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813章

作者:正义的太阳骑士黑王殿

“那是由一百二十年前的招提寺赠与,据说是从大炎所携之物。”

“原来如此……”楚信然点了点头,再看那佛像隐能瞧见其背后延展的微光圆弧,只是下一眨眼那圆光又好似错觉般消失,而他面色不变地回过头去,复问,“你瞧见鹿王了对么?”

“但祂不肯见我。”住持点了点头,面容苦涩,楚信然的问题正是问到了他方才面色一黯的原因。

“或许我平日所行有损修行,我亦知最近有些执迷,身处住持之位便想为僧众某个安稳,愈是远离「空」的智慧,连冥想都难以踏入。”

佛以消「苦」作目标,苦源自「执着」,而所谓的「空」便是消解、看穿那些「执着」,冥想的目的也正是于此,这位住持对自己面临的状态非常清楚。

“但你也没打算放弃。”楚信然淡淡道,说完便重新看向那佛像,佛像自显那份空灵非凡的鹿形身姿。

祂也在听……

“我没打算放弃……”住持重复着楚信然的话语,没有去看那佛像,只是看向自己手中的珠串,看着那被微抬手指按下的佛珠,补充道,“我还做不到四大皆空,但我想空即是色,色亦是空,身在这尘世想些世俗,只要僧众还有需要便不可放弃。”

楚信然闻言扬首,佛像沉默,身姿不变,连那对昂扬的银光之角也不曾有过颤动,只是眼中多出几分慈悲。

“那就坚持下去……”回过头来的楚信然平静道,“既然做好了打算,问心无愧,那就不须迷茫,不须犹豫,想想你无法踏入冥想心头浮现的那些念头,那些念头干扰了你的修行,但倘若没有那些念头,冥想当然能够继续,但你又会是什么样?”

“想想之前我让你联系那槻野圭太时,你心头犹豫着什么?倘若你不在乎那些义务,你会有那份犹豫么?”

“那些犹豫的消失,会是你所期望的么?”

“孟章君。”

“想通了?”

“没有迷茫。”住持道了声阿弥陀佛。

而那佛像亦是微微颔首,转而看向楚信然的目光变得有些埋怨。

这倒是一点佛性都没有的眼神,像个普通的人似的,而而楚信然只是咧了咧嘴。

大概知道对方那副反应的原因,这也不难猜,毕竟楚信然心里有数,差点把别人说得还俗了,修佛修空,一堆琐事缠身还修个毛线修。

能从柴米油盐中悟出禅意的人是极少极少的,更多缺乏佛性的人需要一个相对良好的环境,要有前辈的引导,有着前路的道标,并且心无旁骛。

从这份意义来说,宗教信仰活动都是些富人们的奢侈行为——

只有物质充裕了才有空去追求精神充裕,一边对柴米油盐愁眉不展一边还要追求精神飞升,这难度未免也太高了些。

只是无奈大部分修行者都是后者,更有人寄望于清苦的生活化作磨炼来增添精神修行的内容,并将此视作理所应当。

住持并不属于生活困难的那批,也不是苦行僧。他的物质充裕得离谱,能不让他执迷就算是了不起,可他也同样承担着一寺之长,要对所有僧人负责的义务。

这份义务才是他的执迷,扔不掉,放不下,甚至干扰起了修行进度。

是人都会劝他放下,僧人们也会劝他放下,绝大部分人的思路都是先放下肩上的担子。

但楚信然只是让他坚持,让他不要将这份义务当做执迷,如何看待「这份义务」才是你的执念。

只是这坚持的话语弄不好就是入了魔境,专注去当一个住持管理位不去理会修行,在心境上直接进行一个俗的还。

但住持自己想通了,他仍打算继续修行,只是不再视那些基于现实的义务是阻碍修行的虚妄,佛的境界并非舍弃人心,而该是更上一层的升华,纠结这一点反而落了下成。

毕竟佛不会去想自己和人是否有区别。

佛也会对佛是否在自己心底这样的疑问而沉默为难,本着不打诳语的道理回上一句可以算,可以不算。

这令他对着楚信然行上一礼,而嵯峨在一旁看着真心为其高兴时,更值得高兴的是她怀里的阿咬突然跳出,一直衔着的画轴滚落摊开,夕自其中走出。

“怎么了?”

已经调整好心态的夕并未同步监控外界,只觉得自己忽然成了视线中心也就罢了,这氛围却是似乎不太对劲,尤其是信然,方才怎么在看后面?

后面……夕带着疑惑回头,见是那诞生释迦佛像,脑中电光石火,用以提升灵觉的法术旋即附上,便是一眼瞧见那纤细娇小、空灵美丽,散发着巨大存在感的鹿角少女。

一对暗蓝地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自己,平静中带着些许慈悲。

那慈悲怜悯本该令她生厌,但夕却缺失了那份感觉,而这份异样也瞬间令她明白了那是谁。

“住持!槻野施主到了,要将他带进来吗?!”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这样的呼声,令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偏移,也令那小沙弥顿时一僵,感觉压力颇大。

住持闻言,看了眼忽然出现的夕,又转而看向孟章君,见后者点头,便也招手:

“带进来吧。”

到这里时,槻野圭太还不知自己到底被多少人,又被多少不是人的存在所注视着。

NO.153:有没有可能是邪教徒精神不稳定呢?

(看完了少歌剧场版,有了写猩红剧团的思路,该卢西恩的revue了,希望过年那几天能鼓捣点番外吧。)

洞穴幽深,且有呜呜风声,显然是还与其他的出口贯通,玉威蓦然回首,望着那来时经过的木屋,想着就算这木屋是为了掩盖这座洞穴,但那立在孤山上的木屋终归是有些显眼。

若不是负责人破罐子破摔,那便是……

“注意脚下,这里曾经覆盖着好几种法阵,除了发散幻惑驱赶山人外,还有着致人自残的自动施术法阵。”

在这时开口的槻野圭太提醒着走在人群偏外侧的月见夜,令后者警觉着从那几座破旧陶罐前挪开身位的同时,也令玉威了然。

像是这样若非大工程改变地形环境否则无法改善的特殊状况,果然还得是要靠着法术的力量做弥补。

但年却是不在乎那些,直接抬手便撩起那些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却又恰恰在上面设置了触发式法术的陷阱,继而兴致缺缺道:“都是已经失效了的法阵,还有些法纹断裂无人修缮,这里荒废也不止两周了吧?”

即便都是些基于东系神道法术还杂糅了些佛门法术特有的梵文改造的术式,属于在场之人都无法第一时间解析明白的异类法术,但有些异样却是根本不需要弄清法术结构与特性就能察觉的。

这些特征属于法术构建的通用常识,哪怕不同文明基盘发展而出的法术结构有着明显区分,譬如某些法阵体系构筑样式全是各类同心圆,也有些法阵方正乃至崎岖,其纹理造型各有特色——却也都不妨碍其发挥各自的功效,以及存在某些通用的连接结构。

便似大道至简,天底下能够令能量沿着路线发挥出奇特效用的回路造型基础就那么些,任何一位研究过基础的术士多少都会有些察觉。

——如果上过类似的结构解析课程的话,那就更不必说了。

那样的结构解析课程,楚信然是学过的,但年和夕那样的便纯属岁月积淀了。

尽管,年看起来似乎比起法术更热衷拳脚相争和舞刀弄剑的战斗方式。

但显然惯常印象显然也会有些许失误的时候,正如年对法术的了解并不差,甚至能够根据槻野圭太的标注,楚信然的转化坐标来进行一个群体的空间跳转。

从平城京内抵达平城京外十数公里的小山丘前,不过是一晃神的功夫便已抵达。

也令那鹿王的身影继续留在那东大寺中,望着楚信然为首的人群消失在原地,再看向那注视着自己的住持。

这一次她没再离开,而是以那仍旧慈爱平静的目光与其对视,俯瞰对仰视,抬手于胸前,拇指与中指相捻,其余各指自然舒散。

转轮法印,又道说法印,一印破烦恼,身心皆清净。

如此,住持便也抬手合十拜谢,口诵佛号地转身行去。

责任仍繁重,步伐却轻快,招呼着堂外的僧人们重新回到各自位于大佛殿内的位置,而在那些僧人回归之前,九色鹿王只是抬眼,瞥了眼那招提寺的方向,继而回首看向那楚信然一行离开的方向,沉默淡化于佛像之中。

佛仍在注视。

佛仍在关注。

祂不曾离开,祂不曾退去,身居万民心底,只待宿世果报显现的那一刻,便当再度尘世。

四大文明保障存续机制之四,西方之佛理,身化万千浮屠,静待百姓的觉悟。

而在此同时,祂亦瞧见了那走出与自己不同道路的祭星,只是或许,今后的祂不能单称以祭星。

踏于光轮铸就的意识通路,鹿王右手前臂上举于胸前,手指自然向上舒展,向外的手心自成无畏。

无畏印,是「全然无惧」、「令人安心平静」的法印,作为佛理救济众生的大慈大愿,亦使万民心安,无所畏怖。

赠予孟章……

即便无力干涉其轨迹,但却可以为其助推。

崩裂的佛像只是虚像,真正的佛理亦真亦幻,注视着三方。

祭星、基督,这片文明的未来将驶于何处,尔等既知,亦愿投身一试,但我要等多久?

海洋,你所化身的变量结果已然得出,甚至成为而今最大的阻力,可有体会世俗眼中的伤悲?

真正的观测者,佛理,仍踏足于那远离常世的意识空域,双手掐诀,一手与愿,一手无畏地注视着。

愿三位同僚,愿普天万民,心无畏惧,慈悲如愿。

.

“呃……”

“蛤?”正抬手拎着个手机充当手电筒,走在最前方的楚信然忽地脚步一顿,引来了身后人的疑惑注视,而他略略皱眉,先是看了眼那佛寺的方向,继而又回过头来,抬手指了指前方的空洞道:“槻野师傅,你可没提过这里还会有个地洞啊。”

“您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之前这里也确实没有地洞,倒是该有水泥浇筑的阶梯。”

已经很久没被当做个和尚对待的槻野圭太有些歉疚道,此刻被目光齐齐看来更是尴尬。

再凭着前方楚信然那手持手电筒带来的光,倒是又同皱眉地望着那斜着朝下的地洞,尤其是注视着上方那层叠的沙土印迹:“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出的。”

“这种尺寸让人想到一条巨蛇。”玉威睨了一眼那洞口,身边充当光源的狐火顺着他的抬指飞入其中映出足够两人并肩下滑的通路,只是那曲折的道路多少有些阻拦视野,可这里又有着好几个不单靠视力来观测环境的家伙。

这其中,包括那控制着狐火的玉威。

“空气流通,燃烧充分,没什么问题,下方是个两丈高的空洞……”他念念有词,然后看向楚信然,“要下去么?”

然后看到这时候的楚信然,已经在将深海色朝着年的怀里推,闻言扭头看来:

“当然,两丈你站得住吗?”

“没问题,我可以靠法术缓冲。”玉威点了点头。

事实上他的说法还保守了些,作为神民血脉较为纯粹,哪怕是叙拉古的同族平民通婚也依旧能生下小丽萨那样血脉纯净子嗣的九尾,他的体魄超出太多一般沃尔珀同族,两丈高度倒也摔不残他。

“那就好。”楚信然点了点头,在玉威有些疑惑地目光下打量了一下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转而看向月见夜和嵯峨。

“我……可以留在上面。”月见夜即答。

“小僧没有问题!”嵯峨却是跃跃欲试。

“夕……”楚信然便看向夕,抬手竖指,指向月见夜,“处理一下他俩。”

“蛤?”这用词让月见夜有些不安,而嵯峨有些没反应过来,而夕已经点了点头,抬手便听些微的水花声,一道隐于黑暗中的墨花一晃而过,而楚信然闪身出现在俩人面前,一人探出一掌,直接将两人送入身后的黑暗中。

继而转身抬手,捏住那适时显现的画轴,抖手作卷,合手成束,行云流水的动作将那封入俩人的画卷变作个方便携带的画轴捏在手里,接着便朝着其他人点了点头,回首踏在最前方的矮身一划,以一副冲浪的架势划下了洞穴。

不只是玉威靠着狐火探测了内部,他的水汽探测也一直没停过,拎着的手机手电筒反倒是给别人方便,换做他一人行动的时候就不会执着于一定要有光源。

水汽的探测循环往复给他还原出个烧瓶形状般的通道,他亦是动作不乱的划出三尺便自然下落,脚下水花一闪便轻巧落地。

在这方面他的选择和玉威差不多。

虽然身体素质出众,直落而下倒也没什么,但还是用法术缓冲做做样子。

平稳落地,象征性的扫一眼周围,继而抖手令画轴在地上滚动展开的同时,返身抬起双手,揽住了从天而降的夕。

与此同时,月见夜和嵯峨也从画轴中弹出,有些不适应地摸索出各自的光源。

——手机和火折子,后者的选择着实古旧,在最初便令人侧目。

“信然接我一下啊!”

这时从上面传来的声音则是令楚信然下意识侧出一步准备伸手,却又被一只手揽过,凭着嵯峨一侧的光源可以看到夕在拽他同时脸上那平静的面容。

就这么愣神的功夫,人就已经掉下来了。

抱着深海色轻巧落地的年抬眼一看愕然的楚信然和面无表情的夕,就瞬间明白了发展地撇了撇嘴:“还好老娘反应快。”

却也没多说什么,也没和夕吵点什么的意思,放下怀里的深海色后便打量着其他人已经在释放光源照亮的岩壁,然后一个抬手弹指。

砰砰砰的沉瓮声在每一道岩壁火把点燃时响起,这些陈旧的火炬大多还有燃料可用,令这片空洞好像荒废得突如其然,只是考虑那多出的洞口,又或许会是被谁添过内容。

“那些碎石块,以前就该是台阶的模样……”自一团水汽模样汇聚合拢,显现出模样的槻野圭太指着大家不远处的一大摊碎石道,试图证明他之前的话语,继而也打量起四周。

尤其是地上那些残破的衣物和人骨兽骨堆叠的场地边缘,“那些东西看起来没有增加,应该没有人再启动过这里,除非他还顺便带走垃圾。”

“那还真希望他能把那些也清扫一下啊,至少该找个地方入土为安。”

月见夜已经走到那些尸骨面前蹲下,一旁抬手口诵佛经似乎要为其往生的嵯峨。

“你再检查检查和上次相比有没有被动过……”楚信然朝槻野圭太说着,又扭头看了眼已经各自分散去场地正中的法阵前低头探勘的夕和年,再回过头来问,“对了,那祭司死在哪?”

“那儿。”槻野圭太指了指法阵正中的位置。

这空间地下的法阵还算是典型的西式法术理论圆阵,没有非常怪异的几何图形,一眼就能判断这法阵中心,而那中心的地界也在周遭光源所能照到的极限边缘,因而昏暗且阴森。

尤其是那里还落着一摊与昏暗几乎融为一体的灰黑色衣袍。

“那祭司的袍子?”楚信然问。

“我亲眼看到他是划破了手腕给法阵灌注鲜血,念诵着祷言将自身献祭,他的血肉骨骼完全被法阵吸收……”

槻野圭太说着摘下了帽子,摸了摸自己的那有些毛发的头,似乎光是想到那副画面就令他头皮发麻,“也不只是我,当时这里还在运作,该被奉献的祭品本该是一群驮兽,他如往常那样走到中间念诵祷言,谁也没想到下一刻他自己和那些驮兽一样消融,只剩下衣袍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