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虎鲸
昔拉突然提出的问题,让克洛维尔的手顿了顿。
唯一能理解他,将他看作挚友,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一起活下来的人已经死了。
而其他人,与他而言都只是上下级的关系,没有任何的感情关系,更不可能如查理那般关心他。
慢慢地,克洛维尔的手从查理的额头移到了他的头发上,抚摸着,欲哭无泪。
“他是我的朋友,”克洛维尔轻声地自言自语了一句,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着,但最后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气,从地上站起身,对昔拉命令道,“将这位铳骑的遗体安置好,晚些通知他的家人,任务照常。”
在昔拉等人面前,克洛维尔不能露出脆弱的一面,可查理的事情彻底扰乱了他的思绪。
待昔拉等人领命离开后,他缓缓走出房间,站在门口,从口袋里取出烟盒,将烟叼在口中,点燃。
“呼……”
烟雾呼出,他有些迷茫地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地面。
“我该怎么做……”
他面色阴沉,注视着自己的影子,左手不自觉地再次左右晃动起来,先前在教堂与科什埃谈话时,他就出现过这样的动作。
“在烦恼什么呢,爸爸?”
突然,克洛维尔的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他猛地抬起头,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左手边,那个抓着他的手微微晃动的小女孩。
“你会为我和妈妈报仇的吧?爸爸,你忘了吗?”女孩的声音如同有魔力一般,深深地吸引着他,“爸爸有看见我的尸体吧?我的脖子都断了,脸也烂了,真的好痛。”
“可是……”
克洛维尔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女孩的身影若隐若现,让他的精神一度混乱。
“还是说,爸爸要放弃复仇了吗?”女孩突然抱住了克洛维尔,将脸埋在了他的怀里,“因为朋友的死去,就开始犹豫了吗?那个查理……就比我重要吗?”
“不……不是这样……我从那一天起……就已经决定要将这一切都彻底清算干净……”
几滴冷汗从克洛维尔的额头上滑落,他不敢抱住怀里的女孩,甚至不敢去直视她。
“骗人,”但女孩却抬起了头,露出了险恶的表情,然后推开了他的身体,“爸爸只是把这一切都当成了赎罪,借此得到复仇的机会,这么做都是为了你自己吧?”
“不……我……不是这样……”克洛维尔被向后一推,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路灯的光洒在他身上,显得格外悲凉,他的脸上满是对自己的怀疑,“我究竟该怎么做……”
“放手一搏吧,”女孩直挺挺地站在他身前,脸上是完全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笑容,她用教唆的语气刺激着他,“因为已经没有家人和朋友能阻止你了,不是吗?”
“哈……哈……”
克洛维尔微微抬着头,喘着粗气,面目狰狞,他的目光与女孩的双眼对上了片刻,眨眼间,女孩的身影便消失了。
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手中的烟头缓慢地燃烧着,升起些许雾芒。
他低下头,双手捂着自己的脸,不知作何想法。
……
科什埃回到了旅馆,在经过旅馆楼底下的时候,看见了欧亚一行人。
“教父,”欧亚向他点了点头,像是在背提前记好的台词一样,说着,“最近的犯罪率上升指数有些不正常,今晚会有一次犯罪窝点清剿行动,在此之前,请您——”
“嗯,我明白,我就待在自己的房间,不会外出。”
还没等欧亚说完,科什埃就打断了他的话,让他放心。
“鸢尾花小姐没跟您一起吗?”
欧亚注意到了科什埃是只身一人回来,虽然在任务要求中并没有针对鸢尾花的行动,但他还是提了一嘴,以表示自己的好意。
“……”但科什埃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的目光在眼前的几人身上扫过,最后停在了贲薨的身上,与她对视了片刻,才说道,“这里的安全,就麻烦你们操心了。”
先前在照相馆地下,亚当已经向科什埃透露了一些信息,包括贲薨的秘密身份。
加之在时间回溯之前,阿撒兹勒和拉斐尔的阵营转变,至少科什埃可以确定的是,除了欧亚以外的这三个年轻人,都是暂时可以信任的对象。
而感受到科什埃视线的贲薨则愣了一下,她知道科什埃去过照相店,所以也并不排除他与亚当已经见过面的可能性。
并且那个仿佛要将人看透的眼神,无疑不在告诉她,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这并不让贲薨感到意外,或者说,这样反倒让她安心了一些,也更能有助于之后的合作。
所以,她也同样回以科什埃一个眼神,轻微地点了点头。
在确认队友之后,科什埃便回过身,向着旅馆内走去。
他走上二楼,寂静的走廊显得有些阴森,没走出一步,都仿佛有回声在耳边回荡。
离房间越来越近,上周目鸢尾花身死的场景就越发清晰地在眼前浮现。
站在房间门前,科什埃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他知道,接下来将会是不眠的一夜。
第九十八章 优柔寡断
“咔。”
科什埃进入房间后,他关上门,将门锁上。
但考虑到先前因为欧亚的撞击而导致现在已经摇摇欲坠的门框,他还是在门后抵了一把椅子。
虽然起不到什么防御作用,但至少不至于被人随手一推就开。
科什埃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将他和鸢尾花的东西收拾起来。
随后,他想起了什么,来到卫生间,从水箱后面取出了那把小型弓弩和包袱。
看着那几根至今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触发式箭矢,他犹豫了片刻,将整理出来的东西都塞进了包袱里。
将包袱和弓弩背上,科什埃从大衣内口袋取出了手铳,将它插在后腰处,以便随时拔出。
整备完一切,科什埃正了正包袱的背带,但当他准备走向门口时,却通过姆西斯哈加强过的感官,感知到门外陆陆续续出现了多个不同频率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那些人就站在门外,似乎在听着房间内的动静,但按照他们心跳的频率来看,人数貌似还不少,且并不是欧亚一行人。
但科什埃并没有走正门离开的打算,他当然知道克洛维尔不会让他这么大摇大摆地离开。
于是,他走到床边,用手抵着锁扣,悄无声息地打开窗户,看着外面楼下的道路上停着的一辆黑车,车里的几人正是亚伯汗等人。
科什埃微微探出头,他看见旅馆的门口只剩下了欧亚与贲薨两人,想必阿撒兹勒和拉斐尔已经离开了他们的队伍。
靠着鲁珀族天生的夜视能力,科什埃在旅馆周边发现了不少人,即使他们戴着能隐藏光环亮度的装置,也依然逃不过科什埃的眼睛。
他抬起头,看见了对面楼楼顶的两道身影,是阿撒兹勒和拉斐尔,他们正趴在楼的边缘,向这边望过来。
“呼……”
科什埃长长地呼了口气,眼下的一切似乎都与上一周目不太一样,其中变动了太多的因素,他也难以确保自己原本的打算还能奏效。
但现在的他正处于公证所的包围圈中,门外还有几个虎视眈眈的人,现状似乎并没有乐观到让他有足够的时间重新思考。
科什埃靠着窗沿,他看向那辆黑车,并打了一个叙拉古人之间通用的手势。
似是本与亚当产生了很久交集的原因,车内的几人瞬间明白了科什埃的用意,帛曳则将车缓缓开到了外墙下面。
而在旅馆门口站着,一直用余光注意着窗口的贲薨,也适时地向欧亚搭话,分散开了他的注意力。
趁此机会,科什埃立刻翻窗而出,从二楼一跃而下,借着缓冲的力翻到了黑车旁,而后座的库勒也提前打开车门。
“砰!”
随着他落地声音响起的瞬间,房间门外的人也当即破门而入,发现科什埃已经逃离后,他们立刻通知在外面留守的队友。
“开车,去钟楼。”
科什埃关上车门,对驾驶座上的帛曳命令道。
接到指示的帛曳没有多言,她将档位向前一推,猛踩油门,汽车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声疾驰而去。
见黑车离开,位于楼顶的阿撒兹勒和拉斐尔也立刻动身,抱着铳,向他们离开的方向赶去。
“快!快追!”
那些埋伏在旅馆周围的执行人纷纷现出身形,他们当然没有想到科什埃会提前留有这样的后手,但也只能尽其所能地追击。
十数人从欧亚与贲薨的身边跑过,不出一会儿,就只剩下他们俩人呆站在原地。
“我们也该行动了,贲薨,”欧亚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头,“希望阿撒和拉斐尔那两个小子别玩得太过火。”
说实话,对于此次任务,欧亚也是抱着非常犹豫不决的态度。
但他并不能像阿撒兹勒和拉斐尔那般任性,总得有人担着后果和责任,而那个人只能是作为导师的他。
“欧亚老师,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看着欧亚矛盾又无法挣扎的模样,贲薨犹豫了片刻,在他动身前阻拦住了他。
“嗯?”
欧亚也隐隐察觉到今天的贲薨有些不太对劲,不论是放任阿撒兹勒和拉斐尔的离去,甚至没有尝试劝说,她算是队伍里最成熟的一个孩子,这不符合她的作风。
“请您站在阴影里,保持安静。”
贲薨从挎包里取出了从照相店的门上撕下的那几张照片,递给了欧亚。
随后,在欧亚看着那些照片紧锁眉头的同时,她拨通了一个号码,并打开免提。
“贲薨?”
“姐姐,我已经……完成了任务,”在欧亚那惊讶和不解的表情中,贲薨对手机另一边的莫得汇报道,“任务目标,欧亚,已确认死亡,稍后我会将照片带给您。”
“诶呀,还真是高效呢,贲薨,”电话那头的莫得似乎松了口气,她夸赞着贲薨,可下一秒,却瞬间转变了态度,“可是,既然任务完成了,那你还有什么价值呢?”
“诶?”
贲薨其实已经猜到了莫得可能会有的反应,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波动,但还是故意作出了疑惑的语气。
她想亲耳听听,曾被她憧憬着的姐姐,对她抱有的真实想法。
“你已经错过了好几次机会,贲薨,”莫得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平静,却又令人后背发凉,“好像没有必要,再浪费更多时间了吧?”
贲薨缓缓低下头,她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没有出声。
“反正就算倒下了,很快就又能站过来,而且关于任务的记忆,你也会统统忘掉,然后你会再次像小狗一样,乖乖听我的命令,”直至最后,莫得的语气中仿佛都带上了几分笑意,笑贲薨这个妹妹的愚蠢,“你以为现在的事情,是第一次发生吗?”
“这样……吗……”
贲薨笑了,她在嘲笑一直活在骗局里的自己,不论是拉特兰,还是公证所,亦或是反复利用她的莫得。
莫得每说一句,贲薨的眼神就越绝望。
这个将她养育长大的姐姐,这个她再信任不过的姐姐,原来自己在她眼里就是这么一个地位。
多讽刺啊,贲薨,还有欧亚,一对师生,都活在一场巨大的骗局里,为一直在欺骗自己的人卖命,多么侮辱……
“……我会派人去接你,不用担心,等你下次睁开眼时,依然是那个刚从军校走出来的新人。”
莫得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便挂断了。
贲薨有些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路灯的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地上,她用自己的猜测和信仰崩塌的风险,告诉了欧亚真相。
而欧亚,也一声不吭地站在楼房的阴影中,用手捂着自己的嘴。
阿撒兹勒和拉斐尔的叛变,贲薨接近于自我摧残般的坦白,让他明白了一些事情。
真是的,连自己这几个不省心的学生都已经想明白的事情,做出来的选择,为什么他这个老师却还在迟疑呢。
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还是说,被拉特兰,被昔拉,莫得所给予的谎言,给变得圆滑了?
欧亚轻轻叹了口气,他握紧拳头,转过身走出阴影,一蹬腿,向着贲薨冲去。
“咚!”
狠狠的一拳,砸在了贲薨身后一名不知何时到来的执行人脸上。
巨大的力量当即让这名执行人昏迷了过去,他的铳械也落在了地上。
“你!”
但来带走贲薨的不止这一人,另外一个持铳的执行人立刻调转枪口,指向欧亚。
但欧亚的动作更加迅捷,他伸手抓住枪管向上抬起,另一只手伸直,击打在了执行人的手腕处,并向前踢出一脚,悬殊的力量差距让执行人还未来得及开枪,就倒飞了出去。
“咔嚓,咔。”
欧亚卸下夺来的铳的弹匣,并拉动栓机,将枪膛里的子弹褪出。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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