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拿刀划墙纸
老旧的木头开始一点点弯曲,飞起,暴雨与狂风在一瞬间充斥在整个室内。雨水打湿了每个人的衣服,扑克牌与桌椅被狂风吹走。它们呼啸而过,像是地狱里受苦之人的嚎叫。
奥尔夫抬起头,表情呆滞,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正飞在空中。雨水从他身边划过,狂风拂过他的衣袖。它们温顺地经过他,没有打扰他的平静。他就像是一种自然现象一样漂浮在那里。
他还注意到,那男人正在微笑。
然后,门被打开了。
一个白发的猎魔人走了进来。
杀戮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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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一个理发师发现了他们的尸体。他路过利剑团的驻地,本来想要去开店营业,却发现这栋独栋木屋垮的不成样子。屋顶被掀飞了,院子里满是纷飞的破碎木板,还有一些家具也散落地到处都是。
出于一点最基本的道德感,和看热闹的本性。理发师走了进去,他开始大声呼喊,但却始终没有人回应。然后,他走进了那栋木屋,并在一分钟后发出了一声尖叫。
巡逻队随后赶到,本地鼎鼎有名的黑帮,‘利剑团’全员十七个人尽数死亡。他们每个人都是脑袋上有着悬赏的亡命之徒,加起来的总悬赏甚至超过了两千奥伦,有人猜测,他们是被仇家杀死的,因为每个人的死状都惨不忍睹。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个猜测没错。
何慎言漫步走过街角,正是他们昨日进城时被拦下的位置。那里现在空无一人,不远处的圆形广场上有个布告人大声地传着教。他以三寸不烂之舌说着利剑团的覆灭,并将其安在了他的宗教上。
“永恒之火会烧尽一切邪恶!”
布告人挥舞着双手,他穿着一件淡白色的长袍,带着兜帽,声音慷慨激昂:“试问诸位难道能容忍下去吗?黑帮在我们的城市里胡作非为,他们欺压良善,无恶不作!有谁没见过他们上门来敲诈的样子?!”
他伸手一指台下民众,痛心疾首地高呼着:“我知道有人觉得这种事不会轮到你头上,因为你是个穷光蛋。但实际上,他们专找穷光蛋!有钱的老爷他们连碰都不敢碰!今天,他们找你的邻居,而你置之不理,明天,他们找你,而你的邻居置之不理!”
“我们应该团结起来,我们应该保护自己!保护我们的邻居和朋友!来吧,兄弟姐妹们,加入永恒之火,让我们共同在这代表希望的火焰的注视下共同为了美好的明天而奋斗!”
何慎言驻足原地,仔细聆听。这个布告人的语言技巧在中世纪的一众传道者里可谓登峰造极,不少人还只会用如果你不信就会被雷劈死这一套,而他已经学会如何煽动情绪了。
有趣。法师点了点头。他的点头被那个布告人认为是了一种认同,他的情绪再次变得激昂了起来,甚至更上了一个台阶。
“看看吧!朋友们,这位从东方而来的先生都认同我们的理念了!来吧,先生,请上台,请告诉我们,你对我们的看法!”
人群在他面前分开,许多人都开始以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何慎言情难自禁地微笑了起来。
这个布告人还不知道他请了个什么人上台。
法师向前走去,一直来到布告台之上。白袍与黑袍,对比强烈,无比明显。而布告人目前对此还一无所知,他拍着何慎言的肩膀,热情地对台下的人说:“来吧,朋友们,这位先生即将发表他的真知灼见,让我们给他一点掌声。”
在热情的掌声中,何慎言微笑着说出了一个词:“愚蠢。”
掌声停止了,只在一瞬间。然后是僵硬的气氛和布告人停滞在脸上的笑容。他还没来得及进行补救,身体便僵住了,然后,那个被他亲自邀请上台的东方男人开始说出一些让他都开始怀疑人生的话。
“好吧,诸位。这位布告人所说的理念很有趣,甚至在这个时代先进的都有些过了头了。然而,利剑团的覆灭真的和永恒之火有半点关系吗?”
他声音不大,语速也不快。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
“假设,这世界的允许真的是布告人所说的那样,由燃烧着的永恒之火所维持,那也就代表着,世界上的一切罪恶都是这团火焰的默许。想象一下,永恒之火是全能的,世界都是它创造的,那就意味着,罪恶也是它的手笔。”
何慎言松开了对布告人身体的控制,这个家伙刚刚恢复便大声疾呼:“他在说谎!”
“是吗?那你来解释一下为何利剑团作恶这么多年直到今天才被消灭?”
“因为——”布告人卡壳了。“——因为,因为......”
“你自己也说不出理由,先生。按照你和你坚信不疑宗教的理论,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是由永恒之火来维持运转的,也由它设计。那么,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穷人呢?”
何慎言伸手一指台下的听众们:“看看他们,先生。有多少能穿得起你这样的一身衣服?又有多少人今天早上醒来有饭吃,而不是饿着肚子去干活?又有多少人能睡在一个温暖的家中,不用忍受蚊虫鼠蚁的折磨,还有黑帮的敲诈勒索?”
黑袍法师轻声问道:“你是要告诉我们,你那引人向善,代表着希望的火焰,其实是默许了这一切发生的罪恶之源吗?”
32.晚餐与战争
这场布告最终以布告人崩溃的哭泣而告终,他扔下人群逃走了。何慎言注视着他离开的方向,开始为自己一时的兴起而感到懊悔。
他不是对那布告人懊悔,而是对自己所说的话。有时,你讲出太超前的话对人类并没什么好处。这时,他开始逐渐理解为何宁芙们永远不会对世界的运行插手了。
你不可能拯救所有人,你也不可能让一个世界变得完美。
他迈步走下布告台,人群敬畏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神祇。何慎言索性消失在了原地,他所运用的法术反倒令这场布告带上了更多的神奇色彩。进而传播的更广,甚至一直传到了史凯利杰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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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听说了。”
杰洛特往嘴里塞着一块羊肉,口齿不清地说:“一个穿黑色长袍的东方男人在布告台上狠狠地挤兑了一名永恒之火的布告者。我猜除了你,应该不会刚好有人穿黑袍,在下索登,而且还口舌功夫相当厉害吧?”
“吃你的饭吧。”何慎言没好气地说。
他用刀叉切割下一块细嫩的羊肉,汁水四溅。何慎言凝视着这块羊肉,轻轻地摇了摇头:“你在下索登还有什么事要办吗?”
“我觉得应该没了。”
杰洛特拿起一块白面包,两三口将其解决。随后又拿起一旁的高脚杯,一口干掉了杯中红酒。
他的吃相让一旁的雷吉斯尴尬地捂住了脸,老吸血鬼小声地和端菜过来的侍者解释:“我的这位朋友一般都在外餐风露宿,很少吃到你们这儿这样的美味食物,还请见谅。”
侍者带着完美无缺的微笑放下手里的菜肴,随后躬身离开了包房。他们此时位于下索登内一间着名的高档餐厅,由雷吉斯出钱,这也让某个穷鬼猎魔人好好地涨了涨见识。
就在今天之前,他还从不知道原来有的地方能做到帮你拉开椅子,帮你开红酒,帮你倒酒,甚至帮你切羊肉。
法师点了点头:“不接委托了?”
“开什么玩笑,这儿能有什么委托?”杰洛特嗤之以鼻地笑了起来。“难不成去接那些黑帮的活?我的建议是走的越早越好,何,巡逻队的反应让我很不安。”
“哦?”
“那个所谓的利剑团被我们杀的干干净净,他们的反应却平澹的可怕。没有追查,甚至没有保护现场。我今天去下索登的商业区逛了一圈,那儿的拍卖广场上已经有人开始拍卖利剑团的驻地了。”
杰洛特摇了摇头:“这个城市让我浑身不舒服,就好像,任何事在他们眼里都能简单地以利益来计算似的。”
何慎言终于吃下了那块羊肉,他细细咀嚼着,确保将其完全嚼烂后才吞下肚。随后,他说:“你有想过改变世界吗,杰洛特?”
“从来没有。”
杰洛特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只是个小小的猎魔人,改变世界这种事不在我的‘工作清单’里,他应该是你们这种法师和有智慧的人之类应该干的事,比如那个发明椅子的家伙。”
他拍了拍自己自己的靠背,露出一个微笑:“说真的,全人类都应该感谢那个发明椅子的家伙。如果真要我挑个神去信,我会信椅子之神。至少它可从没要求我捐钱,加入就不允许退出,而且有一点质疑就得全家一起下地狱。”
《控卫在此》
“你对宗教的态度似乎比我更偏激啊,杰洛特。”
“因为我一直在周游世界,我见过太多宗教了。”
杰洛特开始给他如数家珍一般地数落起这些在世界各地都有着庞大数量信徒的宗教来:“你看,除了梅里泰莉女神的教派还算得上正常,也不要求人们什么。其余的什么克里夫教,永恒之火,太阳教,莉莉丝教......全是混蛋!”
他扳起手指一一数着他们的罪状:“你不信神,很好,下地狱去吧。你想进入教会,很好,证明你的信仰吧。砰!六十奥伦或者克朗,一个农民半年的收入没了。还得时刻保持信仰,万一有一点不敬,教会的人就带人来抄你的家。”
“这可太有趣了,杰洛特。”何慎言笑了起来。“因为据我所知,梅里泰莉女神反而是唯一一个真的存在的神祇。你不觉得这很讽刺吗?”
“......你说啥?”
猎魔人将眼睛瞪得熘圆:“你再说一遍?啥?”
“梅里泰莉女神真的存在。”法师重复了一遍。“有什么好惊讶的?”
杰洛特的表情让一旁的雷吉斯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吸血鬼发表着他的见解:“好吧,虽然我对你们的宗教了解的不多。但梅里泰莉女神的祭司们应该是唯一的会不收分文救济穷人的宗教了,从这点来看,梅里泰莉女神,我尊重您。”
他抬起头看着包厢的天花板,表情严肃:“......还请您务必保佑我这个吸血鬼不受魔鬼伤害。”
他们的愉快晚餐持续了一段时间,随后便离开了这间高档餐厅。在回旅店的路上,三人商议着接下来的旅行打算。
“我打算去一趟史凯利杰群岛,我很想去看看海。”带着憧憬,雷吉斯说。“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波涛起伏的海洋了,希望它还是我记忆中那副美丽的样子。”
“那就祝你好运,雷吉斯。如果你看完海了,在一月份到六月份之间又闲得无聊的话,你可以来凯尔莫罕找我们,你知道那个地方的吧?”
“传闻中的猎魔人堡垒?”雷吉斯错愕地问。“它真的存在?”
“是的,不然呢?等回到旅店我给你在你的地图上指明位置......话说回来,我其实想去趟辛特拉。沿途刚好可以经过艾宾,根据利剑团的说法,那里还有一个他们的分布。”
猎魔人甩着手臂,活动着臂膀,他问一旁的法师道:“你呢,何?”
“我都没意见——况且,我的确有些想念希里了。”何慎言点了点头。“希望她在辛特拉过得还不错。”
这时,一个过路的人听见他们讨论的话,大声地加入了进来:“啊,伙计们,恕我冒犯,但我听说你们想去辛特拉?可千万别去那儿!”
“怎么?”
“战争啊,先生们!”
那路人愤愤不平地挥着手臂:“该死的尼弗迦德从雅鲁加河上派了兵,两天前他们就打到辛特拉城门口了!”
杰洛特敏锐地注意到,何慎言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33.老奎~(3k)
“让我跟他把话说明白!一次性的!”
多尼,伊伦瓦尔德的乌奇翁此时正被绑在一把椅子上。他气急败坏地冲着营帐内的黑甲士兵们咆哮着:“叫他过来!天杀的,叫他过来!我诅咒他,他不得好死!他怎敢进攻辛特拉?!”
“还有,我的帕薇塔呢?!你们把她怎么样了?回答我!”
多尼的咆哮声从帐篷内传出去非常远,在整个营地内都回荡不休。而黑甲士兵们却只是沉默以对,这反倒令他更为愤怒了起来。多尼喘着粗气,黑发在脑后披散,毫无贵族风度可言。
他赤红着眼睛,显然是怒极了:“如果她出了任何事,你们都会死!每一个人,你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会死!”
“放轻松,恩希尔。”
一个声音从帐篷外传来,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光头,花白的络腮胡。面貌显得不怒自威。他以阴沉地目光盯着被绑在椅子上的多尼,叫着他的另一个名字。
“恩希尔·恩瑞斯。”
男人摇着头:“我以为你死了——看来那个将你变成刺猬的术士不太靠谱。诅咒居然被解除了。”
他缓缓走进多尼:“看到你这张和你父亲如出一辙的脸真是让我感到心痛,如果他当初不那么愚蠢,我根本就不会杀了他,你明白吗?”
“你——没有——资格——提起他。”
多尼咬着牙,吐出这句话。仿佛他唇齿间呼出的不是空气,而是某种其他的东西,是敌人的鲜血,血肉,与骨骼。他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目光中充满了仇恨,放在那男人的身上。
“托雷斯·瓦洛雷斯......我希望你不得好死!”多尼咆哮着说出这句话,身体前倾,椅子在地板上滑动的咯吱作响。
“我不知道我会以怎样的方式死亡,恩希尔。”托雷斯平静地看着他。“但我绝对不会和你父亲一样死得愚蠢却一文不值,甚至无法保护他自己的孩子。”
他刺激性的话语反倒让多尼冷静了下来,他开始以一个久未见人的面貌和托雷斯交谈。
多尼倨傲地向后靠去,下巴高高扬起,用标准的尼弗迦德语说道:“我现在应当还是贵族身份吧,托雷斯·瓦洛雷斯,你应当没有权利否认这一点。”
“的确。”
“我不仅是尼弗迦德前任皇帝佛古斯·恩瑞斯的儿子,还是辛特拉的驸马。在政治意义上,你既然有能力将我和帕薇塔从旅行途中抓来,那就没理由你不清楚这件事。”
“那是当然。”
“所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多尼盯着托雷斯黑色的眼眸,一字一句地问:“如果你真的对辛特拉发起了战争,相信我,托雷斯,你在临死之时只会感叹自己的愚蠢。”
“我想做什么?”
托雷斯笑了,得益于那张脸的关系,他笑起来也并不显得如何和蔼可亲,而是像一头择人欲噬的狼。他挥挥手,营帐内的黑甲士兵们纷纷离开了这里。托雷斯背着手,凝视着多尼的脸,轻轻地摇了摇头。
“征服,仅此而已。”托雷斯平静地说,语气之淡然甚至让多尼感到震惊,就好像他完全是在讨论今晚应当吃什么一般。
“你是尼弗迦德前任皇帝佛古斯·恩瑞斯的儿子,这点对我来说毫无用处。恩希尔,那些曾经的支持派在二十年里已经被我一一赶尽杀绝,你的这个身份对我来说毫无用处。我只关心你的另外一个身份,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变成辛特拉的驸马的......”
他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微笑:“但你的确给了我一个进攻的理由——辛特拉在背后支持你,试图让你推翻尼弗迦德当前的政局,也就是,推翻我。”
托雷斯指了指自己,盔甲在烛火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黑色的表面上有着金线做着点缀,一轮黑色的太阳在他的胸前盛放。
“通过你,我可以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进攻辛特拉,拿下它后,再通过早就是我们的艾宾进行联合,进而扩张到整个北方,乃至泰莫利亚......”
他握紧拳头。
“最终,一统世界。这不正是所有尼弗迦德人共同的梦想吗?你的父亲也是如此,虽然他是个无能又愚蠢的皇帝,但他和你不同,他起码还算得上个尼弗迦德人。而你,恩希尔,你只顾着和自己的妻子周游世界,享受二人世界?”
“不会有人相信你拙劣的借口的。”
多尼似乎完全没被他的话所影响,他冷冷地回答:“你的借口完全站不住脚,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被你所欺骗。一旦你决定对整个北方开战,南方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清楚唇亡齿寒的道理,你对北方开战,实际上是对整个世界开战。”
“诺维格瑞的舰队会打击你,史凯利杰群岛的海盗们会远道而来用船只骚扰你,就连那些松鼠党都会调转火力,杀死尼弗迦德的士兵。当他们死去之时,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托雷斯,是你将他们派出去送死的。”
“当然,还有最关键的一环。”
多尼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冷笑:“你根本就不知道辛特拉的背后站着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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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请奎托斯先生过来。”
卡兰瑟,辛特拉的王后冷静地说。即使她刚刚才收到尼弗迦德人兵临城下的消息也是如此。士兵低下头,恭敬地离开了。
容貌依旧美丽的卡兰瑟坐在自己的王座上,她今年不过四十三,还算得上风华正茂。贵族们普遍结婚较早,这也是为何他们总是风流成性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