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818章

倒是这所谓的包裹……楚信然抬头看向二楼，那曾经简单提过一次的月见夜此刻正在和一位巫女模样的女孩儿闲谈，有说有笑的样子看起来是无比投入，一点也看不出昨天还因为家里的一通电话而展现出的阴郁模样。

虽然巫女发展轨迹之中也有风俗业的掺杂，但在这里的巫女可都是正统神明侍奉者，可别坏了别人的修行啊，月见干员……

楚信然心里吐槽着收回目光，倒也不急着和对方聊那信件快递的事，毕竟这种准备阶段且还隔着两层楼的高度也不是那么适合聊天。

他本该做的应是在时间逐渐推移的时候，专心检查自己换上几支镣铐式的监测装置，这些手环和腿环替代了上次测试时身上贴着的的电极，是仅仅一天时间便实现改良的产物。

原因似乎是同期的其他阵眼有着两位体格健壮体型高大的结阵使，在测试阶段反应剧烈直接挣掉了用于监测结阵使身体状态的电极片。

虽然也有结阵使抗议这种镣铐式装置明显是用感染者监测装置改良的，有损人权什么的。

但楚信然也没对感染者的歧视，更是个实用主义者，只要有用也不太在意造型怎样，比起那总有些不适应的电极片，手环和腿环倒是更好接受些。

毕竟他有过监狱经历，也还至今手上套着那由赫默赠与的，挂着一枚鸮羽的手环。

鸮羽是信赖与亲近的象征，楚信然数次戴着它经历险境，便似还有一位朋友陪着自己出生入死。

而在此刻亦是一样。

当忽然有侍从踏入法阵朝着楚信然走近，招呼着端走他还没怎么动过的茶水和糕点，而上方的些许嘈杂对话也忽然安静下来的时候，楚信然便也从青铜椅上起身，抬手搭在了面前那青铜鼎的一对双耳上。

“楚家主，你准备好了吗？”上面的广播发出能让全宫廷都能听到的声音，但同时空中浮现的涟漪效果证明了这场测试仍旧是基于隐秘前提之内。

不再有人闲谈，也不再有人分心，此刻所有人的目光要么放在眼前的仪表，眼前的阵法法纹、祭器上，便是在那一楼阵法中站着的唯一一位青年身上。

而这发起确认的声音，无疑便是那位头角峥嵘的光严家主，旁边站着的不只是赤冬的姑母，还多出个令大家有些意外的面孔。

中臣明霄……

此刻亦同样看着楚信然，只是目光还多有示意，示意他朝院落出口那边看去。

楚信然顺势看去，所见那院落的出口处空无一物，但再看了两秒好像又看到些微古怪的光影，细细分辨竟是一队人影。

“那是由春日大社为首，平城京辖区所有神社各自选拔出的神祝巫女组成的神乐舞团队，用于缓解阵法启动之后源于诸神残留的荒魂戾气。”光严家主显然注意到了楚信然的注意力变化，也同样看去，继而讲解到。

荒魂，源于东国神道教对于灵魂的基础说法，认为心灵是与天联系在一起的一灵——

直灵，由四种魂魄而构成，称为一灵四魂说，而四魂分别是这四魂分别为荒魂，和魂，幸魂和奇魂。

一灵四魂，与大炎的三魂七魄各是不同的说法，但究其根本都是对灵魂的拆分与解析，本质并无差异，只是说法之分，而在东国神道的说法中，荒魂司掌勇气、积极、奋进。

但就像人会步入极端，勇气便容易化作蛮勇与暴力那样，在这神道教被孽教扭曲浸染的前提下，家主口中的荒魂显然便是神灵凶暴化的一面。

这套理论楚信然很清楚倒是清楚，也从刚来现场时听闻几个结阵使闲聊扯上过有结阵使冒犯神灵引来排斥的说法，便点了点头，对那二楼朗声道。

“准备好了，开始吧。”

如此的干脆，也让家主点了点头，看了眼一旁的将军和另一旁的中臣明霄，继而收回目光，端起了手中发音器：

“各就各位，向其他阵眼发起确认。”

广播再次令他的声音传向各处，不远处那些早已提前测试好网络质量与源石出力的传讯员立刻行动，联系起那位于东国南北上下各处的阵法分区节点。

不过数秒，源于各处的识别编码尽皆亮起，发送统一的回应确认。

最终再又一位传令员朝着光严家主报告：“确认完毕，对接成功。”

而那家主闻言，重新回头俯瞰着下方的神龛与祭器们，还有那站在青铜鼎前，背影挺拔的青年，沉声开口：“开阵，楚家主，需要语音指导么？”

“以前便没有过需要不是么？”楚信然平声道。

又不是会紧张到连操作步骤都忘了的新人，难道真会有人开着ACT语音提示阶段技能吗？

“那么，祝你顺利。”

说罢，光严家主放下了发声器，甚至敲下了关闭键，转而扭头看向一旁的将军道：“孽教余孽有什么动向么？”

仪式开始前，对孽教余孽的清缴已在悄然间持续数日，平城京的市里坊间连同网络上都有流传数起目睹鬼武者幽灵的说法。

本是不需担忧的事，但在眼下阵法开启后便不免想要确认是否会有搅局者。

尽管经历了多次测试，但阵法本身的稳定性全屏负责阵眼的结阵使来构成，任何外力的干涉都可能让阵法动荡，这一点自然需要多加注意。

尽管这场大阵的进行也是秘密活动，想要确定时间和地点本身也是道门槛。

——虽然就在平城宫后院，但朝野上下连同百姓们都知道光严家主的作风乖张，行事诡异，后宫荒废都谈不上什么怪事，宫里人也都完全不对后院弃置感到任何疑惑，可以说是毫无话题度。

“只剩下大江山旧址一处的窝点据守，孽教的领头者失踪，群龙无首的说法看来是真的……”将军说着，看向了中臣明霄，“大纳言若是愿意套上戎装，想必那最后一处窝点也能手到擒来。”

“将军阁下亲自动手还能更快不是么？”中臣明霄微笑道，“困兽犹斗倒是不必那么急的，与其看那些余孽，不妨将目光落在这京城内的旁门左道上，或许还会有更令人惊讶的发现。”

“大纳言是发现了什么么？”将军平静问，“听人说中臣大纳言最爱游戏人间，一身青衣四处游历不乏成就几篇美谈，说出这句话来也该是有所斩获吧？”

“我倒觉得将军只是佯装不知，否则那守在宫城各处的近侍难道是为了处理某些黑齿白面的聒噪书生么？”

“呃……”家主夹在中间听了一会儿，便直接迈步走向那不远处挂着复杂仪表盘的，看起来和结阵使毫无关联的阶台前，开口问，“状况怎么样？”

这里坐着的几个男女对夕那帮人而言都算是熟面孔了，上次楚信然亲自测试时，负责播报楚信然身体状况的便是他们，而这次他们也继续作为医疗者来监控楚信然的各项身体数值。

“心跳频率，血压状况，体温度数都比上次还要优秀，分明才过去这么点时间，他倒像是又自己锻炼了半个月，真是不可思议的进步……”

一位结阵使咋咋称奇道，“这位大人想必也是位出色的武人吧。”

“那确实……”这评价听得月见夜那边几人微妙对视。

还是个有资深高级证书的术士呢……相较之下他那近卫证反倒是等级低了些，令他看起来更像个术士。

而对夕和年而言，俩人却是不约而同地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安。

听到进步这种说法，便想到那枚被他吞下的概念神格。

但这些对家主而言并非他关心的首选，只消听到状况稳定，他便点了点头。

“要推进进程吗？”一边有人问，毕竟他都来过问状况了，而眼下状态又这么的好。

但家主仍是选择稳扎稳打。

“不需要，继续依照测试流程。”

“上次只是连接，这次要连接成功并进行神系自清，那才是真正的难度，不要松懈。”

NO.160:一场仪式，推进两处觉醒

（该考虑回家了，得过年啦……）

“槻野圭太，你投靠幕府了么？”

平城京，纵贯南北的朱雀大路至北，朱雀门。

此地已是平城宫的宫门之前，距离那站着数位甲士乃至鬼士看守宫门不过百米之遥，数位不同年龄、不同装束的男女聚集于此，早已令远处的卫士们投来目光的同时，却也因为他们尚未真正靠拢宫门且隐有矛盾而并未动武，只是暗自提升了警惕。

毕竟，尽管没有上前，这些人却也都有携带目视能测的武器，而今光看站位倒是能确认一位戴着黑帽的男子挡在了这所有人的面前，也令几位守卫宫门的兵士面面相觑，低声商量着这种状况要不要出手。

就算没有踏入宫门，也可以当做可疑人员直接搜查才是，可这有必要么？

看起来闹起了矛盾，都没有过来，那不妨先看看状况，省得自找麻烦。

而且啊……

嫌弃排斥的目光隐晦地扫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几位，与他们作无二的甲士装束却又明显体格高大几个轮廓且沉默不语的「同伴」们，这些复杂的目光源自这座宫门原本的卫士们，他们都是正常训练而出的精锐，有着颇为出色的本事。

可他们也仍然无法忍受自己的同伴是些僵尸一般的存在，哪怕这些同伴是今天才被下派过来。

只是连看都看不下去，又如何能够忍受其存在于自己面前活蹦乱跳？

鬼兵队类的鬼士一个个被鬼血所支配训练，尽管效果显著战力强劲，却也仍令这些传统武士们难以接受，不论是那种训练方式，还是他们的存在，都只让他们觉得这些不惧伤痛的鬼族人已然彻底变成了僵尸般的怪物。

眼下的卫士们并不清楚内情，鬼兵队的训练一直都是秘密进行，他们只觉得上面下放了几个没有「人气」的队友，看着都阴森，和自己等人站在一起更是不适，也不想看到他们出手，谁知道会不会直接吃人什么的？

上面到底在想什么？将这群怪物拆开来安置于各处，和他们这些正常人一起？

不只是远远观察的行人们，就连卫士们自己都能察觉上面的异常，觉得今天或许会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或许已经发生了什么大事才会有着如此的安排。

“这都说些什么话？桶村明穗，想想你那主公的身份，这话莫不是在贼喊捉贼？”

拎着一柄鲜少出现的僧杖，槻野圭太看着眼前的男男女女们，尤其是那站在最前方的前者，还是他曾短暂庇护过的女人，脸上满是平和。

“那位大人已是视我为匪寇，又有何根据说我贼喊捉贼……”女人迎来了他人的目光，面色丝毫无变，反而朝着对方笑道，“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吧？是和守秘人那帮人的密谈让你没空关注周围吗？”

槻野圭太闻言，亦不惊讶，只是轻轻唤道：“邪僧？”

“叫我？”一道暗红色的烟雾汇聚成那邪异俊美的僧人，令那远处宫门前的侍卫有些骚动，出现在女人身边。

骚动的理由，自然是因为有卫士认出了那副样貌曾在某幅通缉令上出现。

但在这之前，卫士们的领队仍在按刀不动，观察着远处说再等等。

而在那边，看到邪僧出现的槻野圭太，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而看向女人道：“既然你与那位将军恩断义绝，那便更不该出现在这里，我早已警告过你，早些离开还能保得性命。”

“你不否认和守秘人的联合？谁知道你告诉了他们多少关于我们的情报！”

女人一旁有人嚷嚷着，那副戾气满盈的模样令槻野圭太微微皱眉，心头立刻便浮现出此人的些许劣迹。

关于自己这些同为旁门左道的同类们，他是一直都有着颇多的情报了解，而这一点，他也并不做掩饰。

于是到了现在，知晓他知道太多的「同伴」们，听到他和守秘人有所交流便是一个个都坐不住了。

不论昔日是否有着合作，眼下的敌意都是不加掩饰。

不过这也难怪。

仔细想来这些所有的「同伴」，皆是被某些非人的存在所选中，都是耳边有着怪异的话语一直指指点点，絮絮叨叨，让被选中者在常人的道路上愈发偏离，最终哪怕还在原本的道路上，那意志也多少有些异常。

就算是槻野圭太，也得每日诵经，不可否认自己虽选择叛出了师门，但过去的那些习惯，过去的那些所学，仍旧在发挥着作用，令他直至而今也不曾理会过那耳边的话语，令他能够坚持扛过其所学左道之术的副作用折磨。

修行炼心，他一直在做，这亦是他和这些同类之间最大的不同。

诚如过去的楚信然所说，精神是有极限的，哪怕是埃德加那样的男人也曾坠入过迷失自我的深渊。

但修行是没有极限的，槻野圭太的头发渐长，心却没有尘埃。

可对那满身凡尘执念的同伴们，他却是有心无力。

尚未度己，何谈度人？

“我们都清楚，平城宫这般一反常态的增强防备，将军大人的行踪不明，守秘人一行大摇大摆的入宫，里面定然有着什么格外重要的大事……”

桶村名穗迎着槻野圭太沉默的注视，眼中闪烁着某种执念，“不论你给守秘人说过什么，不要拦着我们，你不在的时候，我们便已商议过，光严家四处派遣士兵清缴我们的合作者，与其坐视那大势将去，不如把握机会……”

女人说到这里时，忽然怔了怔，再看他时的目光带着些许敌意：“你的消息一直比我们更灵通，你从来不说？”

“与我无关，你们也没问……”槻野圭太淡淡道，“为何要说？苦口相劝的结果我已明白，此刻我站在这里，只是不想看到死在宫门前。”

“你说谁会死！”

那方才还在开口质疑的男人在此刻悍然冲锋向前，也在那一刻，尚处宫门前的侍卫队长朝着边上那位沉默寡言的鬼士开口：

“动手……”

宫门前的阶石自鬼士踏步中爆开，霎时而来的震音令那尚处半路的男人登时一滞，下一刻便被一记刀光带走了首级，一头散发被裹覆了铁皮的利爪攥住，带着几分错愕的目光还悬在空中，一晃一晃地滴下粘稠变色的血。

“呃……”一切发展犹若电光火石，不论是那鬼士的极速爆发还是同伴的身首异处都让让始料未及，眼下大家都看着那眼冒红光，面甲狰狞的鬼士，一时都沉默无言，却又紧接着——

“小心！”注意到那还残留着神态的首级忽然目光回复，张开一口异化的利齿正要暴起的槻野圭太开口警醒道，却又见下一秒那鬼士毫无犹豫的甩手拎着其头发朝地一甩，这样甩动铅球般的动作被首级自带的抗拒所阻，并未干脆地砸在地上，可紧接着的反手一刀直接洞穿了那颗死而不僵的头颅，带着红白之物抽回的长刀之下，那头颅再无声息。

这一幕不只是那远处的几人，就连宫门前的几位卫士都看得愣了愣，自问自己或许能做到对方最初一刀的干净利落，却是不一定能在那头颅还能暴起的袭击下保持冷静。

这些满脑子只有命令的鬼士，当真是真正的杀戮机器，不惧任何偷袭，也没有任何动摇犹豫。

令行禁止，于此刻回首看向那位卫士队长，也在这一刻，被太多目光注视的卫士队长，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槻野圭太：“你能劝住他们么？”

“呃……”槻野圭太闻言，露出个苦笑，看着地上的那摊死后更显出些许非人之像的尸体，再看向还站在对面的「同伴」们，“你们听劝吗？”

几人沉默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是桶村名穗看来，身后的大薙刀操之在手：“我的行为处事，从来不是畏惧生死！”

“自然……”槻野圭太点了点头，“可你所为的那人，并不期望你如此的付出。”

“那么你呢？那位灾巡可有希望你与旁边这邪僧下注为其护航？她可需要你所为其遮蔽的神知？”

“呃……”槻野圭太闻言而沉默着，再看一旁那微笑的邪僧，然后看向其他的家伙，“你们也这么想么？”

“贫僧倒是还摇摆不定呢。”邪僧开口，但也只有他开口。

而槻野圭太好似并未听到一般，不加理会，只是回头看向那卫士队长，遗憾摇头，继而迈步，侧身，行至一旁，抬掌合十。

阿弥陀佛的话语并未说完，赫赫风声却已在身前交织，带着纷扬泼洒的血。

血溅到那带着些许悲悯之色的脸上，那脸上的神态丝毫未变，只是片刻后又露出了些许惊讶。

他的眼前闪过一丝华光，脑中好似划过不少陌生的画面，心中亦升起些许明悟时，他又发觉那华光好似并非虚幻，那份自天边撒下的华光令他抬眼远望，也令此刻战场之中的不少人分心注意而有所负伤。

来不及思索那道光是什么，下一刻便是无形的压力辐射自远方辐散开来，快到几乎不分先后，所有的人都被迫跪下、匍匐或是躺倒，并非源自某种尊敬的情绪，而是纯粹不容反抗的重压。

沉重的压力一视同仁，唯有将身躯伏低才能略显轻松，不知多少人因这忽然的变故而遭遇些意外。

但更多的人则是陷入这未知的恐慌之中，而能够望见远处华光的百姓则是在惊叫中令恐慌的版本更迭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