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785章

作者:正义的太阳骑士黑王殿

“都,都在这里了!”捧着资料的巫女胆战心惊道,目光落在那青年冷淡的脸上,也下意识挪到之后那位拎着玉笛的男人身上。

可后者比她的心态更崩,站在那青年身旁的几分钟简直是度日如年,见她看来能给递眼色示意退下已经是他足够善良仁慈。

“孟章君……”看着对方接过资料,开始翻看,男人再次鼓起勇气,想要说点什么,却又被对方再次挥手示意打断。

“走了……”

就见青年招呼着那两位女性回身离开,而他瞥见了对方手中那还拎着头发提着的头颅,便是要抬手招呼,试图将其尸体留下时,却又一时怔了怔,再次看到那幻觉般的涟漪。

隐约间,好像想到了什么,他那抬起的手微扬又放下,空抓又缓缓合拢,皱着眉垂了下去。

倒是一旁的同事悄悄靠拢过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背,显然是以为他很挣扎,试图安慰他已经做得够好了。

只是这安慰的话也没出口,那块走远的青年忽又开口,声音远远传来:“笛子不错。”

一时再无人出声,只是面面相觑,然后都看向男人手中的玉笛,而男人自己也怔怔地抬起手来,望着那躺在手中的玉笛上,幽绿色的玉衣忽地显出裂纹,在无数呆滞的目光中寸寸崩裂,显出真正血红的骨骼质地。

再无法挪开眼来,玉包骨,那幽绿之中的一点红恰是本体的颜色。

来自海洋子嗣的骨骼一部分研磨的乐器,从规格便能瞧出些古老,古物的灵蕴与骨上残留的意志残渣混合成更为异类的存在,试图在孟章面前努力隐藏自己。

玉衣的破碎证明它没能真正成功,毕竟男人将它握得那么用力,哪怕是前上司死在眼前,他也没有松开的意思,仿佛那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不可能不被青年在意。

所以青年给了它一份冲击,击破了它的伪装与沉默,也让它在被重创中继续沉默。

.

“不直接毁掉,没关系么?”有声音在神社外问。

那在神社之中的无数人都被骨笛的神性残留所吸引注意时的此刻,没人注意那声音,包括那个持着骨笛的男人。

同样是听不见那方才给了他极大刺激的,玉威的声音。

眼下所无人注意的,神社外空地上的血液逐渐消失,连同落在地上的尸体也一并消失,同样消失的,还有楚信然手中拎着的头颅,正逐渐变成一包装着好几袋零食的塑料袋。

而这便是嵯峨和夕表情古怪的原因。

而听到那声音,楚信然便也回过头来,脚步不停,继续朝前,走近那在前方一点点浮现的沃尔珀神官,反问:“不是你让我别毁么?”

“但您愿意配合却远超我的意外……”神官深深鞠躬,“了解您的事迹越多,便越觉得您不会姑息这一切。”

“比起那些事迹,难道在叙拉古的经历不能让你看清我么?”楚信然冷淡的看着这男人。

“小丽萨还好么?”

“家妻带着她在叙拉古生活,一周前还有来信以及随信照片,您要看看吗?”神官抬起头来,露出当初稍有流露的温和。

“有妻女还沾手这些事?”

“我是伊势的当代神主,不能眼睁睁看着其他族人因为这种事失去一切。”

“你就能失去?”

“我能假意失去。”

“好。”楚信然点了点头。

“跟我们走。”

“谢孟章君。”

NO.117:她改变了楚信然。

(回来了,暂时的平稳。)

平城京外,虹山山脚走着个四人队伍。

楚信然、夕、嵯峨,而今还要加个那被称作玉威的中年沃尔珀神官。

昔日那叙拉古时便与其一家有过些许交集,不过楚信然的印象更多还是留在他那天资别样的女儿身上,倒是没有对这做父亲的太过重视。

至多也就感叹一下东国的九尾居然会和叙拉古的狐族有了一段感情,并且还一家和睦,甚至有个听话乖巧的孩子。

以及,还有些许的惋惜。

惋惜那孩子年纪轻轻便染上了矿石病,不论未来如何,至少会有些逃离不开的病痛折磨。

只是抛开这些无关的事,他虽在那时便知晓男人在东国的背景似乎有些地位,大抵是座东国神社的管事人。

所以他那天资聪颖的女儿才会同样被家族所重视,需要他亲自偷偷将其送出去。却也没想到那男人的家族所在、神社所在,居然会是伊势神宫。

东国神道顶点的神社,作为宗教法人神社本厅,被定为全国神社之本宗。

相较之下,不论是春日神社还是出云神社,与伊势神宫的地位之差都差不多是臣与皇的差别。

而现在,皇上派了个小分身来调查一位臣子,并且还是因为臣子没有叛逆谋反而调查……这多少显得有些大病,令楚信然听得皱眉。

“也就是说伊势神宫那边的态度是和孽教联合?”

他怎么能不皱眉?作为东国神道的顶点,伊势神宫的地位与权力都不同寻常,居然派遣小分社来给不愿意屈服的下级神社添麻烦,简直像是陛下为了谋反决定干掉忠臣。

不是?陛下何故谋反啊?

“虽然难以启齿,但那些长辈确实是如此的态度,关于某些威胁……”玉威的话语顿了顿,转而看向一旁的嵯峨,态度不言自明。

“呃……”

“她不会乱说。”

嵯峨还没反应过来,楚信然已经替她做了保证,神官便也揖手道:“实不相瞒,东国数百年来最大的威胁,有且只有一个,不论光原还是光严,都有一批人清楚,清楚那份威胁,那份灾难源自海洋。”

“那灾难每次兴起的事件皆是不定,或许间隔数十年,或许间隔十数年,也或许间隔百年,所以太多的东国人都忘掉了它,但也总有些老人不会忘记那些屈辱、血腥的历史。”

“所以他们甚至愿意为了复仇或是苟且,来和孽教联合?”楚信然的用词辛辣尖锐,毫不留情,“来和那些和他们的仇恨、他们的恐惧几乎同源的宗教联合?”

接着,他又道:“他们可知海洋中的扭曲与憎恶大半都是出自扭曲的人心,出自那些崇拜海洋却又扭曲海洋的教徒之手?”

他的语气言语间愈发冷漠,但内容却愈发尖锐,说到最后时,干脆抬起头来望着天空。

天上的晴日渐隐,有着一片厚重的阴云在缓缓靠近,搞得天色逐渐晦暗,像个朦胧的铜镜似的,只能映出一片混沌。

他本能驱走这片阴云,却也没有这么做,只是望了几眼那片浑浊,继而又垂下头来,看着山路,也看着手里的部分文件。

还有部分文件,他交给了夕,后者正挽着他的手臂同样看着文件,倒是把引路的责任交给了他。

至于挽着手这项之前没有的突破,她好像还没自觉。

加上嵯峨也不起哄,玉威更不在意,一时还真就一副理应如此的模样。

而在他一旁,那被他这一席话说的哑口无言的玉威低着头沉默了半晌,其间夕和嵯峨都并未多言,只是或上心或觉得复杂的旁听在心。

“孟章君对孽教的了解真是令我哑口。”神官沉默了这么一会儿后忽然冒出这句。

“既然能哑口,那就说明你也清楚,否则只会认为我在胡说……”楚信然睨了他一眼,“都是些只要你们真心想要调查就能查出的内容,虽其间不免流些血。”

“他们也都清楚,但仍是决定出此下策。”神官低声道。

他抬不高音量,这样的内容令他自己都觉得丢脸。

而楚信然的评价更是只有一句:“与虎谋皮,鼠目寸光。”

“他们对鬼武者失去信心了吗?”他又问。

“鬼族自当年那场战役之后便四分五裂,一蹶不振,孟章君应该比我更清楚……”

玉威同样抬头看了眼天上的阴云,抬手自袖中摘出一柄收拢的纸伞,“南北两家都在努力笼络各自领土上的分族,试图还原些昔日乌东战争时的鬼武者荣光,却也仍是大不如前。”

“倒是难说……”楚信然持着不同的看法道,“这光严家的研究就路子挺野,说不清会搞出什么东西。”

“孟章君在意这个?”玉威问。

“随口一说……”楚信然淡淡道,“我更在意的当然伊势神宫还有没有救,你们到底有多少人决定以身饲虎。”

“这番比喻,倒是对那小师傅有些冒犯了……”玉威尴尬地朝着那嵯峨行了一礼,令后者纳闷了一下,也是头脑没立马转过弯来,“但我想说的是,神宫之中还没有直接与孽教合作,我们只是初步交流了一下彼此关于法术上的见解与技术。毕竟……本是庇佑东民,退治妖魔的一群人,当真要加害信众还是下不去手。”

说起这个的玉威脸上挂起些苦笑,却也心头一松,觉得自己家里人还没犯大错。

但楚信然却脚步一顿,从文件上抬起头来的脸上,眉头锁起:“交流了法术上的见解和技术?”

别说他了,本就挽着楚信然的手,在楚信然停下时便也被明显的拉拽感给停下的夕,本还因为同样看着文件而没专心听,在听到楚信然的复读之后,同样拧起了眉头:“你们居然把自家传承至今的术式交给他们看?”

她对孽教到底是怎样的邪教还没个真正全面的了解,只是大概知道恶事做了不少,还多是血肉祭祀之术。

但不只是作为画之大者,更算个术法大家的夕有多清楚修行圈子的门派、家族是不该轻易进行什么藏书交换和开放的。

这特么简直就是违背祖宗的决定ojpg;

“怎,怎么了?”玉威被这俩位的目光盯得有些抬不起头,也是第一次遭遇这俩者这幅极具压迫感的模样,这种时候他下意识的看向另一位,却只是看到一位歪头的云游僧,忽地便有了俩个大怪兽中间站了个小号皮古蒙的微妙感。

也正是这份玩笑般的违和感,给了他一丝喘息空间,得以问出后半句:“会有什么后果?”

“有考虑过给天照大御神加两只触手么?”楚信然幽幽道。

“不要开这种玩笑!孟章君。”恩人归恩人,作为神主,也作为从小到大的信众,玉威对自家神社供奉的那几尊神还是在意的,也敢于因此流露出面色的不快。

而对此,楚信然只是发出声嗤笑。

“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宗教系的法术,引神、请神的核心是不可避的重点,不同的神职、不同的神姿,对应着不同的仪轨,这些东西若是交出去,用不了多久你们就能看到一套被改制的血祭之法,用着你们那被扭曲的神像。”

“怎会如此……”玉威都快听傻了。

“拉特兰宗教和撒旦宗教的仇恨可比你们东和孽教的对抗历史久远多了,那么大个反面教材你们都不研究一下的么?”

楚信然叹息道,“不要再故步自封地关注个芝麻大个地方,看看国际形势如何?至少该知道邻边的炎国最近在做什么吧?”

“大炎真龙大加变法,展现国力?”

“大炎已经没有能留给孽教的土壤了,大家执眼于其他的土地,而你们执眼于身侧的大海,我本想说大海广袤,或许你们的眼光更为长远,但你们盯着大海的举措居然是合作……”

楚信然叹息着,朝着夕和嵯峨递了个眼神,重新迈步:“罢了,不如退一步想,以你们东国这南北分割的态势和局部乱象,就算伊势神宫不给出术法交流,孽教也迟早会以自己的方式接触到吧,就像当初拉特兰人更清楚如何保守秘密也仍着了撒旦教团的道那样。”

“这些邪教最懂得如何腐蚀人心。”

“我,我得回去告知一下族中!”回过身来,玉威快步跟上三人的步伐匆忙道。

“靠近城里,找个连上城际网的地方,你就可以做到……”楚信然淡淡道,“在这之前老老实实一起走。”

玉威纠结着,欲言又止着,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道:“好。”

说完又抬头看了眼天空,盖因雨滴落下,而他则打开了手中的纸伞。

扩张的术法自上展开,瞬间足以覆盖五人的浅绿色光晕抵住了更多的雨滴,展现出神社的源石技艺在日常运用上的研究。

只是撑起这伞之后,他又看到孟章君冲他摆手道:“不用,收起来。”

他便顿时有些疑惑,再看了眼一旁两位女性,见她俩竟都是以疑惑地目光看着自己,而不是对伞本身的特殊投以惊异,便反过来迷惑着,收起了伞。

收起了伞,雨滴却也没再落下来,他便有些惊异的看着那些避开了他的雨滴,再看向一脸理所应当的夕和嵯峨,看向孟章君的目光刚带上些许敬畏,却忽然听对方问。

“说起来,之前监视我们的便是你么?”

“之前?”玉威怔了怔,继而颔首,“确实……”

楚信然便点了点头,好似重新专心致志地在道路上走着,忽又回头问:“从辰时开始?”

“辰时?”神官微微皱眉,“没有……”

“呃……”楚信然和夕对视一眼,而前者驻步,回头,目光再次缓缓扫过周围,然后又回过头来,摇了摇头,示意大家继续走。

“被窥视感还在?”夕问。

“在,但还是找不到……”楚信然摇了摇头,却也打定主意道,“暂时不管了,有人盯就有人盯吧,只要不是孽教的人就不算是大问题,而就算是孽教的人,也只是把之后要解决的问题拉到现在。”

从之后需要处理变成现在尽快处理而已,任务序列可以调一调。

在这之前,楚信然最优先的其实不是搞孽教,也不是破什么案子,而是他和夕手里分别拎着的那两叠资料。

在路上闲聊时便已草草翻过一遍,现在需要的是实践、研究拆分、进行转化,化为己用。

不过这倒也不意味着他就得去做点杀生的事来。

直接以人做祭品确实是最早一批宗教活动的一环,不过同期的倒也不都是以人。

更何况随着宗教文化的演化,取悦上位者这一步的内容一直都在愈发丰富,愈发多样。

这就比如东国这片土地本身就有些神乐舞之流的仪式流程,人牲血祭早已是过于蛮荒落后的东西。

要改制仪轨,光是思路就已经有好几种了,就是具体操作还需要实践调整,现在先回城落脚,顺便恰个饭。

虽然因为这雨的缘故,天色看起来像是已经下午似的,但实际上还是快正午的时候,顺便可以试试联系那灾巡阁下,顺便过问一下那女将之后的处境——

这个主要还是嵯峨和夕比较关心,楚信然和她姑母聊过那些之后就清楚赤冬是要被发配到某些地方磨练磨练,熬熬资历,本身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担心她,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文月姨的未读短信都在弹窗栏叠了二十几条了,他划掉的时候不可避免的会看到一点露出的断句,就觉得回头若是她还打电话来的话,自己怕是不敢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