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832章

“很多干员都不知道，我确实有过医学经历……”博士淡淡道，隔着那张黑色的面罩，白面鸮难以判断他的神情，“人体学和神经工程学双学位博士。”

“确认，神经工程学。”白面鸮问。

“是的，神经工程学……”博士的手肘支在桌上，交叉的十指在此刻缓缓前倾，显出些许的侵略性，“所以这是我作为专家对你的建议，你是否认可都无所谓，我只是不希望……”

他说到这里，稍稍撑起了些身来，微微摇晃的头盔下的目光似乎斜来些许不快的视线：“又有谁无缘无故地在我手下出事，尤其是出事的人还和楚信然有关系。”

“提问，大家都说博士和苍七关系很好。”

“是挚友……”唯独这个时候，男人的声音不是那么冷淡，“早在很久以前的过去，我们便是互相扶持着一路走来。”

“这样的人有很多，但他更为特殊。”

似乎不打算细说，男人说到这里时便又合起了手掌放下，抬手挪过桌边文件篓里的一页文件道：“说起他的话，我叫你来主要是为了另一件事，我注意到论坛里有不少网友讨论你在找人咨询光怪陆离的梦境。”

论坛……网友……旁听到现在的ACE好不容易放下些绷紧的神经，又被博士的坦诚整的无话可说。

怎么会有领导在下属面前大谈自己上班水论坛的？

这要换个干员也不知道会传些什么话来，得亏是这位白面鸮小姐。

说来有些惭愧，ACE自己也没少刷论坛，对于某些能引起话题的干员也算是有些了解，而这位白面鸮小姐，便是凭着机器式的说话方式与表情管理一度登上过那样的位置。

只是这样的讨论多少有些失礼，终归还是暗地里小范围的聊。

但他也正因此对这位黎博利小姐有些印象，姑且放心对方不是会随意腹诽且乱传消息的人，倒是博士搞得他欲言又止。

“博士，你相信那个说法吗？”

忽然间，白面鸮开口问，似乎在沉默的这么点时间里，她做出了某种决定。

而比起她的决定，博士的态度显得有些随意：“说来听听？”

“源石储存着这片大地的信息，可以追溯到百年、千年，甚至更久之前。”

“曾经也有个家伙跟我说过水有记忆，我并不相信，而他也证明不出，我只能叫他少看点蓝卡坞影视。”

“呃……”白面鸮看似面无表情，但眉毛却有些耷拉。

“但源石的话，倒是像话一点……”博士忽然又支起十字来，整个人都朝桌前微倾，“在萨卡兹族群里一直流传着这种古老的说法，源石承载记忆，而对于这种说法，我和那个家伙都是认可的。”

“比起水，源石这样相对活化的能量承载资讯，要更为可靠，所以你想说，你梦到源石中的记忆？”

“呃……”白面鸮沉默着，盯着他。

“不用这么紧张，挚友同我提过你的努力，这还是在你们来到罗德岛之前，不过在那时，我们都还以为你的进度缓慢，不必太过上心。”

“现在看来，或许能有些帮助了？”

“提问，博士最后的话语是何种含义？”

“根据某位存在提供的情报，挚友最近饱受梦境困扰，同样是天马行空的梦境，这小小的陆行舰上就同时存在三个人具备，我觉得这很有些关注价值，或许能找出些共同点来给你们各自缓解也说不定。”

“另一位是？”

“近卫干员幽灵鲨，辅助干员地灵，前者姑且不谈，后者的话，最近有过一些报告你或许会感兴趣。”

“她在对工程部门的报告中提到改制法杖，在反馈中提到她总是能听到法杖上的石头对她说话，甚至提过有不少石头都会对她说话……嗯，看你的样子，看来不用我多说了。”

斯特凡诺淡淡道。

不只是他，一旁的ace也能明显看出少女脸上的惊愕与意动，这是对方踏入办公室以来第一次表现出这样明显的表情变化。

“检查改进你脑中的芯片，记录述说你那光怪陆离的梦境，以及与地灵干员的接触交流，这三个项目，你最好同时进行。”

斯特凡诺建议道：“既然被我注意到了，我就不允许手下有人浪费时间与生命，用挚友的话说，这叫不准摆烂。”

“此问题将交由后续状况评估。”

“随你……”似乎厌倦了看她这副强作机械逻辑方式的演技，斯特凡诺只是摆了摆手，“我要说的话说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收到，您的访问结束，感谢您的申请，再见。”

女孩说完，便拎着她那新月型的法杖离开了，而待到自动舱门闭合的声音开启，ACE才终于开口道：“你真的是恰巧看到她的状况？”

“不然？我醒来才半个月不到……”他说着，甩手点开一记屏幕，瞥了眼上面亮起的时间，“今天是五月一，根据挚友那朋友的消息，他又失联了三天，或许这次醒来我也没机会见到他。”

“我本以为你是为了解决他的状况。”

“只是瞧见了，便处理，上一个我太懒惰了，这些事都会成为隐患，必须握在手里。”

“这种想法不会让你主动探查干员们的隐私么？”

“你们正是起这个作用不是么？”他说着，便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陪我出去走走。”

“去哪里？还是健身房么？老实说我不觉得你能在这点时间里锻炼出什么结果，下一个你不见得愿意运动。”

“下一个我想怎么摆就怎么摆吧，但我无法习惯这么孱弱的身体……”抬起裹在黑手套中的五指，律动舒张，“不过这次去工程科，我去要几颗至纯源石。”

“饿了？”ACE那墨镜下的眼睛斜来看他。

“琢磨琢磨……”连反驳都懒得做的模样，斯特凡诺淡淡道，“源石蓄积资讯，这种想法她不是第一个提出的，我觉得我应该研究过，但现在的我还没想起来。”

“琢磨琢磨吧，说不定能想起什么也说不定。毕竟，最近好像不少人的梦里都不清净。”

NO.176:今日也在迈进。

“是吗，异乡逢故啊，耐得住性子，忍得了寂寥，是个了不起的人啊，要来一杯么？”

“还是不喝啊，情至深处便合该浮一大白才是，你这样可不尽兴哦，孟章。”

“现在就同酒醉似的？因为在梦中啊，孟章，世人的梦就该是这样恍惚的，在梦里，你记不清你是谁，你甚至会扮演着别人，做着别人的梦。”

“对，周庄梦蝶，你曾说过，所以你当真不来一杯么？不要还没喝便一副头晕目眩地模样啊——”

“当然！醉酒乃是乐事，你那在梦中都还记得的可笑技巧自然算不得饮酒！啊，要喝完了，我得下山买点酒了，头抬起来，就算我说这山亭找不出枕头，你也不顾忌一下我腿麻吗？既然这么昏沉，不如和我下山走走么？”

“好吧，那你再「醒醒酒」吧，我且去打两壶酒，再去与你那些朋友聊聊，嗯？”

“还没反应啊，看来是我操之过急了，我离开片刻，一个人呆着要注意哦——”

.

“她走了……”

高耸如云的山亭之中，深渊般的黑斑笼罩着青年的面部，可仅看面部之外的他处，便如对面正在长椅上缓缓起身，晃头清醒的青年无二，皆是宽袍广袖。

“不然你能出现？”青年斜眼看来，方才还无比迷蒙的眼中此刻一片清明的冰蓝，看着那盗版自己形象的家伙，再看向那下山的小路，又抬手扶了扶额头。

即便之前的记忆忽然清晰起来，也掩不住那残留的钝滞感，分明没有喝醉。

但却真体会到了些许醉意，若这算是那女人的报复，那这报复方式还蛮调皮的。

同他人讲述经历，倾诉烦恼，还那样毫无防备的倚在别人怀里……真是不像自己。

“你也清醒了，现在知道，待在她身边并不明智了么？她刻意压制你的感知，让你游离于迷梦，与其如此，不如同我换个地方。”

“然后被你逼着手谈？”青年垂下手来，又重新躺回了长椅，鼻端隐隐还有些残留的酒香，“那还不如醉卧美人膝。”

“当真如此自甘堕落？”坐在对面长椅上的「青年」平静问。

“她在为我降压，而你在给我加压……”青年抬手，水流绕指，而他甩着手指，看着那水花在半空的痕迹甩手间断裂，“孰轻孰重不难看出。”

“胡闹，我是在为你好。”

“凡事最怕一个为你好，想这么多做什么？你来一杯？正好剩了俩人的量。”

说着，青年甩袖，那放置于石桌上的酒液当真飞入边上的空杯之中，两杯酒液，一杯被云团推到对方面前，一杯被云团送到他的手边，被他接住。

“酒？”那人抬手，搭在杯边，轻推作拒，“麻痹感知，打乱条理。”

“深有同感，但也有人说过酒是良药，难受与否皆可饮。”青年抬手于半空，杯中一斜，酒液斜滑入口。

这算真饮了，不过他的酒量本也不差，也不至于被这云辽酒一杯撂倒。

而看他这样的示范，对面的「青年」却是无动于衷。

“酒鬼的话语罢了。我只知你只想灌醉我，自己再用那避酒的伎俩，兴许是想问出些什么。”

“怎会呢？人与人的信任不该如此。”青年甩手，酒杯在半空划过个弧线，本该有些磕碰，却又在触及桌面时划出些水迹般的涟漪，平平稳稳。

但对面的「青年」仍是平静地看着，淡道：“这里，有人么？”

“可以有。”青年的回答毫不犹豫。

但迎来的回应只是一句：“荒谬……”

这样的回应，倒是让那青年忽然起身地看他：“一个被我杀过的家伙换个模样又来找我，不再嚷着打打杀杀而是天天拉着下棋，这就不荒谬了？”

“当初忽然打杀的分明是你。”「青年」指出现实真相。

而对面反问：“那么深的仇怨，那么毒的杀意，岂是作假？”

“自然不假。”

“对咯？而且还不是人……”这样的诚实很令青年满意道，“自然动起手来毫无犹豫，倒是没想到大话说的如此可怖，死得却是如此干脆。”

“他正是没想到你这一着无理手，但也正因此，才让我注意到了你。”

祂说着，在其长椅扶手之外的断崖长空之上，浮出一抹巨兽的虚影，瞳中映着对面青年的模样，那目光平静淡漠的模样。

在那巨兽面前，青年的神态未动，仍是那半倚长椅的姿态望着那巨兽。

他穿着黑色的古服，但映在巨兽瞳中的，却是素白的长袍。

祂眼中所见的是另一位存在，有着与青年截然不同的衣装与样貌，但却有着几近重合的目光。

平静淡漠，只是后者那看似望向一处的眼眸总是空无一物，而后者，甚至在对祂打招呼：

“是否该说初次见面啊？岁，或者说几等分的岁？”

山脚前，坐在木凳前的女孩忽然抬头，而在她不远处的酒馆伙计更是惶恐。

“山上！快看山上！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

酒馆中的客人闻言而抬头，哪怕是坐得里面些的，也可以走到窗边，只是很快就回头：“我还当是什么，能有什么东西？云罢了，大惊小怪。”

确实，那么高的攥江峰上，抬头看到的想来都是散云，能有什么能看到的，客人们一个个觉得扫兴，只觉得那伙计大呼小叫。

“不是，刚才真勒能看到有东西，就得那朵云上！诶诶诶！你们信我！过来看眼嘛！”

伙计急的连方言都出来了，却也没什么作用，大家都摆了摆手散去，只留下那拎着酒壶长杖的女孩还坐在窗边的座位前，仰头看山。

也令那酒馆伙计稍感安慰，觉得至少还有一个人相信自己时，那人却又回头看来，催促了一声：“伙计，我那三份臊子面在做了么？还有两坛归行老酒记得打好。”

“在做了在做了！”被这么催促便顿觉好像对方也没相信自己似的，那伙计便只能堆起迎客的笑脸招呼着，“客官还请稍候片刻！”

然后又重新抬头看了看那朵挡着的云，想着也不能离开岗位上去看看，便有些心灰意冷，回过头来倒也忍不住朝那看起来像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客人提醒道：“客人啊，这山路难走，这面怕是路上就糊了，你要给谁带的话还是叫那些人下来吃吧？”

“没事，不用担心。”

那客人一脸不在意，伙计也只能嘀咕着这人真是想当然，便也不再说话。

只剩那客人望着那层云的高山，像是想起些乐事般的咧嘴一笑，端起面前向打好的半碗湖松，满上一大口。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嗯……倘若那两星依旧，倒也是句不错的诗啊，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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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了，有没有被什么可疑人士给找上啊——”

“应该……是有吧，记不清楚……”

日光隐有西斜，三碗面排在石桌之上，将原本乱糟糟的酒器全部排开，女孩望着那仍是半躺在长椅上的青年，朝他抬手，将他拉起。

“记不起来就算了，我带了吃食，你两碗，够吧？”

“够是够……”被拉起的青年看着桌上三碗热气腾腾的面，“总觉得好像见过很多次。”

“当然见过很多次，老是这样你也不嫌腻，唉——”女孩说着，似是有些嫌弃的晃了晃手中的长杖，令其上的古灯微摇，“我倒也还好，不过你啊……”

她说着，身后长尾一划，从青年方才倚靠的长椅上卷起个酒杯，递予手上，又被她端至鼻间嗅了嗅，表情忽然不善起来的凑近他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反而肯喝了？”

“喝……什么……”青年无比困倦地坐在桌前端起筷子，抬眼看了边上的她一眼，“酒吗？”

“我……不喝酒。”他说着，便提筷夹起些面条来，和碗里的碎肉做抗争。

而女孩只是虚眯着眼睛，以一副很不满但又很头疼的目光看着这家伙。

一方面清楚对方的状态有自己的原因，一方面也因为总觉得这家伙在借题发挥地装作糊涂。

不，不是总觉得，而是肯定是！

装醉这事，她自己才是行家，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那就当是这样吧……话都讲完了，酒也有了，待会儿下山去活动活动身体，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