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687章

“感觉今天更热了了。”注意到楚信然扭过头来落在沙地上的视线，莫斯提马故作从容的拾起那东西，然后手臂和那东西一起缩回到了风衣斗篷下面。

楚信然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转而将目光落在那已经被砂砾掩埋了大半的火堆所在，走近过去蹲下身来，抽出那昨晚被插在沙中还有大半剑鞘和剑柄落在砂砾外的霄练，再次将其充作拨弄工具在那对沙堆挑挑拣拣。

试图回收些没烧完的燃料。

而莫斯提马倒也没看他在那挑拣，径直迈步越过他身侧，走到一块大塑胶袋前蹲身挑拣，从中摸出了她还没看完的文字小册，也摸出了一小瓶净水和一包仙人掌干。

也不想再起火煮汤了，委实说那东西煮了更加难以下咽，如果不是对身体好点的话根本可以跳过这个流程，就像她现在直接抽出一截就嚼了起来，然后走向那捧着几支植物根放在边上的楚信然递去剩下的和那瓶水：“你昨晚说的梦，我没梦到。”

“呃，出了些变故……”没想到对方过来搭腔就提起这个的楚信然，一时有些尴尬，感觉「自己梦里出现了其他人，那人还把门关了没让她进来」这种事不只是离奇可以解释的，“我得到了一个避免那种事的方法，从昨晚之后的每天晚上，我都不用担心梦境会把近处的谁牵扯进去。”

这话说完之后，楚信然看着莫斯提马，已经做好了对方露出任何负面反馈的准备。

虽然这就是事实，是真话，但怎么听起来都像是敷衍，甚至会觉得自己昨晚就是在扯淡，根本没什么梦里能拉人，这只是编了个故事。

但莫斯提马却也只是点了点头，「哦」了一声然后又端详着他的脸，抬手指了指下眼睑：“那你是不是在梦里忙碌的太多？看起来脸色也没什么好转。”

“是，有点费神……”楚信然坦然说着，也从袋子里抽出几根仙人掌干嚼了嚼，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便合上瓶盖给她递回去，“梦里得到个法术想法，弄不好会是我们脱离的希望，虽然有些想在现实里尝试一下，但也说不好会不会出现意外。”

“那就别做了。”莫斯提马接过水瓶又退回之前放东西的沙丘前，不过她回答回得这般果断。

倒是令楚信然多看了她几眼，毕竟这能体现出她对自己的信任已然可以算是无条件的程度。

回想对方口中说着不需要那些友情这类情感的时候仿佛就在眼前，眼下这番变化……

楚信然淡淡的笑了笑，转而看向这因为烈日未起的缘故，暂且还没有抵达平日灼目程度的茫茫大漠，又眯了眯眼，感觉确实有些疲惫。

过去的他最高纪录是三天两夜的驱车疾行，堪称疲劳驾驶的顶尖负面教材。

但确实做到这一步也证明他的耐性上限，而此刻身体积累的疲惫负累却是令他无论如何都谈不上健康。

可他们也还没到可以放心休息的时候，预想中那水源地的位置也该不远了，更是无法让人静心等待。

“一点点走吧。”

在他闭目思考的时候，突然而来的声音令他重新睁开眼，看向一旁重新拧开瓶盖正在喝水的莫斯提马，而后者也没喝多少的重新拧紧瓶盖，从口袋里摸出那仙人掌干也开始嚼嚼嚼：“你看起来可不太精神，硬撑的话又会看到那些家伙了吧？”

楚信然沉默了一下，没有反驳，只是说：“等过会儿开动苍龙七宿o改的时候再看看雷达。”

言下之意是先确认那些东西还在不在，这也是昨晚提及的印证猜测，关于那些东西的出没是否与白天黑夜有着关联。

但如果那些家伙真的变少了，信然这家伙绝对会强行驱动装甲急行吧……

莫斯提马觉得自己已经充分了解这家伙，完全是个只要有危机感，就会「不整死自己就会把自己往死里整」的家伙，这种态度或许从结果来看会非常出色，但真的是对自己过于严苛了。

这一点和自己一点也不像。

她挺想扭转对方这种心态的，可对方显然也不像是能被轻易说服的样子，在这一点上，他倒是和自己是同类。

同样是过于理性，差距只是莫斯提马还没有将自己机械化到那个地步。

像他们这样的同类，沟通需要技巧，贸然开口甚至会被对方说服。

毕竟对方的路子没有走歪，只是走的很急，他有一套能够自洽的行动逻辑理论，单纯的劝告毫无意义，你得证明你说的不仅有道理，还能进一步优化他想促成的结果。

完全上升到了辩论的高度，只要你让对方相信你的提案更具可行性，而她的想法前提得是那些红点在这会儿确实减少了，否则她必须承认这环境的恶劣没有丝毫改善的事实。

在这样的事实面前，他们也没有余裕放缓步调。

“好吧……”

莫斯提马狠狠地嚼了嚼嘴里那味同嚼蜡的东西将其咽下，重新抬起头来看向那烈日，再望向那茫茫大漠，继而垂首去协助楚信然将地上能用的东西塞回补给仓里。

虽然很想感慨愈发厌倦这幅景色了，但也没有这个时间。

……

而在十分钟后，莫斯提马松了口气，感觉自己终于重新拢到了些许时间。

在此刻的苍龙七宿o改驾驶舱，也在她和楚信然的面前，那被刻意拉到最前端的屏幕上浮现出稀疏的红点，早已不如昨日的细密，甚至在一分钟的时间流逝下又消失一颗。

松了口气的岂止是她？楚信然又如何不是放松了些精神，心头的大石微微落定，发觉一切或许还没那么糟。

“慢慢来吧。”楚信然对着莫斯提马轻声道。

既然回到了驾驶舱内，便也不必高声言语。

于是莫斯提马也轻声回应，两人都是那么平静，但也都能看到彼此瞳光中的情绪的微扬。

装甲缓步上前，以不必太过凝神的姿态在尘沙间留下绵长的坑迹，走一段路，那驾驶员便熄灭引擎，在黑暗的驾驶舱内稍作休息。

这个时候，楚信然会在黑暗中闭目，而一旁的莫斯提马听着他那低微绵长的鼻息守候在黑暗中数着时间，数到差不多的时候左右便轻轻推搡呼唤着旁人。

驾驶舱内的灯光重新亮起，因惊醒而略显迷茫，却也是下意识接通了源石技艺的楚信然又将重新挺直腰杆，一面与身旁的莫斯提马问候询问自己睡了多久，一面下意识向前迈步。

莫斯提马偶尔会回答，偶尔笑而不语，那多半是因为她自己没认真给数混了，没什么自信报便干脆不报了。

楚信然也不强求，尤其是在某一次顺口猜测似乎说中后，从对方反应的不自然中察觉到这一点后，便只是笑了笑后继续开动装甲。

这比往日的乏味多出几分艰难的行程也多出了几分往日没有的精神调剂。

即便中途有陷入流沙、撞见兽群这类突发状况，也只是有惊无险，得以平缓度过。

最终，在烈日挂了老久的灼热高温中，这庞大的金属装甲，停留在了七十公里外的一道古怪地标型建筑前。

建筑在楚信然看来像是一道被风沙锈蚀覆盖了大半的巨型信号塔，所看到的应该是相当上方的部分，下方应该已经尽数被风沙掩埋。

而这也是正是那些变异蜥蜴人口中的圣泉所在的大型裂口入口处，那些蜥蜴人对那裂口描述中用了很多陌生的尊敬词汇，在楚信然的理解与脑补中俨然如同萨米传说中孕育一切的金恩加鸿沟，而在鸿沟之上则是神圣的高塔。

在路上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过那高塔大概会是什么样，甚至连巴别塔那种象征概念都考虑过，却是没想到是这种巨型信号塔一样的东西。

如此想来那巨大的鸿沟莫不是遥远过去的文明基地，因为遭遇了什么变故而被沙土所掩埋，以至于整个都被埋在了下方。

“我们应该找对了吧？”莫斯提马翻着书页，方才楚信然对她讲过蜥蜴人口中的原文字符，而她在书册上琢磨着那几个字符，得以进一步验证目的地应该没错。

“应该就是这儿了……”楚信然调出了雷达，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点，“下面有很多生物，总不可能都是那些血肉立柱。”

“不要讲这种鬼故事……”莫斯提马白了他一眼，就要弯腰重新去捡地上的杰里科，“不会被埋伏吧？借你一只铳用用？”

“不用，我连舱门都没打算开。”楚信然抬手摘掉了她手中的杰里科，微微躬身将其重新丢在了一见衣物上。

“抓紧，我要开着装甲进去。”

“这么强硬？”莫斯提马有些惊愕。

“你该不会以为沁礁和怯薛的牌能再打一次吧？这台苍龙七宿才是我们最大的威慑力。”

楚信然说着，苍龙七宿o改拔出了腰间那许久未曾使用过的庞大苗刀，对着不远处的沙地。

“我们要带着它一起下去。”

NO.15:抓到你了，恶魔

（有个倒霉蛋键盘寄了，只能靠笔记本码字，不过也因为这个暂时闲了一下，晚上可能再码点字更新，毕竟这一章还不太满意。）

高大的金属巨人持着斑驳而又蒸汽缭绕的利刃，一击便令那不知积累了多少岁月的黄沙扬起数丈。

可那绵延六丈，深有两丈有余的惨烈痕迹之下仍是黄沙，像是在嘲讽着这一刀的无用。

巨人那淡蓝色的无机双目之中映出这一画面，锋锐狰狞的面孔一如其主人般平静无波，唯有那重新举起的刀刃之上萦绕着远比之前更为稠密的蒸汽。

几乎可作凝脂来形容的稠密水汽逐渐化作确实的流水，以滚烫的高温应和着这片灼热的空气。

要在这样的干燥灼热环境中凝出足以缠绕庞大刀身的水流，还要顾忌着精神与身体状态，不能牵连旧伤引发连锁……这长达半分钟的法术酝酿时间便也是无可奈何的必要前置。

但好歹，通过第一刀劈下时的感触以及同时沟通稀薄水分所获得的反馈，他已经确认了自己最迫切得到的讯息：

【水分】

这里的水汽成分尽管仍然存在那份熟悉的重金属结构，却在浓度上有着明显的削减。

依据一路走来的探测状况，这种状况明显已经可以称作改善，而这还是表层的状况——

理论上必然会与表层水分的成分环境不同的深处水汽……

有希望！

举至头顶的利刃悍然挥下，狠狠劈斩于之前打造的裂口，而那环绕刀刃的滚烫水流亦是同样混入其中，渗入那本就松散的沙尘，一路朝下。

接下来，第三刀，金属巨人抬刀再次斩出，看似远不如上一刀声势的劈斩，却是在役使渗入下方的水流吸附更多下方的水汽，既是壮大水流的质量，亦是撼动沙土下方的根基。

由此一来，那裂缝将愈来愈深，下方的结构亦将愈发脆弱，逐渐扩展的裂痕将吸纳周遭一切的砂砾，连同钢铁巨人的脚下也无法避免。

“抓稳了……”

这是自打来到这片荒芜之地以来，楚信然对莫斯提马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而莫斯提玛对于这句话所做出的反应，则是从最初抓紧头顶的固定握柄，发展到抱住前者的手臂，再到如今完全放开了的抱住楚信然的身体。

而楚信然则是靠着驾驶座前坚固的手动操作杆与身上那每次都老老实实扣上的两根安全带来保证不动如山。

两根凭着拉扯力道而言简直像是拘束带的安全带，想必便是为那些身体素质不够强大的萨科塔驾驶员准备的。

楚信然平日的驾驶都是既不穿驾驶服，也不戴驾驶头盔，更不绑那两条过于紧缚的安全带，却也在年改造装甲时没去管那原本的驾驶舱设计，得来了这几日相对的平稳体验。

想到这里还挺庆幸当时因情况紧急而不曾变化的囫囵一气举措，而在那庆幸之余，作为驾驶员的他更应专注应对此刻苍龙七宿o改脚下延展的空洞。

一眼可以窥见晦暗的光，而那晦暗的光根本无法映亮下方的幽深，高达十数米的源石装甲与无数沙土一起直坠而下。

一时之间被纳入空阔之地的机械巨人身边虚若无物，只是在朝下坠落。

但驾驶舱内的两人谁都没有惊慌失措，一个目视前方，只是看着前方昏暗的主摄像头光屏，一个目视前方——注意力却在游散的水汽之中。

在莫斯提玛的视野右下角，一道被其他屏幕覆盖了大半的光屏只能显露出一串小小的数值：23°

那是环境温度，这地方甚至堪称凉爽，凉爽的气温之中蓄积的是密度高上不少的水汽！

对着一直以来在沙原上靠着无比稀薄的水汽接触碎片式信息，最完整连成一片的时候还是在最初大范围广域探测，以及蜥蜴人的地下空洞的楚信然而言，再次获得这么充裕而又易于接触的水汽，无疑可以用一个成语形容。

豁然开朗！

感知域中突然繁杂起来的信息量恰是他所熟悉的环境常态，他能在这里「看到」所有的生物，能够辨别此刻所处的位置与地面之间的距离，能够第一时间的下达判断。

坠落的源石装甲并未动作，无数的水汽却已化作蜿蜒如龙的庞然之柱蜂拥而至，长刀挥动，如兽般的反关节对抗着水流化作巨大的推力，身后细长的金属长尾更是借助水流的推力弹射刺入那损坏的喷气口处，凭着那锋锐坚固的尾尖将其扭曲的金属板挑开。

嘶——呼——

这体感同步无异于自己挑开身后的血肉板正骨骼般的剧痛，让楚信然发出些微的嘶声，而这样的嘶声却被更为磅礴的蒸汽喷发声所覆盖——

苍龙七宿o改身后被强行起开的喷气口正与还未毁坏的喷气口一同大量排放着青色的火焰，在火焰熄灭后紧接排出浓重的蒸汽，好似两者同时发出的嘶声呼吸。

而在这样庞然的呼吸声中，高大，却又体型纤长，全身带着创伤痕迹的金属巨人重重立足于远比沙原坚稳的土石大地，同时亦是凝聚了太多的目光。

“那是……█ ██ █……”

“圣█ █……敌人！是敌人！”

“Aaaaaa！跑！跑！”

各式声响，尤其是关于明确的发声都顺着水汽被巨人的「双耳」所捕捉。

但遗憾的是驾驶员有着太多无法理解的语法让那些话语像是拼凑的断音，好似一个炎国人望着一串东国语只能从中辨认属于炎字的部分。

当然，楚信然所掌握的异质字符出现率倒也比东国语中的炎字几率高。

不过在他赶路的这些时间，恐怕他身旁的女孩要比他更能理解那些模样怪异的人在喊些什么。

“他们都很害怕。”莫斯提玛在一旁提醒，驾驶舱内同步播放着装甲和驾驶员一同接收到的声音，很吵很杂，一般人只会觉得烦闷，但她又在认真分辨。

“甚至有人将你当做神来崇拜，而觉得你是敌人的也有在奔逃……”

她还审视着正前方的光屏，那光屏同步着苍龙七宿o改的主摄像头视野，她能看到便也证明楚信然也在看，“不只是人，这里的野兽也是一样，或许我们担心过头了。”

她那话音刚落，便在突然的颠簸中紧了紧那还抱着楚信然的双臂，而正前方的光屏中映出猩红而又残破的利爪，正对着前方，无数金色的电蛇跳动交织其上，缚住了那几乎令巨爪握不住的金属炮弹，并距离巨爪本身尚有半米的距离。

轰！

骤然爆开的火光之中，苍龙七宿o改抽爪而退，于退步中的持刀右爪反握斜挥，切开了成分驳杂的黑烟，却又在下一秒迎来了一道布满血水的手臂。

几乎与苍龙七宿体型无二的庞大手臂自划开的黑烟中洞穿而来，如此突然的画面对仅能靠视频音频播放装置手机讯息的莫斯提玛而言堪称惊悚内容般不可预料，但她也做不了什么应对手段便有更为颠簸的震动接踵而至。

光屏画面也是顿时一转，好似端不稳的摄像机画面般模糊。

苍龙七宿o改自那布满筋肉的血腥之手探出的瞬间堪堪收刀，根本来不及抬手应对，但他竟是支起双趾的脚爪悍然扭身，身后细长的金属长尾如鞭般于扭动的腰力下撞击那血手的中段。那一刻，有骨骼断裂的声响与穿刺血肉的白茬于筋肉间鼓出。

而那几近旋转一圈的苍龙七宿o改手中的苗刀已然在爪间挽出个令人眼花的巨大刀花后，执刀穿刺而上！

刺的不是那扭曲的手臂，而是手臂之后的血肉，可那被残留的雾气遮盖了大半的血肉之侧竟是又探出一只手臂，自朝刀尖而来！

楚信然皱眉，却也不曾收手，苍龙七宿的眼瞳放射出血色的烈光，霎时血色雷霆覆盖其上的一刀更甚之前的速度贯穿那血手的手心，截断骨骼，长驱直入，却又终归抵达了尽头。

散去的烟雾之中，有着确实竖立的血肉之柱，正在那彻底贯穿手臂，进而刺入其柱身的刀刃作用下，所有盯着装甲的眼珠一齐溢血，滚滚而下。

【抓到你了，恶魔……】

刹那间，有着仿佛刀刃刮擦耳膜一般尖锐刺耳的声响在楚信然耳畔响起，令他眼瞳略微睁大，目光下意识朝着一旁的莫斯提玛撤去，却恰好撞上她看向自己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