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拿刀划墙纸
杰洛特摆了摆手:“而且,男爵。我对您刚刚吐露的那些东西很感兴趣。”
坦格利安男爵将手放下了,他靠在摇椅上。厚重的毛毯和晴朗的阳光似乎也无法抵抗浓重的寒意,明明已是四月份,他却还穿着厚重的棉服。杰洛特的话让他再次苦笑了起来。
“......好吧,如果您觉得这对我的问题有所帮助的话,我会告诉您的。”
《逆天邪神》
接下来的故事没有超出杰洛特的预料,至少最悲惨的那部分没有。
在亨赛特上位的这些年来,科德温国内非人种族们的生存环境愈发艰难。一些愚蠢的人轻易地被国王的话语扇动了,认为非人种族都是畜生、小偷、妓女和骗子。实际上,亨赛特只是想拿走精灵和矮人们的钱财罢了。
数年以来,他持之以恒地扇动国内对非人种族的仇恨,待到某个临界点后,悲惨的屠杀便在国王的示意下发生了。
而且就发生在高岩城。这里曾经有着一千三百多名非人种族居民,而现在则一个都没有。逃的逃,死的死。
坦格利安男爵是个性情古怪的人,他不喜欢和贵族们相处,虽然他自己也是其中一员。而这是有原因的。
在他眼里,那些贵族享受着金钱和平民们难以企及的优握生活,却从未想过要为国家做些什么。见识过贵族们黑暗面的他不齿于和他们为伍,转而选择了去往下层区的酒馆,在那里,因为他的性情和行为,他饱受尊敬。
而和他同一阶级的那些贵族们也不大喜欢他,在他们看来,塔格利安是个异类。他拥有着古老的姓氏和男爵的地位,却不像他们一样追求享受。恰恰相反,坦格利安捐钱做实业,救济穷人,给梅里泰莉女神的祭司们购置新衣、草药,甚至出钱让她们收养孤儿。
他的一系列行为都让科德温的贵族们对他非常不喜,这反倒加剧了坦格利安男爵去那些酒馆的次数。他有许多朋友,身份种族都各不相同。精灵商人,矮人厨师,人类铁匠......结果,当屠杀发生之时,他认识的所有人都死了。
人类铁匠想要帮助他的朋友逃出去,被士兵们心照不宣地用长戟砍下了脑袋。精灵商人想带着家卷离开,在城门口被卫兵点起火烧了马车,被逼迫着跪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家人被活生生烧死。
矮人厨师则在逃跑的过程中被卫兵们发现了......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而男爵对此完全无能为力。
屠杀持续了三天,在这三天之中,男爵尝试过诸多办法。收买卫兵,用自己的名头送一批人出城,亦或者是走海路将人送走,没有一个成功。亨赛特铁了心要将高岩城内所有的非人种族赶尽杀绝,他对钱财的渴望胜过了一切。
男爵绝望地待在家中,他不愿再出门面对这些。
如果是其他国王做这种事,杰洛特会觉得惊讶,并感叹于国王的愚蠢。可亨赛特做这种事,他却并不惊讶。杰洛特和他早就见过面,对于他来说,这位国王虽然不是窃贼,但也与之相差不远。
“事情就是这样,猎魔人大师。”
男爵靠在他的椅子上,面色苍白,神情呆滞:“我说完了。”
......
向男爵告别后,杰洛特离开了他的家。
男爵的家中没有任何幽灵出没的痕迹,这位可怜人大概率只是自己吓自己。
这种情况有过许多桉例,早在杰洛特还是个新手猎魔人的时候,他就处理过一起丈夫因为疑心病误杀妻子,最后因为愧疚感疯掉的事。村民们说他是被恶灵附身了,是妻子的灵魂纠缠不休,让他自杀了。
结果杰洛特擦好恶灵油进门后,看见的只是一个上吊的可怜人。他因为自己的妻子太漂亮就怀疑她和村里的其他人私通,却又没有证据,在酒后杀死妻子后每天都活在悔恨当中。
人们总是会因为自己的良心而受到谴责。
猎魔人背着剑,若有所思地走在路上。
男爵的遭遇对他来说并不稀奇,这种故事在他所生活的这个世界上发生了太多次,多到甚至不足为奇。别说是非人种族,就是当地领主下令屠杀村民的都有。
而男爵的性格——杰洛特并不想贬低这位罕见的,有良心的贵族。可他必须实话实说,坦格利安男爵不太适合做一个贵族,他太敏感,太脆弱。
委托泡汤了。
天色已暗,他漫步回到南娜的旅店。法师正坐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喝着酒,干净的桌面上摊着一本书。店内客人不少,但都没有高声谈笑,这是南娜店内的规矩,来这儿的都是些有身份的体面人,他们倒也颇为享受这种地方。
也正因如此,猎魔人的出现显得格格不入。
杰洛特泰然自若,甚至有些享受他们异样的眼神。他迈着不慢不快的步子走到了法师对面,沉重的坐下,还没开口就叹了口气。
何慎言将那本书翻了一页,顺手拿起厚实的木制酒杯喝了一口。他于文字中抬起头,瞥了一眼神色不快的杰洛特,随口问道:“你的委托如何?我没在你身上闻到水鬼的味道。”
“接了个本地男爵的委托,我本来以为我有的挣......”
猎魔人摇了摇头,伸手拦住在店内充当帮工的男孩,让他给自己拿了瓶酒。等到酒来了,他喝了一口,杰洛特才继续他的话题。
“那个男爵在委托上写,怀疑自己被幽灵缠上了。我去了之后,发现他家里根本没有幽灵,他是因为愧疚感在自己折磨自己。”
“哦?”何慎言感兴趣地合上书。“听上去是个不错的故事,让我听听。”
于是,杰洛特将男爵的叙述完完整整地给法师说了一遍,他一口又一口地喝着酒,亨赛特的行为所造成的后果显而易见。如今的科德温境内到处都是四处乱窜的松鼠党游击队,他们袭击农夫,抢劫商队,不杀平民的屈指可数。
种族仇恨大肆兴起,而这一切拜谁所赐呢?
敢说的人都被吊死了。
杰洛特摇了摇头:“我真怀疑那可怜的人能不能撑过今年冬天。”
何慎言笑了笑,男爵是诸多贵族中一个少见的个体。他比起那些因为钱财与父辈姓氏而自觉高人一等的人要好得多。
他拿起酒杯,与杰洛特碰了碰杯:“别想太多了,杰洛特,你只是个猎魔人,管不了所有事。”
“我知道。”杰洛特沉闷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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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洛特的确管不了所有事,但他是个乌鸦嘴这件事货真价实。第二天一早,两名卫兵敲响了旅店的门。
他们的态度相当公事公办,只是例行盘问,说出来的话却让杰洛特的表情变得阴沉了许多:“猎魔人,你在昨天去过本地坦格利安男爵的家,是吗?”
“是的。”
“你什么时候离开的?”
“傍晚五点左右。”
“那么,这件事就和你没什么关系了。”卫兵冲着他点了点头。“验尸官说男爵是在后半夜死的,可怜人,愿梅里泰莉女神保佑他的灵魂,愿他安息。”
“男爵死了?”
“是啊,他上吊了。”卫兵同情地摇了摇头。“我还挺喜欢这位贵族先生的,起码他把咱们当人看......咳,我说的有些多了,猎魔人,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卫兵们转身离开,杰洛特坐在店内大厅的长椅上,表情正变得越来越凝滞。
人们总是会因为自己的良心而受到谴责。
坐了一会,他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抓起剑便朝门外走去,让柜台后方的南娜吓了一跳。他的动作让原本正在享用早餐的何慎言停住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响在整个大厅之内。
“你最好别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杰洛特。这里是科德温,不是诺维格瑞,也没有格里高利家族的人帮你售后。”
“我不相信他是自杀的。”
“你在昨天去过他的家,不是吗?没有幽灵的痕迹,这是你自己亲口说的,你也说他正在被愧疚折磨,恐怕挺不过冬天。他可能只是因为和你的交谈受了刺激......如果你问我的话,我只有一句话告诉你。”
何慎言拿起一块面包,送进自己嘴里:“没有人能够拯救所有人,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话虽如此,可当他吃完早餐后,法师依旧和猎魔人一起走出了旅店的大门。
“你真觉得事有蹊跷?”何慎言问道。
“如果他想死,为什么要刊登那份委托呢?这说不通。”
但从杰洛特的表情上,你看不出太多情绪波动。但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话。
“他死在后半夜,后半夜是夜间妖灵和一系列幽灵最为活跃的时候。我当时的确仔细地检查了房屋的每个角落,但万一我有所遗漏呢?如果这件事真的是幽灵所做......何,那这个男爵就是间接地死在了我的手上。”
话说到这个份上,倒也不需更多问题了。何慎言笑了笑,拐过街角:“那么,我们去找验尸官。”
“你知道路?”
“你觉得呢?”
8. 多管闲事之人(一)
杰洛特看着眼前的那具尸体,沉默不语。他的右脸颊倒映着火炉橙黄色的光,竖童仔细地观察着坦格利安男爵的尸体,尤其注意他的脖子。
何慎言站在停尸房门口,并没有选择走进去。倒不是因为气味的原因,负责这里的验尸官用几种草药的混合让室内完全没有尸体的臭味。科德温人虽然粗俗,但在尸体保存方面却有着奇怪的严谨。
他们甚至找了几个法师来联合给停尸柜施法,每隔四个月就会再来一次,以保证尸体能在低温下进行储存。不过,这都是不是重点。
“所以,猎魔人大师,您看完了吗?”
穿着厚重棕色长袍的皇家验尸官擦着额头上的汗,有些紧张地问杰洛特。猎魔人没有立刻给他回答,而是转头望了眼站在门口的何慎言。
法师朝他点了点头,叫住了验尸官:“贝里克先生,请和我过来一下。”
“当然,当然。”
验尸官点头哈腰地和法师出去了,但他的紧张却没有得到丝毫缓解。
他将擦汗的手帕放进衣服口袋,何慎言看得出来,验尸官正很努力让自己颤抖的肩膀平静下来。
待到平静一些后,他才以尊敬而难做的口吻开口:“大人,我最多还能让你们在这儿待三十分钟。宫廷里负责坦格利安男爵下葬事宜的人很快就要到了。”
“没事,贝里克先生。我们不会让你难做的。”
何慎言笑了笑,对紧张的验尸官比了个手势,一道蓝光闪过:“去门外等我们,好吗?二十分钟之内我们就会出来,然后你就会忘记今天所发生的事。”
验尸官的双眼变得有些呆滞,他点点头,很快便离开了这里。何慎言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表情平静。
他推开门,回到了停尸房内部,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他绝对不是自杀。”杰洛特笃定地说。“脖子上不是绞索留下的痕迹,他是被人活生生掐死的。乡下的赤脚医生都能看出这件事,我不信那个皇家验尸官看不出这点,他绝对是在说谎。”
“别对一个小人物生气,杰洛特。贝里克先生在他的职位上干了三十年,明年就要退休了。你觉得他对幕后黑手有什么办法?他可是‘皇家’验尸官。”
何慎言走到坦格利安男爵所躺着的,冰冷的铁台附近。他凝视着男爵脖子上再明显不过的青紫色痕迹,突然说道:“我们或许应该到他家里去看看。”
“什么?”
“他的家,杰洛特。一个单身的男爵死亡,又没有立遗嘱。他的钱财显然会被国王拿走,放进国库。如果我们想找点线索,他的家是最好的去处。”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国王的手笔?”
“或许吧。”何慎言不置可否地说。“只是或许。”
“我也希望只是或许。”猎魔人阴沉地说。“但我的直觉正在告诉我相反的事,而且,亨赛特给我留下的印象一直都不算好。”
“哦?”
“比起国王来说,他更像是个窃贼。”猎魔人简短地回答。
“有趣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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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相信。”
一个穿着紧身丝绒衬衣的男人站在坦格利安男爵的小小庭院里,发出了这样的感叹:“他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三名卫兵站在庭院门前,牢牢地把守住了这唯一的出口。六名宫内的仆人正不断地进出,将男爵家中所有的东西不停地向外搬。他的沙发,收藏的一些艺术画作,乃至是厨房里的铁锅和盘子都没有放过。
一驾马车停在门前,车上还有两名卫兵,这马车会将东西运往拍卖行卖掉,钱财则会被拿走充进国库。
男人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他中午喝了一瓶来自陶森特的东之东。酒是好酒,但却和他吃下的那些东西产生了一些化学反应。这让他有些难受地叹了口气,正在揉肚子的右手上带着的金色戒指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大人,东西已经搬完了。”
一名仆人走向男人,恭敬地低下头,将手上的一份文件递给了他,其他的仆人则离开了房屋,他们的工作已经完成了:“这是男爵的房屋文件,您要吗?”
男人粗略地瞥了一眼那文件,又看了看这栋屋子的大小,最终,他摇了摇头。
“不用了。坦格利安的屋子不值几个钱,还是将它卖掉吧。稍后派人去一趟银行,查清楚坦格利安这一年来的产业进账和他到底捐了多少钱,下午我们要去一趟梅里泰莉女神庙,将他捐的钱都拿回来。”
他随意而轻佻的几句话却让那仆人吓得脸色苍白,他勐然抬起头,声音都变得尖细了:“大人?去梅里泰莉女神庙里要钱?可是......”
“是啊,国王的命令。”男人笑了。“我也不想的,但我们的国王陛下你是清楚的,他只要钱。”
挥手让仆人出去,男人的目光移到了男爵的椅子上,他顺手扯过,自己坐在了上面,顺势向后一躺,舒服地发出了声叹息。
“收回前言,你住的地方还不错,坦格利安。你也是个好人。”
他凝视着那棵树轻声细语:“但好人是不长命的。”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他本以为走进来的是询问要不要离开的马车夫,可走进来的却是一个背着剑的猎魔人,还有一个穿着黑袍,气度不凡的东方男人。
“怎么回事?”
男人勐地站起,皱起眉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门口的卫兵呢?他们为什么没把这两个人拦下来?男人微微歪头,从猎魔人的身侧瞥了一眼外面,结果看见三名卫兵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这画面立刻让他浑身发凉。
“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好吧,他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猎魔人,而我则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法师。”
他看见那自称为法师的东方男人耸了耸肩,紧接着,他的右手亮起一抹蓝光,接下来的事,男人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9.多管闲事之人(二)
下午两点,宫廷卫兵里拉尔正在打瞌睡。
他倚着自己的长戟,靠着墙壁,有一搭没一搭的试图沉入梦乡——当然是不可能真正睡着的,但闭目养神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如果他哪天真的睡着,估计就离死不远了。亨赛特王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且对下人严苛无比。
不过,瞌睡还是要打的。他的同僚都是这样做的,现在是四月份,恰好是穿上全身盔甲也不会特别热的时候,这种时候必须偷懒,等到了夏天,他们就得汗流浃背地站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