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40章

作者:正义的太阳骑士黑王殿

少年没那个耐心,也没那么放心,便也没有犹豫地蛮横接过那信任,决心插手她今后完整的人格塑造。

不过那也得等离开东之后,更得是离开这座怪异的都市之后。

这座新安芸市横在他带女孩离开的路上,偏偏又有着诸多令人不太放心的传闻,所以他才带那女孩来了。

虽然在人格和常识上有些偏离大众,但后者和他自己都可以算是处理某类事务的专业者。

两人也在来的路上有过停留。

有过一些发现,也有过一些了解。

也才令他笃定了这座城市所覆盖的「怪谈」体系与这座城市一样的黑质状况有着直接关联。

正因笃定了这份关联,他才会对那老板的话有那么大的反应。

感知这种东西是波动的。

时常有人灵感一现涌出些好点子,也会有人灵感触动直接察觉到一些平日察觉不到的「细节」。

精神在高度的敏感下影响了感官,下意识以最方便理解的方式来理解眼前的一切,便能让某些人道出自己的奇遇,道出自己偶然间见过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却也有人见过哪怕本能拼尽全力也难以描述的东西,那些东西在他的知识储备所能概括的范围之外,便只能说是有种感觉。

甚至根本没有描述那些的余力,被那骤然的资讯冲击得连自身精神都无法维系稳定,那也并非不可能。

那位老板显然也没危险到那个地步,他很幸运的维持在一个安全的敏感范围上,既不会被那些事太过困扰,也能提供给他这样的调查者相当的线索,令他骤然前去那几处位置——首先,是那座不存在的车站;

类似的怪谈其实不只是新安芸市有,在城市的某处存在着不存在的车站,误入其中的人坐上不该发出的电车or客车or出租车什么的,然后就再也没回来or在其他什么地方发现or直接发现尸体……

这种格式状况的怪谈,只要你走过的城市够多,就会发现这类说法其实并不少见。

基本都是编的。

而新安芸市的状况在于,它距离天灾重建不过三个月,有着确实非常详实的卷宗、文件记录甚至是老市民充作人证,证明城市重建前后的车站位置差异属实,给怪谈的真实性提供了足够重量的说服力。

这也是新安芸市能涌现那么多的怪谈还保持着鲜活话题热度的原因。

那些怪谈仿佛不只是都市传说,不只是学生们闲时无聊的谈资,而像是发生在身边的故事。

这本身便令那从这个切入点了解这座城市的少年有些悚然。

他觉得这座城市简直是被怪谈所拥抱,异样感在这座城市的每一座角落涌现,令他这样灵感过剩的人时刻笼罩在精神紧绷的不安氛围下。

也正因为这幅糟糕的个人感触,他竟分辨不出那些东西的差异——

就像一位佩洛或是鲁珀人被笼罩在一片刺鼻的气息之中,被摧毁了嗅觉分辨能力。

既察觉不了程度差异,也根本注意不到刺鼻气息的源头。

但这或许只是一种假想,说不定从他猜想怪谈与黑质异样牵扯的基准本身就是错的。

他有这么想过,但老人的话语给他指明了明显的道标,能够印证这是否是假想的机会就在眼前,只需他去现场看看。

现在,他凭着自己那一眼在地图上瞧见的路线,在能见度极低的车道上驰骋,一切的雨流都避开了他,一切的雨流都向他说明一切,正如之前他望向天空便能知道无数水汽正在酝酿。

那是他难以干涉的力量。

暴雨来得蹊跷——这对其他人而言只是感叹,对他而言是有证据支撑的事实。

而他虽然怀疑这暴雨也和这座城市的怪谈有关,却也并不急着证明。

他只需要确认,就算这狂暴的雨流是被其他的力量所汇聚,却也仍然在对他展现亲切,那便足够了。

这便足以成为他意识的延伸,足以给他带来脱离肉体的更高视点,去观察这一路所行的轨迹,观察这一路轨迹上窜动的异类,甚至排开水流会对身下载具轮胎造成的负面影响。

一人一车行在雨中便如行在骄阳之下,流水不仅不会成为障碍,甚至会成为他视野的延伸。

他不断提升车速,攒动的水幕将那副身影扭曲做咆哮的狂兽,令所有目击的路人惊魂未定的同时,他已在十数分钟的奔驰下抵达第一个目的地。

不应存在的车站,在暴雨中平静地矗立着。

他能察觉到雨流中的某些流向直导那呈现在视网膜上的建筑,而当他那冰蓝色的眼瞳裂出血色的视界,便也能瞧见无数黑质虬结的车站异化出狰狞的肢体朝他袭来。

却又被水幕所阻挡,无法寸进。

他闭上了眼,重新睁开的冰蓝色眼眸只能看到雨幕中模糊的车站轮廓,这令他重新发动起了机车,调转了车头,开始前往那座所谓的寺庙。

「讨水喝不成就会尾随你到家并喝光你家所有水的妖异男人」的怪谈实际地点,相较于不存在的车站,它这个怪谈倒是不那么烂大街,但是「询问未果」便「强行达成成果」的格式却也算是恐怖怪谈的经典格式,能让他想起裂口女之流的东西,“小哥,能讨口水喝么?”

就像此刻这般。

已经在寺庙门前的不远处的街道旁停下的骑手似是没有听到一旁的声音,他只是怔怔看着雨中坐落的寺庙,像是在看庙,又像是在看天。

雨好像没那么大了,虽然也没停的意思。

“公子,能赏口水喝么?”相似的男声再一次在边上响起,带着不同的称谓与语境,令骑手缓缓回头,看到了一旁雨中的男人。

穿着古意,一头潇洒的乱发,身为男人却长得有些妖媚,只是既然都被雨淋成这般落汤鸡的模样,还讨什么水。

不会直接仰起头对着天?

但骑手倒也没有提出这种疑惑,只是抬手入兜握住了手机,另一只手抬起一挥:“给你……”

伴随着他的动作,身畔的雨幕之中忽然分离出了一团雨水,随着他的挥手o冲入了男人没有完全闭合的口中。

男人顿时做出了呛住的反应,下意识要抬手固住喉咙,还未发声,却又在下一刻爆散开来。

整个人都化作崩溃的水流,融入地上的积水,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这里又重新只剩下雨声,骑手还继续戴着头盔,注视着那男人之前站立的位置,又重新回过头来,注视着那雨中模糊的寺庙,隐隐觉得有股疏离感。

好似雨流分割了空间,又好似自己正站在什么移动的载具上,被拉扯着愈来愈远。

“小哥,能——”

——

他抬手想要捂嘴,却只是敲到了头盔,发出哐的一声。

但这也就够了。

他已经脱离了那份忽然到临的开口欲望,那股好像被拉扯的感觉也消失不见。

再看那寺庙,仍是寺庙,而这场大雨,也仍是亲切的大雨。

可他很清楚刚才发生的事不是幻觉,刚才那股冲动也不是错觉,他被那股陡然的冲动支配,差点道出了那男人道出的话语。

差一点,或许就将成为它。

他没有待在原地继续思考的意思,重新执起车把握柄,转动机车准备原路返回。

却又忽然察觉一丝努力从雨声中挣脱的空灵乐音。

那是八音盒的音色,清脆空灵,拼凑出《風のとおり道》的乐音。

本就该属于这片土地的音乐确实落到了归处,令他略微放缓了本来已经极具攀升的车速,循着那音乐声转过弯来,打算稍微绕点距离。

晚点回去也没什么,斯卡蒂需要多休息,而他也一时兴起,想听听在这样怪诞的城市中,这样的大雨中放送的乐音。

这乐音像斯卡蒂吟唱的歌谣那般,令他心情一点点的重复平静,方才那番诡异的体验带来的负面影响也逐渐消融,脸上紧绷的神色也逐渐舒缓。

车速一点点的降低,已然将要静滞,以至于需要他额外探腿充作机车的平衡支撑。

若是没有这场大雨的话,这时候的他倒像个推着个自行车悠哉慢行的学生,就像之前他与女孩途径的那条林荫道里的年轻人一样。

可这就是在大雨中,那愈发清晰、愈发清脆的乐音也即将抵达尽头。

他终归是要重新提起速度回去的人,只是在这之前,他途径的街道旁投来一道明显的视线,而他理所当然地回视回去,瞧见了一个特殊的孩子。

那是一个蹲在满是水迹的路边,撑着一柄透明雨伞的孩子。

雨伞抵住了暴雨,在内部蕴出一片虹彩,晶莹宛若星光,在那雨伞之下的孩子,乍一眼看不出种族。

但任谁都会对他那对令人迷醉的粉色眼瞳印象深刻,并深深地为其此刻所表现地孤独感所共情。

在这样一座静谧的城市中撑着雨伞蹲在角落里的孩子,确实是能令人一眼便觉得可怜。

以至于很难察觉他脚下荡起的无数阴影。

“哥哥你好像和很多人不一样呢?”这孩子开口感叹道,眼中泛起的好奇搅碎了初见那一瞬的孤独,软糯地嗓音与他那稚气未脱,男女莫辨的样貌一样地具备欺骗性。

之所以这样理解的原因,便是因为骑手注意到了那男孩脚下。

那些阴影的正体是他足够熟悉的软体附肢,它们浸润在积水中肆意舒展,极大程度地掩盖了男孩那本应被他一眼瞧出的异类特质。

“你也和这座城市的怪谈有关么?”骑手腾出了一只手来,那只手在水幕中虚握,握住了一柄凝冰的利刃,直指男孩的眉心。

面对这样直接的威胁,男孩的却连眉头都没半分颤动,仍是用那副乖巧而又无辜的声音与面容疑惑:“哥哥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要用……武器指着我,我做了错事吗?”

男孩问着,那眉眼便低落了下去,连同下方的阴影也齐齐一顿,缓缓收拢。

“我变成坏人了吗?为什么哥哥要握着伤害自己的武器指着我?”

“呃……”骑手头盔下的眉角微微抽搐,既有些惊讶于这孩子能察觉到他握住冰制长剑时的细微手抖,也是因为男孩这幅反应和话语。

音乐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男孩难过地低头看着水面时,骑手一个干脆了当的甩手,便有数道咔嚓声凝于一瞬,碎裂的冰块在积水中溅落,其中一块砸在男孩垂落的视野中。

男孩抬起头来,便见那骑手摘下了头盔,一对裂开猩红华光的眼瞳正注视着他。

那一瞬,好似被洞彻真实,令孩子怔然,却又不自觉的勾起嘴角的轮廓。

分明是那样狰狞而又冰冷的目光,他却又重新露出些许的好奇,继而下意识的望向周围。

同样望向周围的还有骑手自己。

猩红的视野瞧见了无数因他开眼而汇集的怪群,但在被他雨幕净化之前,反倒是男孩身下的阴影破水而出,将其尽数搅碎。

“哥哥是被坏东西追逐着呢,那哥哥也是好人吧?”阴影重新归于积水暗面,男孩的发问显得既天真又稚嫩。

骑手没有回答,只是对他上方凭空张开手套覆盖的五指,问:“你叫什么名字?”

在他张开五指后,男孩竟是立刻察觉到了什么,收起了肩上搭着的雨伞。

他察觉到了头顶的雨虽然还在下,但却没有水落在他身上了。

于是他露出开心的笑容来:“水月……”

“哥哥你叫什么?”

“守秘人。”相较于男孩那明显起来的热情,骑手的回应仍是有些冷漠。

男孩也对这回应有些失望:“守秘人哥哥,这不是你的名字吧?”

“还没到能够坦言姓名的时候,水月也不该是你的名字……”骑手冷淡道,那还悬在半空的手掌转作拉扯的手势,“如果你没有地方可去,那就上来,我还有事要问你。”

按理说以骑手这幅态度说出像是拐卖一般的话语是百分百要被报警还会被任何有警惕心的人拒绝的。

可这里没有别人,只有这自称水月的孩子,而这孩子闻言便表现出一副乐意之至的模样:

“我能和哥哥一起走吗?”他猛然撑起身来,简直喜出望外。

反倒让骑手觉得有些荒诞。

难不成对方之前的模样还真是类似无家可归的虚无状态?

他还只当那是某种迷惑性的错觉,毕竟对于这类存在可不能光看外表。

荒诞归荒诞,这种时候的他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心头的怀疑并不妨碍他现实做出反馈:“跟我一起走,倘若你表现出危害,我会杀了你。”

“我会听话懂事的。”男孩认真道。

“那就上来。”骑手晃了晃手。

“好!”男孩探出纤细的手腕,握住少年的手,少年便也一把将他拽上后座。

“坐稳了。”他一面说着,重新扣紧头盔。

就听到一声乖巧的:“好。”后,腰间被一双手所抱紧。

这毫无距离感的自来熟令他皱了皱眉,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重新开动机车,在逐渐衰落的雨中驶回莲舫区。

往昔之卷.批注:东密.其三

或许自己考虑的不是很妥善,但把隐患置于控制之中绝对是自己最应该做的事。

楚信然从第一眼就察觉到男孩与阿戈尔的渊源,而当他开启那更进一步的视界瞧见与那海神教团的作品相似的气息之后,便更是可以断定——那个叫水月的男孩比起自身暧昧不清的自己更加适配怪物这个称呼。

盖因比起他自己的状态,那个男孩的成分是可以直接下达结论的——他必然吃下了海洋赠与的食物,咽下了那异化的血肉!

可他本身的异化却又得到了遏制,令他仍旧保留了人类的形体、外貌,甚至没有染上异类的深层核心思路。

这份异样的核心在于——自我;

水月仍然存在着自我,而非那完全精神合一共存的格式塔思想,光凭着这一点,他对楚信然而言便不算是极具危害的敌人。

毕竟他能有自己的想法,自然也就能自己决定是否该保护谁、伤害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