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匕首上有毒。
下一刻，巨人族的追兵已经到来，而面前银白色的平原上，杀机也一点点浮出水面。
79.默契的两人
利德直接用黑炎甲烧干了伤口周围的血，但毒素已经开始扩散，这么做只能止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同样，气息流转会加速毒液的扩散，但利德现在同样没得选。
巨人族冲到近处，利德只能继续向前跑。
只是曾经安静的雪原，如今已经布满了危机。刺客一个接一个地出现，不计生死地朝利德发动袭击。想甩掉巨人族就要全速前行，想感知刺客的位置就要静下来排雷，这里面有非常明显的冲突。
最开始的那一把匕首擦破的是脸，神经毒素很快就开始麻痹他的大脑。
感知变得迟钝，必然更加容易受伤，是一个无解的恶性循环。
这些利德也很清楚，他对于现在的局面一直有比较清晰地认知。当第一个刺客现身的时候，利德就知道灵武领主对自己起了杀心，只有灵武有余力在这个地方布下杀局，也只有灵武的刺客能对利德造成有效的威胁。
因为这帮家伙是全世界最擅长刺杀的刺客，是从小就被培育起来的精英杀手。里面不乏有一些人像希洛那样，从出生起就是以“接任隐卫大统领”为目标进行培养的，经受了非人的训练，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虽然比他们更胜一筹的十殿阎罗没有到场，但光是这些人已经相当可怕了。这种数量的刺客就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杀人军队，短短两分多钟利德身上就多了十几道伤口。虽然利德尽可能地回避了致命伤，但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于是一直被遛的巨人们追了上来，一只九重大圆满的巨人砸下沉重的一拳，利德勉强躲过，但地面被震得四分五裂，直接将他掀飞出去，狼狈地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利德回过神的第一件事不是从地上爬起，而是将戴着黑炎甲的手重重拍在地上，黑色的火焰在他身边升起，两名自认为抓住时机的刺客当场殒命在火焰当中。
他看出来了。
巨人族想让他死，这是高等巨人的命令。
隐卫也想让他死，这是灵武领主的命令。
巨人族和隐卫的共同特点就是忠实地执行自家老大的命令，所以他们之间没有相互冲突。只要利德还活着，他们就不会在意彼此，哪怕巨人族在进攻时误伤了不少隐卫的成员，隐卫也不会在这时候跟巨人族打起来。
指望说服隐卫是不可能的，那帮没有任何感情的杀人机器也不会听他的命令。
利德吐了口血，他嘴角的血已经开始呈现出些许紫褐色。
五脏六腑没有一处不痛，四肢百骸都已经开始丧失知觉。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黑炎甲在微微颤动着，似乎非常焦躁。只要他继续供给力量，黑炎甲就还远远没到极限，但问题就在于利德现在需要一点时间解毒、调理气息，才能继续跟它并肩作战。
这个时间，现在的他没有。
利德吐出一口热气，险些被自己的血呛到，脸上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现在的他还有最后的办法，就是上境界十重。虽然他本能地觉得自己将来必定会后悔做这个决定，但他现在没有别的选择。
利德抬起手，不再压制身体中的气息流转，头顶上的黑云顿时沉沉下降。
风起云涌，雷光隐隐。
天象变了。
巨人族和隐卫的刺客完全没有暂停进攻，一拥而上，利德也一边招架一边退却，他的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毒素距离腐蚀心脏只差一点点的距离，在心尖附近的地方慢慢逼向心房。
隐卫的精锐、成群的巨人。
麻痹的神经、残破的身躯。
不对等的力量，不公平的对局，不出所料的穷途末路。
十重的雷劫隐约浮现，隐卫精锐的匕首也到了利德的咽喉附近——
就在那一刹那，天地之间仿佛有恶鬼恸哭的声音炸响，尖锐的啸声直刺人心！
那名隐卫的精锐刺客完全没来得及做出任何的反应，大好头颅滚落在地，血溅三尺。
利德朝背后看去，他的视线已然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看到有人迎着风雪朝自己走来。她身体周围有大量的鬼魂怨气缭绕，手上握着一把银色的太刀，刀芒比这塞外的北风更加寒冷，看一眼就仿佛会被割伤双眼。
那一头白发在风中招展，星河般的双瞳望向利德。
一只九重中段的巨人抡起硕大的拳头朝她砸下，少女看都不看一眼，手腕一抖，刀锋直接把巨人断成两截。
她就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所过之处彼岸花徐徐盛开。
利德擦了擦嘴角的血，对她说道：
“明明告诉过你，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公开露面。这里这么多隐卫的刺客，哪怕只是放走一个，灵武领主就会知道你在这里。到时候大军堵截，你根本回不去大荒山。”
煌颜身上披着利德送她的斗篷，轻声道：
“我知道，但我们是兄弟。义父说过，千万人的死无足轻重，但兄弟的命要是保不下来，将来后悔一辈子。”
利德没有说话。
他叹了口气，嘴角向上微微弯起，身上狂乱的气息慢慢稳定下来。
雷劫随之消散，乌云重新升入高空，天象恢复如常。
有煌颜在，他不需要再调动起全身的力量，仓促之间晋升到境界十重。
煌颜没有看他，而是在他身边与刺客和巨人们对峙，同时说道：
“你先解毒，把气息调整好。我帮你挡一下，五分钟……够吗？”
利德点了点头，说道：
“够了，多谢。”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不再言语，就像那天利德把酒丢给煌颜，简单的一个细节两个人就都知道彼此有着不低的境界修为。如今利德坐在地上运转气息把毒从身体中逼出，煌颜则振了一下刀，身上的煞气凭空扩张了几倍，护住了利德。
她扬起头，看着席卷而来的刺客与巨人。
匕首、短刀、铁拳、践踏。
密集到遮掩住了头顶的天空。
煌颜握紧了手中的刀，挽了个刀花后向上猛地一挥，刹那间恶鬼嘶鸣，刀芒亮如银华。寒光过后，数道银线在黑暗中浮现，大块大块的血肉落在地上，方才袭击过来的刺客与巨人族无一生还。
她的目光中全无惧色，反倒带着几分杀意，凝视着周围的敌人，看它们哪个敢来。
80.跟得上我的斯必得么
原先的煌颜一片纯白，如梦似幻到不像是人间的女子。
如今她的身上染上了猩红的血，看上去才多了几分人间的颜色。
她从出生开始就孤零零的一个人，握着一把刀一路砍过去，或许是因为天厌的体质，被她杀掉的人会化作怨灵恶鬼缠绕在她的身旁，进而形成一种独特的煞气。而她的刀法不知道跟谁学的，能引自己周围的血煞作为刀风，简单来说杀人越多力量也越强。
这世界上利德看不出境界的九重大圆满屈指可数，灵武领主、小黑小白，还有一个就是煌颜了。虽然“看不出境界”并不意味着他们比利德强，但多少可以说明他们远非普通的九重大圆满。
煌颜手中的刀上下翻飞，银色的流光四溅，将从四面八方刺向利德的兵刃尽数挡下。与此同时缭绕不散的恶灵呼啸而出，席卷向靠近的巨人，一时间将它们全部隔绝在外。
一人成军听上去是很荒诞的描述，但这一刻的她却能够做到。
当然，这也是建立在她体力充沛的情况下。利德是拖着巨人族一路南下所以体力不支，煌颜一路北上的途中却没有遭遇什么危险，所以现在她几乎还处在全盛状态。但再强的人也不可能在这种局面下支撑太久，随着时间流逝，煌颜也渐渐显露出疲态。
她从站定不动应对所有攻击，到不得不闪转腾挪躲开一部分的袭击，再到不得不硬吃一些攻击来帮利德争取时间。五分钟快要到的时候，煌颜擦了下嘴角的血，一刀震开了巨人族的铁拳，身体向后退了几步，任由两把匕首插在自己的后背，回身将悍不畏死的刺客砍翻在地。
她的血和她沾染的血混在一起，滴落在利德的身上。
几只巨人族联合起来朝这边发动攻势，煌颜挥刀杀了其中一只，重创了另一只，但最后一只巨人却抓住时机，砸下了避无可避的一拳。煌颜只能举刀正面迎击，双脚被强劲的冲击夯入冻土当中，脚踝的骨头一阵悲鸣。
这一拳的冲劲还没有结束，煌颜的目光已经不得不从它身上移开。
她察觉到了更大的危险临近，那是一只她从未见过的低等巨人，同样是九重大圆满，身材却比一般的巨人族更加壮硕，看一眼就知道是极为难缠的存在。
坐骑巨人同样在看着她，随后它高举起手臂，不打算给煌颜任何喘息的机会，直接砸了下去。煌颜的出现打乱了它对于局面的判断，它必须要在利德苏醒前解决掉她。
煌颜皱了一下眉，咬紧牙关，手上的力气又加了三分，勉强挡开了现在这只巨人族的拳头，却已经来不及换一口气再出一刀。
坐骑巨人的攻击顷刻间已在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色烈火化作巨龙的血盆大口，从煌颜与坐骑巨人中间横穿而过，直接将坐骑巨人的右臂生生咬断，烧成灰烬！
坐骑巨人倒退一步，咆哮着看向煌颜的身后。
五分钟的时限，到了。
利德吐出一口黑血，眼睛缓缓睁开，脸上恢复了寻常的血色，身上的气息也安稳如初。他松开了戴着黑炎甲的手，站起身，正好煌颜后退了一步，两个人背靠背肃立在无数的危险之中。巨人大军与隐卫刺客都还剩下很多，但在这一刻却仿佛无足轻重。
“辛苦了。伤势如何？”
利德问了一句，同时不动声色地挥了一下手，黑色的烈火犹如飓风般护在两人周围，与煌颜的煞气彼此穿插、相互缠绕，最后井水不犯河水地共存在一起，抵御着外界的危险。
煌颜活动了一下握刀的手腕，手心里的血有些发黏，她呼出一口气，回答道：
“小伤而已，没什么大碍。”
利德笑了笑，说道：
“撑不住了跟我说一下啊，这次换我给你争取五分钟。”
煌颜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轻声道：
“我可不用。”
顿了顿，又说道：
“背后就交给你了。”
话音落下，两个人都不再言语，全神贯注地应对眼前的对手。
利德原本的计划是拖着这些巨人族逃亡，一边跑一边消减它们的数量，最后全部解决掉。这个计划随着隐卫的搅局以失败告终，而煌颜出现后，两个人都没有再将这个计划重新启用，因为已经不需要再跑了。
一个是新秀榜第一、南部起义军领袖、天厌之子。
一个是御西城城主、曾经的云阳四公子、公认的摸鱼之王。
利德抬起手，正面硬撼隐卫刺客的连环刺杀，将主动发起袭击的精锐刺客全数震飞出去，超过半数的刺杀者在空中就结束了呼吸与心跳。与此同时煌颜一刀斩出，劲风鼓动起她伤痕累累的斗篷，刀风分别将三只巨人族的手臂、胸口、脖颈直接斩断。
下一刻，换利德将带头冲锋的巨人族轰飞出去，黑炎化作巨大的手抓住一只巨人族的腿，抡着它横扫一片低等巨人，最后猛地一甩，让它犹如炮弹般砸向独臂的坐骑巨人，将坐骑巨人撞得连退三步。煌颜则挽了个刀花，煞气潮水般漫向隐卫刺客，所过之处只剩白骨森森。
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把面前源源不断的攻击挡回去，不要让它们伤害到自己身后的人。
利德替煌颜挡了不知道多少刀，煌颜也没有错漏一次袭向利德的攻击。
到最后，风雪渐停，遍地尸骸。
坐骑巨人的脖颈上插着煌颜的那把刀，但其实是死于被利德震碎了心脏。
无论是隐卫还是巨人族，到最后也没有逃，隐卫派来的精锐刺客全部死在两个人的手里，巨人族则以坐骑巨人的倒下作为结束。除了在场的两人之外，没有人会记得这里发生的一切，就连这横七竖八堆积如山的尸体，也很快就会覆盖上冰雪。
煌颜的身体踉跄几步，她身上受了不少的伤，鲜血的在白衣上浸染出许多红艳的花。一旦放松下来，立刻有些站立不稳，她的手臂搭在利德的脖颈上，重量也全部压了过来。
利德搀扶着她，同样也在平稳着呼吸。
81.强加于身的宿命
温度慢慢降下来之后，利德也重新恢复了清醒。
中毒期间他的脑袋一直昏沉沉的，解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全神贯注地应对眼前的敌人，到现在才有时间好好思考一下现在的局面。
而这么一思考，利德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了煌颜的身上。
刚刚打过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煌颜的脸上还挂着汗珠，皮肤比平时要红润一些，发丝上还沾着没有融化的雪花。她看上去心情不错，应该是因为她赶来的正是时候，帮助利德化解了当时的危机，其中她并不知道利德本来就留了后手。
与利德并肩作战同样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她从出生起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长大之后挥动着手里的刀在世界上不停地拼杀，身后渐渐多了为数众多的追随者，但前方却依然是深邃的黑暗。但方才两个人后背紧靠的时候，煌颜忽然觉得这世界也并非只有苦寒。
这让她想起自己的义父。
上一次煌颜感觉到暖意，是在她义父还活着的时候。那时候义父会摸着她的脑袋，跟她讲自己走南闯北的见闻，两个人的面前有一口小锅，里面煮着她狩猎到的野味。没有盐，没有香料，所以并不好吃，煌颜到现在还记得那种带血水的肉煮开后的腥味，但她每次都能听着义父的故事不知不觉吃掉半锅。
煌颜在回忆着自己的义父，利德也在想着别的事情。
在高等巨人那里，利德听说了复活巨人族的必要条件——血祭，以及唤醒永生之柱克莱纳斯的“钥匙”。
所谓的钥匙，就是对旧神强大的怨念与憎恨。
那一瞬间，曾经小史莱姆的话语浮现在脑海。
——“哔叽……天厌之子顾名思义就是旧神不喜欢的孩子，其实也就是不为天道所容的孩子。身世悲惨或遭受不公的人对神明怀有愤懑的情绪，这些怨气日积月累后化作人形，经由母体诞下，就是所谓的天厌之子。”
对旧神的恨意、对天道不公的抗争，这些在煌颜的身上都体现的淋漓尽致。
她就是克莱纳斯复活所需的钥匙！
但是真的这么巧合吗？为什么煌颜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间点上？
利德闭上眼睛，稍微回想了一下，就回忆起来了在旅馆内的时候煌颜曾说过的话。
——“义父拿自己的命为我改了命，北上灵武去巨人族那边是我唯一的生路。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我想跟天道争一争……所以我来了这里。”
很简单，因为有人告诉她，去巨人族那边才有机会摆脱自己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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