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拿刀划墙纸
我一定会杀了你。
男人清晰地知道德来厄斯眼神的意思。就像是下雨,雷鸣,地震。那巨人在他眼中就是这样的事物——在这一刻,他无比清楚,自己一定会死。
“砰。”
男人跪倒在地,恐惧已经压垮了他。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沸腾的鲜血逐渐熄灭了,它们从他身上蜿蜒而下,落在草地。男人没有抬头,而巨人的脚步声正在缓缓逼近。又过了一会儿,他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双铁靴。
他抬起头来,眼前所出现的最后事物,是一把闪烁着寒光的斧头。
......
但从德来厄斯的表情上,看不出他此刻心情如何。他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自己所造成的屠杀现场。上万人的死亡让那片平原挂满了残肢断臂,文字不能很好的描述出这场景的冲击力。那些或残缺或完整的尸体,竟然令他都一时为之失语。
......他们本不必死在这里,死在我手中,他们本该拥有一个更好的人生。他们应该加入诺克萨斯的。
诺克萨斯之手低下头,扛着他的斧头缓缓离开了这里。他要独行回到千里之外的营帐,去汇报这次失败的行动。他要为此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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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止境的下坠感似乎有了减缓,他的耳边传来那树人的声音:“你可以睁开眼睛了,阿斯塔特,你们的名字还真是拗口。”
加维尔·洛肯勐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万丈高空之上。脚下的世界充满了自然的景观,与他印象中的泰拉截然不同。
树人就在他身边,盘腿而坐,手上还拿着一本小册子看得正欢,笑得满脸灿烂:“我们已经到了,你想从哪开始进行你的任务啊?虽然这不包含在我们的交易条件中,但我是个不错的人,看你也比较顺眼,就当我给你的一点小福利吧。”
“......这里是哪?”
“根据那位法师提供的坐标和信息,这里被称作瓦罗兰,又称符文之地。是一个魔法力量还不错的世界,唔,瓦斯塔亚人?哈,不错不错。”
“我们已经到了?”
“当然!我不是已经说过一遍了吗?”
洛肯没由来地感到口干舌燥:“......可是,你不是说?”
“那只是幌子。”树人随意地挥了挥手,手里的册子随着它的动作一上一下的。
“以前我的确是这么干的,后来我发现每次带人跨界他们都会偷看,我干脆就直接将运输对象打晕了送到目的地了。这样非常安全,我也不需要再到了目的地后打散他们的灵魂,然后清除内里那些不合适的,让他们变成傻子的记忆再把灵魂组装回去了。”
树人摊了摊手:“你知道吗,阿斯塔特,这样可是非常麻烦的。我才懒得这么干呢。再说了,你不觉得这样更好吗?就当是睡了一觉。”
洛肯沉声说道:“那么,这次睡眠的质量可真不怎么样。我感觉我自己一直在下坠,无止境的下坠。”
“很正常,别把这个当回事嘛。”树人嬉皮笑脸的。“回到正题,那么,你想从哪儿开始进行你的任务啊?”
“你觉得我应该从哪开始?”洛肯反问道。
树人不笑了。
他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严肃了起来:“通常来说,我不会给出他人建议。但既然你问了,我就一定要回答。让我想想......”
他的思考持续了一段时间,最终,树人谨慎地说:“不如,从诺克萨斯开始,如何?从那位法师交由我的资料来看,这个国家应当存在着一名原体和两名阿斯塔特。这应该会对你的任务有些帮助。”
洛肯童孔勐缩。
168.最后之狼(五)
帝皇在上啊。
这个异形真的知道它在说些什么吗?
此刻,洛肯的心情是复杂的——极端的复杂。他的确是从帝皇那儿接受了这个任务不假,但那位并没有告诉他具体细节。那两名阿斯塔特他暂且不提,这个诡异的数字说明不了什么,但一名原体?
......它八成是在和我开玩笑。
洛肯这样想着,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他知道,它不可能在开玩笑。
“......原体?”
这个词脱口而出之时,洛肯才发觉自己就连声音都在颤抖。
“是啊,原体。”
树人点了点头,理所应当一般地看着他。它甚至还有点疑惑地反问道:“你不是个阿斯塔特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原体是什么才对。”
说罢,它又耸了耸肩:“无所谓,交易已经完成了,这只是我个人附带的一点点小赠品。那么,你要去吗?还是我就在这儿把你扔下去?放心好了,我会在这么做之前往你身上放个缓降术的。”
“你知道关于那名原体的信息吗?哪怕只有一点点都可以。”
皱着眉,洛肯开始谨慎地思考了起来。他必须在见面之前搞清楚这个原体的身份——帝皇交给他的任务是‘帮助这颗星球上的人类’,那么,这个帮助的范畴呢?他相信帝皇不会交给他一个超出他能力范围外的任务。
他还是不认为自己能敌得过一名原体,就算是经过了那法阵中枢的升级后也是如此。可是,如果他真的要和一名原体作战.......
树人颇感无趣地打了个哈欠。
“你看,这就是为什么我基本上不选择人类的身体作为载具的原因。”它抱怨着,枯枝般的手臂上下翻飞。“你们太优柔寡断了,总是为了一点事考虑个不停。”
洛肯有心想要反驳,毕竟这个异形在他眼里正在侮辱全人类。但接下来,树人说出的话却让他闭上了嘴。
“而且,你们的情感太勐烈了,在无尽星海里也算得上少见。对于我这样一个非常需要冷静的灵魂而言,这实在是无比的剧毒,我完全搞不懂你们是怎么在情感的推动下创造出那些奇迹的。”
树人摇着头:“我的话太多了——算了,好人做到底吧。我不知道那个原体的名字,但我可以帮你看一看。”
洛肯尚未明白它话语中的‘看’是什么意思,就发现这树人的眼中亮起了翠绿的光。一瞬间,天地为之变色。他听见树人非常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咳,不好意思,我忘了要根据世界的不同来区分施法魔力的多少了。”
“你做了什么?”
“你应该问,我本来想做什么。”树人别过了脸,不让洛肯看见自己的表情。“我本来是想用预言一系列的法术看看那个原体的名字、性格和生平的。但我用的魔力好像有点太多了。”
洛肯眯着眼抬起头,凝视着莫名其妙变成了绿色的天空,沉默不语。
树人再次咳嗽了一声:“好吧,好吧,总之,他叫塞恩。”
它打了个响指,一个清晰的形象出现在空中。
高耸的鼻梁,宽阔而坚定的钢铁下巴,一个凝视着前方,显得无所畏惧且十分坚定的巨人出现在了他们眼前。他的皮肤略显苍白,浓眉之下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散发着摄人的光辉。
......完全没听过这个人。
洛肯有心想要说些什么,但树人很明显想掩饰它的尴尬。于是一挥手就将洛肯抛飞了出去,他以极速飞过了天空、陆地与海洋,却并未感到分毫不时。甚至还能听见那树人的临别语。
“希望你喜欢这次别开生面的旅程,阿斯塔特。你是我做过的众多交易中为数不多比较冷静的客人,希望还能有机会和你再见面。咳,另外,希望你别介意我最后的小小失误。祝你任务成功,我要回去找你的主君拿报酬了。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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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身血气的塞恩沉默地回到了营地之内,身后跟着一群士兵。他们如他一样沉默,满面杀气,显然还未从战斗中完全解放出来。
“解散。”塞恩低沉地说,声音回荡在营地内。“休息两天,检查队伍,有身体不适者立刻上报,隐瞒不报者不得参与接下来的三场战斗。”
“遵命!”
士兵们齐声回应了他的命令,他们的吼声与塞恩低沉的声音才堪堪持平。塞恩将自己的巨斧放置在营地的沙坑之上,每次,他都会这么做。大大小小十几场战斗下来,这个沙坑已经被彻底染成了暗红之色,像是他功绩的某种证明。
......呵,功绩?我们跨过了德玛西亚的王都,却倒在了这些愚昧无知的乡野村夫面前?
他无声地冷笑,拜那刻意保留下来的钢铁王冠所赐,并无人能看得出他在微笑。沉默的巨人回到自己的营帐内,身上的鲜血甚至还未干涸。
塞恩不打算现在就去清理他的身体,鲜血的味道能帮助他在某种程度上更好的回忆起战斗时的每个细节,让他能够更加清晰地思考那些‘对手’的弱点。
第一任诺克萨斯之手,现任的诺克萨斯军团原体坐在他的铁王座上,显得极端沉默。
良久,他才发出了一声叹息。
直到现在,塞恩还是不明白,情况是怎么急转直下的——瓦罗兰并不只有诺克萨斯与德玛西亚两个较大的国家,实际上,除了城邦制的皮尔特沃夫和祖安,以及部落制的弗雷尔卓德和恕瑞玛以外,还有着许多小国。
塞恩的计划很简单,甚至算得上是谁都能看明白。他打算带着军团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的推过去,务必以造成最小伤亡为前提去征服那些国家。他们会免于不必要的牺牲和内斗,从而为了一个更伟大的目标团结在一起。
至于他们的国王和贵族,若是在位期间还算得上是个人,那他们倒还能捡条命。
但他万万没想到,诺克萨斯才刚刚迈出至关重要的第一步,就在这个名为杜因满斯的国家上栽了一个重重的跟头。
最要命的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朽堡垒内甚至还开始流传起了某种诡异的疫病,根据探子传回来的消息,克罗诺斯与斯维因两人几乎是竭尽全力才能维持住雄都的安稳。
169.最后之狼(六)
如果说只是战事吃紧,被敌人拦住,塞恩倒也没什么话讲。
他来此征服其他国家,虽然目的的确是为了让他们拧成一股绳。但过程中是免不了流血的。杀人者人恒杀之,他的士兵死在战争之中,甚至他自己死在战争之中,塞恩都不会有一点怨言。
真正令他感到不快的有两件事。
第一,与他们作战的那些士兵基本毫无训练痕迹。不提他们粗糙的阵法,光是那些装备就足够让塞恩心烦。到底是什么将领,什么王国才会让自己手底下的士兵穿着甚至有破洞的皮甲上战场?他们的武器有锈蚀,有人竟然还拿着草叉!
这算是个什么国家?
他的右手靠在铁王座的扶手上,用手指敲击着那顶代替了他下巴的钢铁王冠。空洞的声响回荡在营帐内,他身上的血液逐渐干涸,但腥味仍存。
第二——怎么偏偏在他们出征后,不朽堡垒出了问题?
原本的计划很简单,塞恩不会停留。他在打破了德玛西亚雄都的城墙后就打算一路南下,直至征服沿途所见的所有国家,将他们统统纳入诺克萨斯的版图。可惜的是遭到了斯维因的强烈反对,他不认为后勤跟得上塞恩的脚步。
况且,他们目前的兵力也不足以维持那么多国家的安稳。如果出了一点差错,到时候死伤的平民,算在谁的头上?
塞恩同意了他的观点,所以他放缓了脚步,这是他从德玛西亚离开后所进攻的第一个国家。战事吃紧是常有的事,不朽堡垒出了问题,那可就不常见了。
疫病。
他眯着眼,决定放下思考。这本就不是他擅长的事。况且,他也不认为自己能隔着这么远弄清楚不朽堡垒到底发生了什么。具体情况,还是要等探子回报才行。
想到这里,塞恩叹了口气。他必须承认,这个关头,他十分想念那位法师。
传送门啊......五米高的巨人都囔了一声,起身走出营帐。他要去清洗自己的身体,卫生问题在军队里基本算得上名列前茅的几项大事。他身为将军,自然要更为严肃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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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朽堡垒。
从前的皇宫,如今的政务院,三楼。
斯维因从前只是两鬓斑白,现在则是头发白了一大半。这位诺克萨斯统领坐在自己简朴的房间内,处理着一单又一单的政务。大多都只是些繁杂的贸易单,那些真正重要的事早就被他处理完了,不会留到夜晚进行。
他的工作从早到晚,每天只短暂地休憩四个小时。即使这样,也还是有许多积压的政务不得不被他分摊给那些刚上任不久的新官员。
他的面前点着一盏煤油灯。其实,诺克萨斯内有从皮尔特沃夫进口来的电气灯。但斯维因没有丝毫想用的意思,他的命令是将电气灯全都供给医院与病房这样的地方,至于他自己的视力,则就不在考虑范围内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斯维因的鼻子动了动,闻到了浓重的消毒水味。他叹了口气,站起身,转过头去便看见了克罗诺斯。
他没有穿盔甲,脸色并不很好看,头发湿漉漉的,还有水未干。
“情况如何?”斯维因简单地问。
“更糟了,我今天又杀了四十一人,他们完全失去了意识,成了疯子。”克罗诺斯的脸色在煤油灯的照耀下显得有些可怖。“而我们仍然查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疫病在蔓延。”
闻言,斯维因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已经面向全世界发布了悬赏......征求医生或各种施法者,最近的来自艾欧尼亚,他应该会在半个月后抵达不朽堡垒。”
“艾欧尼亚?我记得对他们的侵略才过去没多久。”
“的确如此。”
斯维因没有避讳这个问题——避讳什么啊?那个打退诺克萨斯进攻的人就站在他对面呢。
“艾欧尼亚非常古老,能人异士众多。但接下这份悬赏的只有一个年轻人,他说自己来自朔极禅院。走水路,半个月......我真希望他明天就到,而且最好有解决的办法。”
斯维因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他疲惫不堪地将椅子抽到自己面前坐下了,不再顾及礼仪:“说说你的发现吧,克罗诺斯。”
“没什么好说的,还是老样子。从生理机能上来说他们完全正常,体内没有异变,力量和敏捷甚至还获得了增强。但神智全无......他们甚至连最基本的食欲都忘记了,不再有作为一个生命本能的欲望,而是发狂一样的攻击所有和他们不一样的人。”
克罗诺斯将自己的嘴抿的紧紧地,他很是沉重地叹了口气:“......就算是我,也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你上次和我提出的那个猜测——”斯维因皱起眉,努力地不让自己说出那个名字。“——那个,东西。你觉得这会是她的手笔吗?”
“如果真的是她,诺克萨斯现在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了。”
说到这里,克罗诺斯反倒平静了下来:“你雇佣的那批学者呢?他们在历史上发现了什么吗?”
“还在查,就在两天前向我汇报过。七十年前有一次同样的疫病事件,但不是发生在不朽堡垒,而是发生在皮尔特沃夫。那时候,那地方才刚刚兴建......”
“这可能是破局之法。”克罗诺斯的大脑飞速运转。“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这件事的。”
斯维因转手拿起一份文件看了起来,就算是两人每日例行的交换信息,他也不愿放下手里的活计:“皮尔特沃夫和诺克萨斯之间隔了半个大陆和一片海洋,最初查出感染疫病的那个士兵全家都是诺克萨斯人,从没离开过这儿,我觉得这只是一种历史上的巧合而已。”
“世界上没有这样的巧合,当两件事恰巧发生在一起,且有着一些共同点时,你就必须将它们联系起来看待。”
克罗诺斯无比严肃地说:“这是我的忠告,斯维因。你最好记住这点,现在,再和我谈一谈那些学者。”
170.最后之狼(七)
他们的谈话一直持续到了凌晨,克罗诺斯本来还想继续问下去。但考虑到斯维因只是个凡人,所以他还是在凌晨三点准时离开了。斯维因也得以留存他仅剩的三个小时睡眠时间。
当然,他到底睡不睡得着,这就另说了。
克罗诺斯缓步走出政务院,新生的不朽堡垒从建筑风格上来说和它原本的模样没什么区别,但内里早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队士兵站在道路右侧,他们负责守夜。穿着全套的精钢盔甲,装备精良,四处皆是照明,高楼上还有时刻待命的弓弩手。
这样的守卫强度,已经能够说明一些事了。
没有人向他敬礼,或是出声打招呼。这是军令,执勤时不得闲聊。他们至多也就是用眼神向克罗诺斯投去满是敬意的目光。阿斯塔特走在凌晨时分的不朽堡垒,这里显得分外安静。当然,这并不是常态,而是从半个月前才开始的。
宵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