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利维坦
“哪怕巴纳姆的死,看起来像是给原本看起来就要沸腾的炼金锅狠狠地加了一把火。”
“但锅里煮的那些东西,完全是一锅各自独立蹦跶、彼此冲突碰撞……粘不到一团又爆不起一片的糊哒糊哒的浓汤——炼金巫师大知识分子混乱主义自由主义……甚!至!炼!不!出!一!块!肉!”
罗马诺几乎是处于情绪爆发的状态了。
“那些药谷的炼金师口口声声恨不得吃了芝加哥人,但是他们对芝加哥人的痛恨恐怕还比不上我!”
李山泽算是听明白了,对于沸腾贤者这个一团浆糊的现状,其实罗马诺是相当不爽的,他听起来简直满腔怒火。
尽管不能否认这其中有某种“追求真实”的类似意识形态的原因,但恐怕更大的可能性是罗马诺想从中渔利结果没有得逞。
“既然你对沸腾贤者内部的混乱如此清楚,甚至还想借巴纳姆的死来煽风点火,为什么在巴纳姆死后,你又半公开了自己妄心结社的身份?”
李山泽的眼神锐利,直刺罗马诺的内心。
“你难道不怕被两边都视为异类,甚至被清算吗?”
罗马诺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尴尬和恼怒,但很快又被一种病态的自嘲所取代。他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笑声,像被踩到痛脚的野兽。
“怕?我当然怕!”他嘶哑地吼道,声音里充满了被看穿的恼羞成怒,“但那又怎么样?!我……我是在钓鱼!你懂吗?钓鱼!”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期待和失望交织的光芒。
“我以为……我以为巴纳姆的死,总会激起一些波澜!总会有人……有人会为她报仇!”
“我以为,哪怕只是为了争夺权力,为了清理门户,为了争夺大义的名分,总会有人站出来,对我,对维克拉姆·钱德拉赛卡,或者对那些芝加哥的杂碎动手!”
罗马诺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悲哀。
“我半公开身份,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人会试着来找我!找我这个送药人!如果有人来,我就可以……就可以继续煽风点火!说不定能让这锅死水真正沸腾起来!”
他猛地用脑袋撞了一下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脸上写满了极致的失望和愤怒。
“结果呢?!结果一个都没有!一个都没有来找我!没有复仇者!没有清算者!没有一个真正关心巴纳姆死活的人!”
他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小圈子,自己的研究,自己的钱袋子!他们连装模作样地为巴纳姆报仇都懒得做!每个人都只是满心想要找到巴纳姆的遗产,找到巴纳姆为什么如此强大的秘密,没有人关心巴纳姆!”
罗马诺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扭曲的、病态的笑容,带着浓浓的讽刺。
“倒是西奥多·兰开斯特那个傲慢的蠢货……他竟然想出来冒领‘功劳’!他觉得‘打倒沸腾贤者头上的暴君’这个名号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哈哈哈哈哈!你看到了吗,探员。那个将沸腾贤者带入黄金时代,把沸腾贤者做大的可以压制另外八家学派的大贤者巴纳姆,她的死竟然无人在意,甚至有无数人拍手叫好!这多么可悲啊!哈哈哈哈!”
马可·吉乌塞普·罗马诺癫狂地大笑起来。
有那么几个时刻,李山泽觉得夏莉要破门而入替老师报仇了。
不过最终牢房的门也紧紧闭着,纹丝不动,看起来,夏莉还是强行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毕竟他们要做的并不是简单的替巴纳姆复仇,他们的目标还包括德拉蒙德和他身后的魔鬼,以及辉夜镇。
李山泽并不觉得马可·吉乌塞普·罗马诺这个亲手投毒的有资格说什么可悲。
“所以,巴纳姆的死,就是维克拉姆·钱德拉赛卡负责配药,你负责送药,这件事是你们两人合谋,没有其他人参与,包括西奥多·兰开斯特,对吗?”
李山泽总结性地问道。
罗马诺冷笑:“呵,西奥多·兰开斯特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功劳,至少他提供了一个偏僻的炼金实验室,这才让维克拉姆配好了调换用的药物,不然,想在药谷瞒过人脉遍地的巴纳姆,谈何容易。”
李山泽并不觉得罗马诺他们完全骗过了巴纳姆——至少巴纳姆在死前的遗言成功点出了这三家公司,也算是定位到了这三个人身上。
至于那个地点……
李山泽认真起来,身体前倾:“那个偏僻的炼金实验室在哪里?”
“我不清楚。西奥多·兰开斯特说,为了保密起见,实验室的地点同样要瞒着我。”罗马诺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谁知道那个喜欢搞人体实验的疯子有多少秘密实验室。”
“所以,这就要问维克拉姆·钱德拉赛卡或者西奥多·兰开斯特了。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不是吗?”
罗马诺试探着问道。
李山泽对此不置可否。
事实上,李山泽并不完全相信罗马诺的话。
哪怕巫师们都是身家丰厚之辈,在能压制他们的巴纳姆死了之后,两个不共戴天的派系竟然一点擦枪走火都没有,这很显然并不寻常。
这其中恐怕另有更重要的原因。
比如说,擅长于灵魂之道的阿奇博尔德·德拉蒙德,以及那个魔鬼,瘟疫散播者,萨福克瑞斯。
李山泽可没忘记,魔鬼向来是玩弄人心的专家,哪怕它的主业看起来是散播瘟疫。
作者的话: 感谢浅笑安然、小苹果112633的推荐票
晚上有点事情,到家比较晚,今天只有一更,请见谅
335 被击溃的防线
李山泽又仔细盘问了一番关于巴纳姆的事情,罗马诺虽然一肚子气,一提起来沸腾贤者内部的混乱情绪就变得很不稳定,但是翻来覆去,说的始终就是那些东西。
后面甚至没有任何营养,直接变成了各种情绪失控的破口大骂。
李山泽耐着性子听罗马诺继续发泄了一番,在确信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新情况之后,便转换了话题。
“说说关于詹姆斯·德拉蒙德的事情吧,关于德拉蒙德家族,你知道什么?你是什么时候投靠他们的?”
听到德拉蒙德这个名字,罗马诺的眼神一凝,似乎从刚才的癫狂中抽离出来,眼神变得有些闪烁。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但又混杂着他惯有的那种自以为是的狡黠。
“德拉蒙德家族……他们一向是药谷里最大的股东之一,甚至可以说,是整个新泽西药谷的幕后支柱。”
罗马诺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静一些。
“他们不像那些芝加哥的疯子,只知道从空气里变出钱。德拉蒙德家族的财富,是实打实地建立在医药产业上的,从最基础的原材料,到最尖端的炼金药物,他们都有涉足。”
罗马诺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抬起眼神瞟向坐在椅子上的李山泽,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
“来了,终于来了。”罗马诺在心里冷笑一声,肥胖的脸上却不动声色。
作为一个哪怕不用精神系巫术也精通揣摩别人心思的人,罗马诺通过自己刚才发泄情绪式的试探,他确信眼前这个年轻人对巴纳姆没有任何感情,甚至很可能与巴纳姆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刚才那些关于沸腾贤者内部混乱的抱怨,不过是这个年轻人——也许是真正的“李探员”,也许只是个化名,谁知道呢——为了打开他话匣子的“垫场戏”。
而这伙人的真正目的,一直是德拉蒙德家族。
因此,罗马诺自己也乐得借机发泄一番,把那些憋在心里多年的怨气一股脑倒出来,反正那些都是公开的秘密,或者说,是沸腾贤者内部人尽皆知的笑话。
但现在,真正的正餐终于端上来了。
正在拷问他的这个年轻人,身上显然有许多秘密,让罗马诺怎么也想不通的秘密。
但是不管怎样,罗马诺确信,这个年轻人绝不是那种会被三言两语糊弄过去的蠢货。
他背后站着的势力,显然对德拉蒙德家族有着浓厚的兴趣。
罗马诺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他现在是砧板上的肉,但同时,他也是一块有价值的肉。
他的价值,就在于他脑子里那些关于德拉蒙德家族的秘密。如果他把所有知道的都一股脑倒出来,那么他的利用价值也就到头了,到时候,他这条命是死是活,就完全取决于对方的心情。
“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罗马诺在心里盘算着。
太快,显得自己太没骨气,也容易让自己失去讨价还价的筹码;太慢,又可能激怒这个年轻人,让他直接动用更粗暴的手段。
尽管李山泽刚才表现的很有耐心,但是罗马诺可不敢确信这个年轻人的耐心一直很好。
所以,罗马诺认为自己得拿捏好这个度。
他决定先从一些众所周知的信息开始说起,既表现出合作的态度,又能为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
德拉蒙德家族在药谷的地位,他们的产业构成,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东西,说出来无伤大雅。
而且,强调德拉蒙德家族的实业背景,也能与他之前对芝加哥金融巫师的鄙视形成呼应,或许能让这个神秘的年轻人认为他是个立场坚定的人,从而对他产生那么一点信任,一点好感。
至少从刚才的试探来看,罗马诺认为这个年轻人绝对是喜欢实业资本超过金融资本的。
“他们……他们虽然是药厂的大股东,但是一向很尊重专业人士的意见。”
“尤其像我这样,能提供独特价值的巫师,他们会给予足够的重视。”
罗马诺字斟句酌地说道。
“重视到让你这种巫师给他们当走狗吗?”李山泽忽然讥讽道。
罗马诺对这种说法不以为然:“不不不,李探员,我们虽然不是金钱的拥有者,但我们是金钱的使用者,是金钱流向的引导者。”
“德拉蒙德家族提供资源,我们提供智慧和力量,这是一种……互惠互利的关系,双赢。”
“更确切的说,钱是谁的固然重要,但是决定钱能如何使用更重要,不是吗?”
罗马诺言语中甚至颇为自矜,仿佛他确实是一个地位平等甚至隐隐占据主导地位的合伙人。
李山泽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他手中的枪口轻轻抵了抵罗马诺的额头。
他的声音如同寒冰,听起来远比罗马诺趴着的金属地板还要冷硬:“别装糊涂,罗马诺先生。我问的是你什么时候投靠他们,以及你为什么选择他们。别给我扯那些冠冕堂皇的废话。”
枪口冰冷的触感让罗马诺的肥肉再次剧烈颤抖起来,他脸上的那点得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恐惧。
“冷静,罗马诺,冷静!”他的大脑在剧烈颤抖的颅骨内疯狂叫嚣。
作为一名精神科医生,一名妄心结社的巫师,他试图用最专业的知识来安抚自己。
恐惧,这不过是肾上腺素和皮质醇在体内激增的结果,一种纯粹的生物化学反应。
颤抖?那是交感神经系统被激活的生理本能,肌肉在为战斗或逃跑做准备,仅此而已。
这并非真正的危险,只是身体的过度反应。
他努力在脑海中构建起一道理性的屏障,试图将那股从脊椎直冲脑门的寒意隔绝在外。
他不会开枪的,他需要我。
罗马诺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试图说服自己。
眼前这个年轻人需要情报,需要关于德拉蒙德家族的详细情报。
而一个死人是无法提供任何信息的。他是一个活着的数据库,一个移动的宝藏,这个年轻人不会蠢到毁掉自己的工具。
这只是恐吓,一种审讯技巧,一种心理战术而已。你已经见过太多次了,也对别人用过太多次了。
是的,他只是在施压,在测试你的底线。罗马诺,不要害怕。
罗马诺的呼吸急促而粗重,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肌肉,不让它们泄露更多的恐惧。
他甚至一边颤抖着,一边在心里开始分析李山泽的微表情,试图从对方的眼神中找到一丝破绽,一丝虚张声势的痕迹。
然而,李山泽的眼神如同深渊,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平静的像是在靶场里瞄准纸人靶那样。
这让罗马诺的心理防线开始出现裂缝。
他不会开枪……他不会……
罗马诺的自我安慰越来越无力,因为他感觉到,抵在他额头上的枪口,似乎传来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震动。
他眼角的余光,不受控制地瞥向李山泽握枪的手。那根食指,正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缓缓地、缓缓地,向后扣动着扳机。
咔哒。
那细微的机械声,在寂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死神的镰刀划过空气。
罗马诺所有的心理防线,所有的理性分析,所有的自我欺骗,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那不是恐吓,那是真正的威胁!他能感觉到扳机与枪身之间那微小的缝隙正在缩小,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他。
“你赢了!你赢了!我说,我说!”罗马诺尖叫起来。
尖叫过后,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敬畏,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尊严和筹码,恐惧彻底击溃了他。
“我……我是在詹姆斯·德拉蒙德的儿子被绑架之后……那件事……那件事让我彻底看清了詹姆斯·德拉蒙德这个人。他……他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镇定、魄力以及决心。”
“从那之后我就认定,他是个值得追随的人!”
抵在罗马诺额头上的枪口终于缓缓移开,冰冷的金属触感消失了。
罗马诺如蒙大赦,他猛地吸了一大口气,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
那口气吸得又深又急,带着濒死般的渴望,却又因为喉咙的干涩而发出粗粝的嘶鸣。
他整个人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刚才紧绷到极致的肌肉瞬间松弛,带来一阵阵酸软无力。
他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了。衬衫紧紧地黏在肥胖的身体上,湿漉漉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脖颈,甚至流进了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他大口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心脏还在不受控制地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