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788章

“去吧。”楚信然笑着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朝着走廊一侧远去，再回过头来，看向另一侧的方向。

夕正从那边走过来，葱指带着点点水滴，在楚信然抬手时也抬手道：“不用……”

免去楚信然那下意识要给自己去水的行为，夕自己甩了甩手中残留的水迹，再看向那走远的九尾狐背影问：“他走了？”

“只是去打个电话……”楚信然闻言表情古怪地看来，无奈地摊了摊手，“别指着别人走啊，我好不容易拉来的同伴，能派上大用场的。”

“一个自家道统被长辈送出去都不自知的晚辈，能派什么用场？”

夕的评价毫不留情，显然之前玉威透露家族状况时的话语给她留下了深刻的负面印象，大概属于是和初见赤冬一个层次。

“倒也不能这么说。大炎各门各派道统不一，各个宝贝着理所当然，东国神道倒是合众为一，不论是神道还是阴阳都是一本教科书，他们对这方面是完全不设防也不太在乎……”

楚信然觉得自己还是该给对方说明说明，总不能放任队里搞鄙视链（x），“各大神社的区别之分只是崇拜的神不一样，导致他们擅长的方向不一，术法主框架倒是一致的，你随便拜一门研究研究，就能剖出那主干的轮廓。”

“那照你这么说的话，孽教为什么会对他们提这要求？”夕有些疑惑，“如果真的不重要，那些家伙不可能满意不是么？难道伊势神宫的势力强到孽教的家伙不敢要求放肆？”

“不好说，但伊势神宫的神道体系确实是有价值的，至少能省孽教很多事……”楚信然说着，让了让位置给其他途径的客人，然后继续道，“以天照大御神为首的信仰体系，约摸一百来座神社组成的大神宫，他们所能给出的资料涵盖东国神明体系大半……嗯，虽然他们自称总量是八百万就是了。”

楚信然说到最后还谨慎且无奈地补了一句。

万物皆有灵，八百万神明的虚衔也是东国信仰体系的一大特色，这特就特在人数不够可以凑数，很多边缘神社里供奉的不见得是什么正经神位，而是塞了个妖怪什么的，连神职都查不清个大概。

也是没什么好奇怪的事。

而这种凑数的三流神社大多连神职人员都不算是正经修行者，用不出官方体系的源石技艺，又或者会些邪门儿点的法术。

这些都没什么参考价值，连孽教也没什么兴趣，便是不在考虑范围之中。

抛开这些神社，伊势神宫的资料就算是够全了，等于别人都只是小课堂，孽教还需要到处去上课，伊势神宫这边可是送出去个图书馆。

省了不知道多少事。

“这不还是显得蠢么？”夕听懂了，目光也变得无语起来，再看那人走远的方向也是一副不忍再看的回过头来。

“emmm大环境如此，当事人没这自觉所以不奇怪……”

说到这一步，楚信然觉得自己洗不动了，也懒得替他说太多的话，只是又让了让旁边的行人，问，“嵯峨师傅呢？”

“卫生间里，也快出来了吧？”夕回头望了望，在那边几个人里看到了熟悉的黑色犬耳，又回过头来，“喏。倒是那灾巡，你不关心一下动向？”

眼下已是用餐之后，他们几个倒是还在那乐食坊里，走之前处理一下「急事」。

倒是月禾是在几人之前就已经先行被一通电话叫走，临走前倒是将那些资料给留下了，落在嵯峨的小布包里，也在此刻楚信然的手里，有机会慢慢琢磨。

夕明显在没话找话，倒是言语间没什么醋意了，大抵是看到这几次交流楚信然和月禾都是匆忙道别，俩人都忙于公事懒得多说些什么的样子，便暗自暂且将其排出了威胁外吧。

只是她倒也没忘自己那姐姐。

之前在山上时还不确定，方才她在卫生间顺势遮掩下试着动用法术联系，对方却没有回应的意思，她便确信了对方多半是抵达了平城京却又有了什么鬼主意，以至于不打算正常联系见面。

心头便是相当不安，更没心情去对一个离开的埃拉菲亚人吃飞醋。

“大家的听力都不差，都清楚她是被灾情防控的人喊去了不是么？”

楚信然说着，朝着那边走出人群的嵯峨招了招手，后者还在甩着洗手残留的水滴，见到这边立马脸上显出些笑容的快步跑来。

真的像个阿柴……楚信然嘴角抽了抽地想着，倒也不忘自己还在和夕聊天的收回手来，继续道：“地质天灾会有很多巨型源石簇破土而出，有些倒霉的房屋先是被地震动摇，然后被这种东西二次破坏，而住户也会受到重创。”

他知道那时候的夕就想问，只是因为某种顾忌不便开口，对方也赶时间。

“不论是什么类型的天灾，几乎都会迅速涌现一批感染者出来，这种时候除了要找人控制灾情，还要找人医生控制感染扩散。”

源石能源、科技的盛行也是在夕归隐的那些年真正高速发展的，虽然这些天的她已经被环境「要求」着恶补了不少知识。

但知识这种东西终归是很难说学完的，不过这部分与其说是知识，倒不如是因为太过普及与常见而沦为一种常识。

夕点了点头，忽然微微侧挪，避开了嵯峨跑过来时可能会有的些许接触。

“先生，楚施主，久等了。”看到了对方明显避开的动作也不在意，黑柴犬无比乐观的笑着招呼着。

“不算久等，还有个人还需要等……”将折叠了两下的文件抽出后，将小布包给嵯峨递还，楚信然看了看手中这文件再抬起头来，“不过我们可以先朝外走，说不定能和他撞上。”

出去等也是一样的。

“玉威施主是吗？”这种问题扫一眼少了谁就知道，嵯峨一面问一面走在前面，“那就走吧，啊，对了。”

她忽地想起来，快步跑到斜侧走廊的柜台前说着什么，不一会儿拎着她那寄放的薙刀回来，顿时令她的回头率比之前多出好几倍来。

“走吧，楚施主，先生。”

“走吧……”

楚信然点了点头，瞧了眼夕，夕便也上前，抬手挽住了他的手臂。

这次显然不能说是什么不自觉，不过她的表现无比自然，倒是终于显出了些微妙的适应性。

三人走出乐食坊后倒还真就在大门口边缘看到了握着个手机，面色冷漠肃然通话的玉威，这幅姿态看得一旁的嵯峨嘀咕着“玉威施主平日应该是这样吧？”而夕转而对楚信然道「倒是稍稍有点改观」，让楚信然有些哑然。

倒也是，自己说了那么多还不如让她看看这家伙靠谱起来的样子，平日那个温善浅语，在楚信然面前还将态度摆的始终有些低微的中年男人，在得知犯错之后更是看不出是伊势神宫的神主，很难不让人轻视和质疑。

只要楚信然他们不在，让他自己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这样的问题也就能够迎刃而解。

不过夕也没兴趣盯着那家伙继续看，只是感叹完了又问：

“待会儿是继续测试定位仪轨，还是去哪？”她看向了楚信然手中的灾情资料，询问的原因显而易见。

“等他的结果。”楚信然扬了扬目光，示意那还在通话的玉威。

“若他那边顺利，我们就先去关注关注灾情吧，毕竟那仪轨测试说实在的，仪轨成品已经拿到，测试是在哪都能做，反倒是不用急。”

就算现在被深渊拉回去，再回意识疆域也能测试，随机找个地方跳跃也能做测试，确实是不急。

只要拿到了仪轨便一切好说，难说的反而是东这片土地本身的病灶状况。

孽教到底侵蚀到了什么地步，等玉威过来或许就能从伊势神宫那边的回复中推测一二。

NO.121:明智之选。

（年末事多，备受煎熬……）

等待没有持续多久，几分钟后，玉威便带着些许的郁气归来。

只是倒也没有先倾倒情绪，而是先就正事说明了伊势神宫本社听取了警告，与孽教的友好合作中止的同时变作敌对态度，将原本的合作渠道转作进攻通道，并开始着手考虑对术法扭曲之后的事件做应对。

这样的报告本是没什么问题，玉威也没有从中混入个人情绪的修饰，但楚信然一行听过之后，反倒和玉威一样面色隐有了些郁气。

就连嵯峨也不例外。

虽说这位小师傅谈不上没心没肺，但关注的重点向来都比起楚信然和夕要「接地气」些，这次倒是恰好撞上，几人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民生类型的问题。

“他们没有公开？”夕率先蹙眉「开团」。

比起民众的状况，她其实率先想到的是大炎那些名门大派们出了这种事后，哪个不是召开武林大会、论道盛会之流的广邀同道，进行一个「全体目光朝我看齐，我要宣布个事儿」。

放在伊势神宫这里，接一句「我是傻哔」也没什么问题。

但现在伊势神宫居然不公开，就只是自顾自地转作敌视？这是在暗搓搓的干什么呢？

“他们具体怎么敌对，已经受害的受害者事后怎么处理？家属状况呢？”

楚信然更进一步地接上这波团，打断了本要回答夕的玉威话语，也令他思路一滞，“他们都没跟你说？”

“楚施主，先生，你们让玉威施主先一个一个回答……”嵯峨开口赢得了玉威露出得救了似的目光，只是说完之后又回头问，“而且玉威施主的面色也不怎么好看，是还有什么话没说完吗？”

这补充的话语可让人高兴不起来，玉威整个人都心头沉重了起来，摇了摇头，抿嘴笑道：“是我自己的私事，一些家里事。”

“多半是你发出警告的说话，有些家伙跳出来讽刺你当初怎么不这么说，现在这话是不是动摇民心，肯定还有人旧事重提，让你把小丽萨找回来对吧？”

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他一眼，玉威疲惫道：“诚如您所言。”

“家族很多时候就是这么回事。尤其是人丁兴旺的时候，也尤其是初出颓相的时候……”楚信然毫不掩饰嫌弃地冷哼道，“没有远见的人，没有耐心的人，没有底线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有所行动，以家族的名义亏空家族，迫害族人，最是拿手。”

“或许吧。”有些想要反驳对方那过于辛辣的言论，但想了想之前的通话内容，想到那短短十分钟内从那几张嘴里传来的某些言论和举措实践，这个男人便又觉得自己的反驳缺乏说服力。

一时语塞便是如此，想着至少目前的自己没办法反驳这些话语，便只能疲惫地再次吐出一口气来：“过去以为，这些都是兄弟。”

“这要看你眼中的兄弟是基于血脉还是基于情谊了。”楚信然双手抱臂着说道，转而看向一旁的夕。

后者先是疑惑了下，然后看向楚信然指向街上载具后会意，凭空抽出一张画轴打开，便有一辆越野车从中映出，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平城京足够繁华，术士也有不少，光是凭空取出东西的手法虽然惹眼，但人来人往也不是谁都会注意到。

可凭空弄出辆大型越野车就是另一回事了，不论是视觉冲击力还是那车辆落地的响动都足以让太多人看过来，然后注意到这边人员组成上的独特。

两个龙，一个九尾沃尔珀，一个虽然是较为常见的佩洛但却穿着留发着僧袍，手执薙刀。

哪怕是这座繁华的北方都城，见多识广的市民们，也都是没见过这种组合的。

“先上车吧。”楚信然说着，率先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这一路当司机也快当习惯了，而且最近的状况也让他不是那么放心将方向盘交给别人。

作为工匠改装过的异型施术单元，大部分高档车辆的方向盘本身便是种优质法杖，术士操作这种东西比起一般训练过的司机还要多些得心应手的优势。

赏金猎人苍七的任务途中便也不乏飙车戏码和碰碰车环节，虽然现在是老实开车，但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切换驾驶风格。

不过夕和嵯峨等人倒是没想过那么多，她们只是单纯的不会驾驶而已。

再加上没有体会过飙车的乐趣，自然是对驾驶位毫无兴趣。

那做神官、也做丈夫、做父亲的，倒是有些驾车经验，但那人现在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楚信然只觉得这种司机给自己开车是对大家的不负责。

还是算了吧……稳固好尾洞，套好安全带，谨遵驾驶守则的楚信然瞥了眼后视镜，瞥见了后座上车的嵯峨和另一侧坐得老远的玉威，后者那阴郁的表情看起来还在考虑些事，本是不该打扰的，但对方之前就说的有些含糊，令他不得不再问道：

“玉威，打断一下你的思路，伊势神宫那边对孽教的态度转变是一个迅速的过程还是缓慢倒戈？”

“这方面应该有个投票过程吧？”

夕在一旁也扣好了安全带，她倒是不在意这玩意儿安不安全，只是当初楚信然教的时候她就有样学样，而如今习惯了，扣好后便顺着楚信然的目光偏过头，看了眼后面的嵯峨和玉威，再回过头来，看向刚歪了歪头来躲避她双角的楚信然。

“呃……”注意到这一点的夕便顿时有些尴尬。

楚信然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继而转过头去专心看着屏幕，双手持着方向盘已经开始缓缓令车起步转向。

也在这个时候，玉威的回答声也传了过来：“很迅速，我通过远程通话转区域同步见证了那一幕，虽然有些家伙在唱反调，但终归还是不敢用家族产业来开玩笑。”

迅速么……楚信然微微皱眉地想了想，越野车汇入车流缓慢开动。

“那么具体的举措除了态度变作敌对，合作渠道转进攻渠道，开始研究假定「术法扭曲」应对以外，便再无别的举措是么？”楚信然接着问。

“是。”玉威抬起头来，看向前方的车内后视镜，但显然看不到楚信然的表情。

不过就算看到了也没用，毕竟他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楚信然只是仍旧在蹙眉，越野车的车速也依旧缓慢稳定，与前车保留了相当一段距离之后，后方的车辆传来了急促地鸣笛声。

在这样的鸣笛声中，楚信然再次开口，语气认真平稳：“你怎么看？对你这家族内部的投票过程，某些人你应该很熟悉才对，不论你过去对他们看待的，如何忍耐的，我要你中肯的评价这个过程是否对得上你印象中的那些形象。”

“呃……”玉威怔了怔，继而目光也从那心不在焉的低迷转作那带着些许严肃的威光，沉吟了片刻后，以他那低沉落寞的语调讲述起了他当时的疑惑。

对那同步会议中的一些对话的疑惑。

那些疑惑令他分明身处闹市之中的酒店门前，位于人声鼎沸的包围之中，却只感觉莫名的冰寒。

分明都是熟悉的族人，有些人在一周前还见过，还闲聊过，打过招呼。

而今听来却觉得对方连说话缺些缺乏人气，令他觉着相当的违和。

而在这些话语说完之后，整个车厢都显得有些静滞，夕和嵯峨都不言语，既是不想说人家事，也是对方叙述中的家族状况多少带着些怪异与阴森。

虽然也有可能是玉威这个男人自己有些迟钝，从来没注意过别人暗地里拉圈子搞势力才会在回头感觉一切都那么陌生，但作为旁听倒是不好轻下判断。

一时间，便只有后方的鸣笛声滴滴答答中夹杂着车主愈发不耐的怒吼，格外清晰。

清晰到给人听着感觉那几个车主随时可能下车过来敲窗，或许还会来些交警之流的执法者过来询问状况。

也正是在这份低气压弥漫的状态一分一秒的过去之中，前方忽然响起了一份淡淡的话语：

“我们去城西郊外的灾区救助协会。”

话落，陡然的推背感证明了车辆的提速。

不仅让后方的鸣笛声与吵闹声远去，也让车厢里沉凝的氛围恢复流动。

“城西郊外？”坐在副驾驶的夕问的很方便。

“城内也有协会，而且是主会，但是城外的分会更重要……”楚信然头也不偏地说着，显得非常遵守交通规则，“因为真正值得重视的物资通常都保留在城外分会的仓库里，负责物资和人员调度的也都是这里，你在主会只能看那些发号施令的家伙，但你在分会能遇上直接接触现场的救灾者。”

夕闻言点了点头，再回头看了眼一脸恍然大悟的嵯峨和重新垂下头来，交握的手指焦躁地滑动着，显得思考非常焦灼的玉威，便又回过头来，低声问：“你选城郊，是因为他家出了问题？”

“是……”瞟了眼上方的后视镜，楚信然继续道，“伊势神宫内部显然有向着孽教的家伙，甚至已经被孽教一些思潮给影响，但他们没有直接撕破面皮，或许是因为不在意，也或许是因为另有谋划。”

“所以这还属于某种调查环节之中？”夕一面问着，一面抬手摸向车台，从上面摘下个封面有些花的书籍。

那是她没看完的轻小说，好像还是侦探类型的，令楚信然瞥了一眼，表情微妙。

不知该不该提醒她别把那种东西代入现实。

不过看那种东西也确实能增加些奇怪的常识，能让夕更容易理解一些东西倒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