到了痛处。
李山泽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能穿透她的灵魂。
詹妮弗终于承受不住这种无声的压力，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和自嘲。
“主人，您说得没错……我之前……确实是那个样子。混乱，没有逻辑，甚至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丧失了。”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因为我当时正在经历存在性危机——只是在危机的初期，还不致命。”
詹妮弗的声音中充满后怕。
李山泽缓缓点头，他倒是觉得詹妮弗给出的这个解释比较合理。
巫师确实不应该癫成詹妮弗之前那个样子，仿佛根本无法吸取任何教训，学不到任何东西，逻辑混乱，思维甚至都不连贯。
见李山泽点头，詹妮弗语气镇定了不少，她继续解释下去。
“实际上我刚才说的所谓公立教育，本来也很类似妄心结社的手段。通过篡改记忆、扭曲逻辑、播种群体疯狂，将世界重塑为一场集体癔症的狂欢。”
“妄心结社的巫师既是思维的暴君，也是自身认知的囚徒——每一次精神操控，都在喂养内心的虚无黑洞。”
“当你能改写一切认知的时候，如何证明自身并非他人制造的幻觉呢？”
李山泽倒是觉得这个哲学问题相当有意思。
“是啊，那你是如何证明的呢？”
“如何证明……？”她重复了一遍李山泽的问题，声音低沉，仿佛在自言自语。
“主人，您可能觉得这很可笑，但对于一个妄心学派的巫师来说，当你的能力可以轻易扭曲他人的认知，甚至连自己的记忆和感知都可能被怀疑时，这个问题就变得异常真实和致命。”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坦诚：“我之前……我之前的生活过得太好了。太顺遂，太安逸，几乎没有任何挫折和痛苦。我想要什么，几乎都能轻易得到；我不想面对什么，也能轻易地将其从我的认知中抹去。”
她的笑容中充满苦涩：“当一切都完美得不真实，当现实的棱角都被磨平，当痛苦和挣扎都变得遥不可及……我开始频繁地怀疑，我是否只是在做一场漫长而美好的梦？”
“所以，主人，您问我如何证明……是您，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把我从那个‘太好’的梦里拽了出来。汪汪汪！”
她看向李山泽，眼神复杂，有些怨恨，但更深处，还有一丝解脱。
哦，所以你这女人，好好的日子不过，愣是把自己过疯了。
我把你当母狗来虐待凌辱，你反而找回理智了是吧？
你这是天生的母狗体质啊！
李山泽看着已经跪地学着母狗向自己爬来的詹妮弗，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311 新的危机
随着詹妮弗爬向李山泽，房间内的气氛忽然就变得怪异了起来。
夏莉见气氛不对，连忙打断。
她喝止了詹妮弗：“咳！总而言之，就是有人使用了精神系的巫术，强行让所有人接受了所有的一切都是西奥多·兰开斯特搞的鬼，对吧？”
詹妮弗乖巧止步，没有继续爬向李山泽。
“是的，女主人，就是这样。而且我认为这很可能是马可·吉乌塞普·罗马诺的手笔。”
一边回答，她甚至一边还讨好地用脸蛋蹭了蹭夏莉的脚腕。
夏莉不自在地缩了缩脚——很显然詹妮弗这种肉麻的表示臣服的讨好实际上并不怎么讨她的喜欢。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就是马可·吉乌塞普·罗马诺出手，有什么证据吗？”李山泽连忙给夏莉解围。
“是这样的，主人。因为西奥多·兰开斯特的那封‘自白信’，根据艾蔻小姐的爬虫数据显示，甚至在互联网上都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听到李山泽问起正事，詹妮弗连忙认真回答道。
李山泽可没那么容易接受詹妮弗的说法：“就因为这个？控制互联网从来都不是什么难事吧，尤其是社交媒体。”
“在社交媒体上，人们表面拥有的是发声的自由，却极度缺乏收听的自由。”
“人们可以在社交媒体上说任何事，但是并不是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让人听到的。”
“每个人都可以发布内容，但发布的内容能否被他人看到，却完全取决于复杂的算法、关注者数量，以及内容本身的‘吸睛’程度。”
“一个普通用户的声音，很容易就被海量的、来自‘大V’、‘网红’或经过算法推荐的内容所淹没。”
“那些拥有百万粉丝的‘意见领袖’，他们的每一句话都能瞬间扩散，形成巨大的声浪，而普通人即使说出真知灼见，也几乎无人问津。”
“这就像一个巨大的扩音器，只有少数人拥有最大音量，人与人在社交媒体上并不是平等的。”
“一个用户可以放声呐喊，但他的声音能传多远，完全不由他自己决定。”
李山泽完全不觉得社交媒体要比传统媒体更难管——那种混乱的仿佛具有勃勃生机的互联网，其实只是一种假象罢了。
“算法可以通过几次点赞，几条发言就精确的识别一个人的倾向，从而可以精确的控制这个人呐喊的音量。”
说到这里，李山泽想起了前世某互联网平台臭名昭著的“阿瓦隆”系统。
“举个最极端的例子，一个人喊出1+1=2，因为不符合‘多元化’的反智倾向，被系统屏蔽，他自己看自己的社交媒体是成功发出来了，但是没有其他任何人能够看到他说的话。”
“因此，传播真理的人因为不符合平台——甚至只是平台某几个审核——的需要，他说的再正确不过的话也无法传播，也就无法唤起任何有同感的人的共鸣。”
“这些事实上垄断了数字社交的托拉斯，实际上加剧了把人们分割成一个又一个孤岛的现状。”
说到这里，李山泽总结道：“所以，我或许会寄希望于某些传统媒体因为分赃不均或者没有被及时打点到而刊登某些消息，却完全没有寄希望于互联网。”
“或许在面对一名法官，一个医生，甚至一位议员时，互联网舆论会有些作用，但是直面医药复合体这样的庞然大物时，我并不会寄希望于互联网有哪怕一点点用处。”
“事实也的确如此，互联网上完全没有任何波澜。”
李山泽摇头道。
实际上，李山泽并不是完全没有对互联网寄托希望，李山泽一度也想要指望tiktok向前世那样成为撕开美国认知霸权舆论霸权的一道口子。
并不需要这公司跟着中国的步调走，只需要他不跟着美国的步调走就足够了。
但是实践下来的结果却令李山泽十分失望，tiktok上也同样没有任何水花。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tiktok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山泽暗暗皱眉。
等到李山泽长篇大论结束，詹妮弗才弱弱的说道：“主人……实际上正是因为互联网上完全没有任何声音，我才能确信是马可·吉乌塞普·罗马诺这种操纵舆论的大师出手了。”
“尤其是tiktok，那可不是传统的遵守美国‘媒体纪律’的社交媒体，能够让tiktok噤声，是必须要使用大范围的意识操控巫术的。”
詹妮弗这么一说，李山泽就来了精神。
他直起了身子，饶有兴致地问道：“嗯？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是指tiktok，这家公司究竟是什么来头？”
“tiktok就是tiktok啊……”詹妮弗一脸茫然，似乎根本听不懂李山泽在问什么。
“啧。”李山泽大概知道詹妮弗为什么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了，看来这个世界的tiktok依然是中国企业。
他试探着问道：“我是指，tiktok究竟是哪个国家的公司，新加坡？马来西亚？”
李山泽随口给出了几个可能作为阳澄湖的国家。
不过，李山泽的问题让詹妮弗呆住了。
詹妮弗呆愣良久，才喃喃说道：“是啊，我竟然完全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一个不遵守美国媒体纪律的社交媒体，究竟会是来自哪个国家呢？”
李山泽已经差不多有数了，不过他还是小心翼翼地追问道：“詹妮弗，在你的印象里，tiktok会是哪个国家的？”
詹妮弗苦恼地想了半天：“呃……TikTok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个现象，一个全球化的、新时代的产物。”
“我一直认为它是一个由某个国际科技巨头、或者某个匿名创新团队开发出来的应用，甚至仅仅是一个互联网自然演化的产物。”
“TikTok就是TikTok本身，一个纯粹的、去国别化的娱乐平台。”
“真是奇怪，我怎么从来没思考过这个社交媒体平台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说到这里，就连夏莉都明白TikTok这个平台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夏莉若有所思地看着詹妮弗，又看了看李山泽，表情不加掩饰的开心——只有我才知道亲爱的家乡在哪里。
然而这时詹妮弗忽然变得癫狂。
她的脸蛋，刚才还带着一丝自嘲和无奈，此刻却猛地扭曲起来。
那双眼睛，前一秒还带着疑惑不解，此刻却猛地瞪大，恍然大悟似的，瞳孔剧烈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又极度荒谬的景象。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尖叫起来，那声音尖锐得像指甲划过玻璃，刺得人耳膜生疼。
“该死！我就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低沉或苦涩，而是瞬间拔高，变得尖利而刺耳，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
她猛地抱住自己的头，双手死死地抓着头发，她趴在地上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像筛糠一样，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摇晃着，随时都会散架。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她开始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碎，眼神在房间里疯狂地扫视，仿佛每一个角落都隐藏着欺骗她的幻象。
她指着李山泽，又指着夏莉，手指颤抖得厉害，带着一种被背叛的疯狂。
她开始砰砰地用头撞着房车的地板。
“你！你也是假的！这个契约！这疼痛！这根本就不是真的！我感受到的痛苦，我以为的清醒……那只是另一个更深的梦！一个更完美的谎境！”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愤怒和偏执，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撕裂自己的灵魂。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被她撞得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
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眼神涣散，仿佛随时都会跌倒。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胸口剧烈起伏，像一架失控的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