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虎鲸
额前的刘海遮住了鸢尾花的眼睛，她沉默着，思考着。
“咚咚咚。”
敲门声再一次响起，但这一次，鸢尾花做出了选择。
在女人温柔的注视中，她转过身，一步步向着大门走去。
她在门前停下，随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手握在了门把上。
她打开了门。
……
“鸢尾花！！”
鸢尾花艰难地睁开眼，入目的便是正在呼唤着她的科什埃。
“……难得有机会离开……你来这里做什么……科什埃……”
眼角的泪花再一次渗出，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焦急的模样，她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来救你。”
科什埃扶着鸢尾花的头，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没有任何责怪，而是坚定地说道。
“你好笨……”眼泪终于止不住地从鸢尾花的眼角滑落，顺着她的脸颊，与血水混杂在一起，“不过……我好开心……”
第一百零六章 一了百了
科什埃将鸢尾花紧拥在怀里，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并不算好受，但他却已经接连体验了两遍。
而背对着亚当的科什埃更是没有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们的亚当，他的脸上是一种落寞的表情。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亚当注意到了库勒的视线，两人的目光碰在了一起，沉默无声。
除了鸢尾花细微的忍哭抽泣之外，只有河流的声响与远处执行人们不断拉扯战线的交火声。
“虽然感觉现在打扰你们有些不合时宜，”就在这所有人都沉浸在异样的情绪中时，那只秃鹰张开了尖喙，从口中发出了人声，“但是，亚当，我必须得提醒你，你可是让我吞下了一个难缠的家伙啊，那个叫作克洛维尔的萨科塔。”
是伊德海拉的声音，毫无疑问，无论是那只吞下了克洛维尔的巨型蠕虫，还是眼前的这只秃鹰，它们都是伊德海拉的化身。
“嗯，我知道，”亚当闻言，将目光从库勒的身上移开，转而投向了湍急的河水，那蠕虫沉入水中的巨大阴影，“如果这么容易就能解决的话，当年也不会落得那般地步。”
“那，怎么处理？”伊德海拉侧着鹰头，用一边的眼睛看着他，询问道，“按照现在从我的化身那里穿回来的感觉，恐怕过不了几分钟，甚至可能只有几十秒，我就撑不住了。”
“……放他上来吧，”亚当思考了片刻，做出了对策，“在水里也淹不死他，若在岸上，说不定还有几分机会。”
伊德海拉似是明白了亚当的意思，她眨了下眼睛，抖了抖身上的羽毛，随后地面再次传来了一阵震动。
只是这一次，没有先前的那么剧烈。
更像是一种……濒死的巨物在死前的挣扎。
下一秒，蠕虫再次探出了水面，但它只是将自己头部的一截搭在了岸上，虚弱地喘息着。
良久，它的身体开始细微地抽搐，更准确地说，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它的身体里向外排出。
科什埃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直到一只手从蠕虫的口中伸出，扒住了蠕虫那尖锐的牙齿。
“滋——滋——”
是克洛维尔，他看上去有些狼狈，不论是头发还是身上的衣服，都已被打湿，蠕虫体内湿滑的液体从他身上滴落在地，发出腐蚀的声音，升起丝丝白烟。
但克洛维尔的身体周围，却附着一层类似于屏障的东西，帮他阻挡了这些液体的腐蚀。
他从蠕虫体内走了出来，原本梳到脑后的头发，现在已经完全被打湿，坠在他的额前，他微微低着头，阴沉着脸。
见克洛维尔依然活着，科什埃当即准备站起身，但一只手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阻止了他的行为。
“接下来，就交给我好了，”亚当神情严肃地望向克洛维尔，眼中是一种说不出的平静，“这一切都因我而起，现在也该由我来终结这场闹剧了。”
他用余光瞥了眼自己搭在科什埃肩上的那只手，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我知道你在，姆西斯哈，’亚当在心中向那个许久不见的老熟人发出了请求，‘虽然已阔别多年，但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否再次将你的力量借给我呢。’
「你想出手干扰这个孩子原本的人生轨迹吗？」片刻的静默后，姆西斯哈的声音在亚当的脑中响起，「你可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哼……什么干扰不干扰的，我与他本就是同一人，真要说的话，我也只是在尝试改变过去的自己的命运罢了，’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亚当的嘴角不禁微微扬起，‘我知道你是时间的看守者，但如果连这种事都不被容许的话，未免也太苛刻了吧？’
‘你准备接受这么做的代价吗，你准备好牺牲吗？’姆西斯哈并没有理会亚当的诡辩，祂声音低沉地向他做出了最后的确认，‘这会是无名的灭亡，且没有知道，也没有人会尊崇地纪念你。’
姆西斯哈说得没错，亚当本就是一个因为错误的时间点而导致出现的错误存在。
一个本就不该存在的人，消失了之后又有谁还记得他呢？
他甚至立不了碑，死了就是死了，世界上不会留下任何他存在过的痕迹。
没有人会去祭奠一个连墓碑都没有的人。
‘我不要人感激，不要人怜悯，也不要名声，’亚当缓缓闭上眼，他感受到有一股温热的能量正从科什埃的身上，通过与他肩膀接触的那只手，传导进了他的体内，‘更何况，你说错了一件事，姆西斯哈，这并不是无名的灭亡。’
亚当侧过头，看向了身后的库勒，他俯视着她，她仰视着他，两人无言，却如心有灵犀一般，明白对方的想法。
库勒别过头，躲开了与他的对视。
“虽然正式见面的时间不长，但让我教你一件事吧，科什埃，”亚当暗自叹了一口气，他重新将目光投向不远处还在缓神的克洛维尔，对身旁的科什埃说道，“作为一个‘前辈’，由我来教导你，‘猎犬’的使用方法。”
未等科什埃反应过来，亚当就拍了拍他的肩膀，松开手，背对着他，向着克洛维尔的方向迈出了步子。
不知为何，看着亚当的背影，科什埃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明明对方是中年的自己，他却仿佛看见了当年尚还意气风发的自己。
“嘿！克洛维尔，你与我这种明争暗斗的日子该结束了。”
亚当在走向克洛维尔的途中，提高嗓门向他喊道。
“……你是……”克洛维尔捂着自己的脑袋，他刚从先前的剧烈晃动中缓过神来，看见了向他走来的亚当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你得自己来阻止我，这规矩你早就懂的，亚当。”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亚当稳住脚步，他站在离克洛维尔仅有几个身位的位置，双手随意地荡在两边。
“我们之间打过多少次架了？”
克洛维尔放下了捂着头的那只手，不适感已经逐渐褪去，他摆正姿态，握拳，作出准备架势。
两把手铳早就在被蠕虫袭击的时候就脱了手，接下来他得做好近身格斗的打算。
“说不好，”亚当歪了歪头，装出一副糊涂样，随后嘲讽地笑道，“在我的回忆里，我们每次见面都尽是在打架。”
“该做个了结了，亚当。”
克洛维尔双眼微眯，紧攥双拳，凌冽的仇恨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放大，盯着亚当的眼中也充满了怒火。
“是啊，”亚当微俯下身，一条腿向后伸直蹬住地面，他将右手向旁一挥，那独属于姆西斯哈的蓝紫色火焰在他的手中燃起，很快便蔓延到了他的整条手臂，他的表情转瞬间变得无比严肃，带着汹涌澎湃的杀意，低声说道，“一了百了。”
第一百零七章 私人恩怨
这是种难以想象的痛苦。
火焰灼烧着亚当的右手，蓝紫色的火跳动着，仿佛散发着阴森的气息，但却又分外炙热，侵蚀着他的皮肤，血肉。
仅几秒的功夫，火焰就已蔓延到了他的整条手臂，并且还在向其他地方继续延伸火舌。
感受着右手臂接连不断传来的剧痛，亚当屏着一口气，尝试缓和些许灼烧的痛感。
他知道，他必须速战速决，否则迟早会燃烧殆尽，届时，凭现在的科什埃等人的状态，必然是敌不过克洛维尔的。
但克洛维尔的右手基本已经废了，因为拉斐尔的那颗子弹而只能无力地荡在那里。
所以，只需要想办法打破克洛维尔的力场盾，废掉一只手臂的他就只有被亚当撕碎的份。
亚当将浊气缓缓吐出，几乎已经烧尽的右手开始产生了变化，本来被火焰蒸发的血肉被一种黑色的流体物质慢慢填满，覆盖，最后将他的右手与手臂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那是廷达罗斯猎犬的利爪，代替了他原本的手，甚至在利爪上燃烧的火焰也再也不会给亚当带来任何的灼烧感。
时间不多了，他握了握爪子，这么想道。
随后，亚当向后伸直的腿突然发力，以地面为支点，将自己蹬了出去，在一瞬间就冲到了克洛维尔身前。
克洛维尔看到亚当手上的火焰，和已经异变为利爪的手臂，选择立刻向侧边移动闪避，他也无法确保自己的盾能否挡下这种散发着不详气息的烈火。
但亚当的脚掌已经接触到地面了，他拧动腰背，没有任何含糊，右手的利爪直接插向克洛维尔。
猎犬之爪成功插进了他的立场盾，克洛维尔心中一惊，立刻后跳，重新拉开距离，但这点距离已经足够亚当咬住他了。
进攻，疯狂的进攻。
亚当左右手疯狂交替出拳，紧紧地跟着克洛维尔的动作，不知不觉间，火焰已经蔓延到了他的另一边身体，在亚当的左手臂与背脊上肆虐地跳动着。
克洛维尔的立场盾现在还是能勉强挡住攻击，不让亚当的利爪进入得太深。
但他从未见过能刺进他的力场盾的力量，即使是以前与亚当交手的时候，也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现在的亚当就如同一条疯狗一般，他只能等待着合适的时机，亦或许他出手的机会也只有一次。
终于，机会来了，但并不是克洛维尔的。
亚当右手成拳，第一击并没有打到克洛维尔的立场盾上，而是从旁擦了过去，克洛维尔知道，他的下一拳将会是左手。
但他的猜想错了。
亚当的右手瞬间张开，左脚脚踝展现出恐怖的抓地力，腰再度拧转，这一瞬间，亚当竭尽所能地爆发出他的速度。
右手利爪刺入立场盾，亚当立刻转身压上重心，将他方才在疯狂攻击的时间间隙中同样已经变成利爪的左手也一同插了进去。
克洛维尔没有反应过来，立场盾就已经被抓住了，他被迫做好了赌一把的准备。
亚当双臂一起用力，手肘弯曲，双爪向外奋力撕扯，先前令众人都头疼不已的立场盾在短短几秒内便被撕开，而克洛维尔也压低身体，将全身的重心压在左手上，左手重拳狠狠击向亚当的脸。
中了！
亚当完全没有躲闪的意思，克洛维尔的拳头击中了他的脸，但亚当却仿佛无法被撼动一样，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反倒是克洛维尔，因为沾染到了亚当身上的火焰，火苗窜到了他的手上，逐渐蔓延开来。
亚当直直地站在原地，而克洛维尔的拳头也一直抵在他的脸上，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动作，许久。
“哼……结束了吗……”
最后，还是克洛维尔率先收回手，看着在自己手臂上跳动着的火焰，他不怒反笑。
疼痛，常人难以承受的疼痛，但对克洛维尔而言，却根本无伤大雅，被乌萨斯军队中内卫的黑色落雪侵蚀过的他，早已笃定自己在余生中都不会再受到比那更痛苦的伤势。
即使是姆西斯哈的火焰，也是如此，只是这种肉身与精神同时燃烧的感觉……
“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是魑魅魍魉……”一想到亚当顶着这种痛感与他战斗到现在，即使是克洛维尔，也不禁感到佩服，“若非因为私人恩怨，或许我真的会很钦佩像你这样的人，亚当。”
亚当站在那里，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熊熊燃烧的火焰已经吞没了他的大半身躯，连他的脸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亚当？”
克洛维尔发觉了些许不对劲，火焰已经攀上了亚当的脸颊，只有他的一只眼睛还露在外面，但那只眼睛中，却没有任何的光亮与神采。
亚当早已走向了他生命的尽头，他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战斗至死。
在不远处见证了这场战斗全程的几人也都保持着缄默。
化身为鹰的伊德海拉沉默着，无言，库勒更是紧咬着牙关，将视线撇向一边，不愿去看那副场景。
唯有科什埃，注意到了钟楼那边的枪声已经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几束从空中投下的灯光，还有一些像是螺旋桨转动的声响。
直升机？
“喂……”
正当科什埃还想继续观察的时候，克洛维尔那边却又传来了声响。
“喂……”只见克洛维尔像是失了魂一般，不顾火焰的蔓延，抓着亚当的身体，晃动着他，“亚当……你这家伙……”
他低着头，头发垂在额前与两侧，失魂落魄地紧抓着亚当的肩膀，做着没有意义的晃动动作。
一直以来，他都想亲手杀死亚当这个仇人，但现如今亚当的死亡非但不是由他亲手造成，更是让他升起了佩服与敬意。
他难以理解，只能向亚当求解，但亚当已死，没有人能够为他解惑，为此，他难以接受。
看着这样的克洛维尔，科什埃不禁向着他的伸出手，随后，亚当的身下出现了一摊黑色的液体，顺着他的双腿攀了上去，最后将其完全吞噬，沉入地里。
而随着亚当的彻底消失，克洛维尔身上沾染的火焰也逐渐熄灭，只余丝丝细烟在他身上升起，最后消散在空气中。
克洛维尔站在那里，这一刻，他孤单的身影就像一名落魄的中年人一般，毫无身为军事统帅的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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