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教父 第45章

作者:小虎鲸

  路灯上吊着男人的尸体,血肉模糊。

  那根路灯被人群团团围住,他们议论着,那个男人身上穿着的政府服饰。

  尸体滴下地血液染红了路上的积雪,科什埃站在路边,默不作声地看着人群,海伦太太在他的身后掩面痛哭,她的丈夫洛夫特,无言地将她拥在怀里,米哈依尔呆呆地抓着洛夫特的衣角,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父母。

  这样,也算是给海伦太太一个交代了,科什埃如此想道。

  直到几名闻讯的政府议员驱车前来,将现场的人群驱散之后,科什埃才扔掉了烟头,将它踩灭。

  “莉娅的事,我很抱歉没有救下她。”

  科什埃对海伦太太道歉道,他明白失去亲人的感觉,那并不好受,尤其是在凶手还是自己的政敌的情况下。

  但科什埃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他想不到什么能更好地安慰海伦太太的办法。

  “不……这不是你的错,孩子……”

  海伦太太用袖管抹去了自己的泪水,她强颜欢笑地反过来安慰着科什埃,这使得他更为感到自责。

  看着年幼的米哈依尔,科什埃走上前,在他的面前蹲下身来。

  “科什埃哥哥……”

  这个孩子显得非常不知所措,他还不知道死亡的概念,对于他来说,他只知道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妹妹了。

  他的表情,让科什埃想到了失去徳斯蒂尼时的自己,于是他伸出手,揉了揉米哈依尔的头发。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米哈依尔,不用担心。”

  科什埃有些力不从心,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这一切会好起来吗?

  他不知道,从他向政府宣战的那天起,一切都在走下坡路,而他身边的人,却要因为他当时的鲁莽而承受他们不该承受的痛苦。

  科什埃站起身,他呼出一口雾气,有些迷茫地看着脚下。

  “你不需要为此自责,教父。”

  这时,洛夫特突然站在了他的身前,将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洛夫特?”

  科什埃不解地看着洛夫特,他与洛夫特的交情并不算多,即使作为邻居,他也鲜少能见到洛夫特的身影,只知道这个名字是他父亲身边最为信任的一名干部。

  “我早该料想到,那群混蛋会先对喀斯喀特家族的党徒的亲人下手,”洛夫特咬了咬牙,说道,“不论是作为一名党徒,还是作为一名父亲,这件事也应该算是我的责任,如果我也像乔瑟那样,及时地将自己的家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想必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科什埃沉默了,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无论是海伦太太,还是洛夫特,都不愿责怪他。

  明明是因为自己枪杀了威廉,他们的女儿才会遭到政府的报复,若他当初能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或许根本不会酿成如今的悲剧。

  他感到迷茫,难道自己一直坚持的一切,到头来都只是白忙活吗?

  政府的势力没有被铲除,喀斯喀特家族也没有成为叙拉古的头,身边的人却在不断地为他的行为买单,遭受苦难。

  他甚至渐渐地开始理解拉普兰德的做法,如今的他,已经不在乎政府里的人是否也分善恶了,比起花费时间和精力去区分好人和坏人,他现在倒是更想将那些混杂在人群中的烂人一网打尽。

  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科什埃轻轻地挣开了洛夫特的手,他沉默地转身,向街上走去。

  “您要去哪,教父?”

  洛夫特对现在的科什埃感到担忧,他跟着尤利西斯这么多年,作为尤利西斯身边最亲近的干部,他也不是没有目睹过这种事情的发生。

  当初的尤利西斯,也和现在的科什埃一样,陷入对自己的怀疑和自责中。

  但那时的尤利西斯有克里斯蒂娜陪在身边,她是抚慰他的良药,也是唯一能让他清醒,并重新振作起来的人。

  可再看现在的科什埃,他一无所有,却还要独自承担本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承受的压力。

  确实,现在的喀斯喀特家族需要他。

  但他还没有真正地成长起来。

  他还不够坚强。

  他只是……在模仿着尤利西斯,尝试做好教父这个身份。

  “不用担心,我去见见乔瑟,”科什埃摆了摆手,说道,“保护好你的家人,洛夫特,我不想再看见有人因我而死了。”

  看着科什埃离去的背影,洛夫特想说些什么,但他一时也说不出口。

  最后,他只能闭上嘴,继续拥抱着自己的妻儿,无言地安慰着他们。

  ……

  科什埃来到了爵士俱乐部,他刚与乔瑟通过电话,得知对方现在就在这里,照看着场子。

  “教父。”

  俱乐部门口站岗的党徒向他问好,而他则只是抬了抬手以示回应。

  党徒帮他拉开门,他走了进去。

  俱乐部内还是一如既往地充满独特的优雅气息,一支小型的乐团在台上演奏着轻柔的音乐,如同贵族般的人们坐在台下,聊着些什么,偶尔开怀大笑一番。

  科什埃环视了一圈俱乐部内部,他很快地找到了乔瑟,这个家伙实在是太高了,在人群里就是鹤立鸡群的那一个,即使是坐着也不例外。

  他向着那里走去,不紧不慢地避开途中的其他人,很快就到达了乔瑟所在的那个桌位。

  “嗯?教父,你来了,有什么——”

  乔瑟注意到了科什埃的到来,他回过头,刚要说什么,科什埃却突然拔出了铳。

  他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家伙,科什埃猛地上前,抓住了坐在乔瑟桌对面的那个人的领子,将铳抵在了他的下巴上。

  “普罗维顿斯……”

  科什埃的表情有些扭曲,但看得出来,他现在很生气。

  “嘿!嘿!科什埃,冷静!有什么事咱坐下来好好说!”

  乔瑟急忙起身,想劝阻这个异常冲动的科什埃,慌乱中,甚至直接唤道了科什埃的名字。

  “告诉我,普罗维顿斯,你那些政府朋友所做的事情,你是否知情?”

  但现在的科什埃明显已经听不进乔瑟的话了,他手中铳的枪口深深地陷进普罗维顿斯下巴上的肉里,手指扣在扳机上。

  普罗维顿斯将双手举至头侧,他并没有反抗,也没有显得慌张,仿佛预料到了科什埃见到他时的反应。

  “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教父,但我希望我们可以和平地谈论这件事,”即使被铳抵着下巴,普罗维顿斯也依然语气平淡地说道,“这样令我感到害怕。”

  虽然这么说,可他的脸上可看不出哪怕一丝害怕的意味。

  但看着四周已经开始注意到这边异况的客人,以及在旁边吊着心,担心他会冲动的乔瑟,科什埃还是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松开了普罗维顿斯,收起了铳,然后在桌前坐下。

  四周的客人也识相地移开视线,不再关注这场闹剧。

  至此,科什埃才道出他此次前来的目的。

  “那么,我需要和你聊聊,关于你那些政府朋友的事情,普罗维顿斯。”

  看着普罗维顿斯,科什埃有些不善地说道。

第五十八章 郁郁寡欢

  “您的酒,教父。”

  服务生将三杯酒端到桌上,他向科什埃微微低了低头,抱着托盘离开了。

  科什埃端起其中一杯酒,靠近嘴唇,酒液顺着杯沿流入口中。

  他的目光一刻不离地盯着普罗维顿斯。

  “看来您并不怎么信任我,教父。”

  普罗维顿斯感受着来自科什埃的视线,他有些无奈地看着桌上的酒杯,说道。

  “你凭什么认为现在的你还有可能得到我的信任?”

  科什埃将酒杯砸在桌上,声音很响,就像他的愤怒一样。

  “如果您抱着愤怒,憎恨别人的心,那您还真是挺可怜的,”普罗维顿斯苦笑一声,用不知是嘲讽还是感慨的意味说道,“但其实,如果您怀着善心,仁爱,和平的思想,那么您可能还能显得更高尚一点,而我也会真诚地敬畏您。”

  “你想得到什么?”科什埃根本听不下去普罗维顿斯的话,他摇着头,抿着自己的嘴唇,问道,“宽恕?现在?在你那些该死的政府朋友做了这种事情之后?”

  “不,我不是这个意——”

  “你知道那个女孩的家人的感受吗?嗯?他们的表情,你见过吗?”科什埃强硬地打断了普罗维顿斯的解释,他有些激动地说道,“那个女孩的哥哥,他只有六七岁大,还不了解世事,却要面对这样的现实,他的表情与我当初失去亲人时一样。”

  “教父,您冷静一点……”

  “你根本不可能明白,因为你没有经历过那些,你不知道那种滋味,却还要我放下仇恨,嗯?”科什埃站起了身,他无视了周遭人的视线,直勾勾地看着普罗维顿斯,“我本以为你会和那些畜生不同,但是我错了,说到底,你也不过是政府的一条走狗罢了。”

  “……其实有一点您说错了,教父,”普罗维顿斯沉默了片刻,随即,他说道,“你说我是走狗,但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狗,我……也只是区区一届家畜啊。”

  “什么意思?”

  “曾几何时,在我刚来到叙拉古这座国家的时候,也曾流连梦境,心比天高,感觉人生处处充满希望,”普罗维顿斯的嘴角微微扬起,他的眼神有些迷离,“我的一个朋友在政府工作,他动用关系将我这个黎博利人也拉入其中,而我也凭借着自己的知识,慢慢爬到了议员的位置。”

  “……继续。”

  科什埃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他点上一根烟,安静地听着普罗维顿斯的叙述。

  “是的,我也曾像您一样,对罪恶无法容忍,想将其从这个国家里彻底铲除,但我失败了,”普罗维顿斯的语气转而变得低迷,“因为我发现,其实真正的罪恶,正是我们自己,我无法去阻止我的同事,那些所谓的正义也不过是我的自言自语,我曾梦想的那种人生,与这人间地狱截然不同。”

  “走正义之路的人风雨兼程,奖赏终获怀中,但如果他们坠落,将如路西弗堕入地狱,我记得先前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这句话……跟你有些相像。”

  科什埃吐出浓烟,他皱着眉头,说道。

  “其实这些天下来,我有些不明白一件事,教父,”普罗维顿斯挥手散去弥漫到他脸上的烟雾,说道,“叙拉古的人民尊敬您,爱着您,可您又是为何,用这种郁郁寡欢的庄重态度去接受这种敬爱?”

  “……知道吗,有那么一句话说,下水道是一座城市的良心,”科什埃思索了一下,回道,“但现在我看清楚了,城市就是另一种下水道,而下水道里流的是血,这座城市,就像充满尖叫的屠宰场,在夜晚到处都是奸情与罪恶,而当这条下水道最终毁掉的时候,所有的歹人都会淹死,他们的性和谋杀积累起来的罪行,会把他们淹没。”

  “恕我直言,教父,我觉得您可能把这一切都想得太过黑暗了。”

  听了科什埃的话,普罗维顿斯有些反对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但我说的并不是叙拉古的市民,”科什埃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他接着说道,“我所指的,是你们政府里的那群畜生,不得不说,在现在这样的社会里,你们的存在简直就是一种慢性腐蚀剂,腐蚀着这座国家。”

  “看来……我们之间的分歧不是一般地大啊,”普罗维顿斯无奈地抚着自己的额头,说道,“虽然我也能理解您,教父。”

  普罗维顿斯也站了起来,他与科什埃相互平视着对方,没有火药味,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有的时候,还是学着让自己笨一些吧,那些捏造的谎言对我们还是有很大意义的,至少我是这样认为……”普罗维顿斯点了点头,他向科什埃伸出手,“很高兴今天能正式认识您,教父。”

  科什埃看着他伸出的手,犹豫了片刻。

  他当然知道,普罗维顿斯与那些畜生有别,但想要这么快地接受一个政府阵营的人和自己站在同一边,还是有点勉强的。

  不过片刻后,他还是握住了普罗维顿斯的手。

  简短的对话,两只手的相握,也意味着这两个人的相互理解。

  “另外,从朋友的角度来讲,我建议你最好和那个女孩好好聊聊,”就在他们松手,普罗维顿斯准备离去的时候,他突然又对科什埃说了一句,“你需要她,她也值得你这么做。”

  语毕,他迅速地溜出了俱乐部。

  透过玻璃看着普罗维顿斯离去的身影,科什埃嘴唇微张,欲言又止。

  最后,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家伙……倒出乎意料地有趣。”

  “是吧是吧,我就知道您和普罗一定会很聊得来的。”

  全程没有说过话的乔瑟这时厚着脸皮插了一句。

  “看起来,你似乎和他的关系很好啊,乔瑟,”科什埃停下了笑,他有些不怀好意地盯着乔瑟,“要不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竟然带着一个政府人员到俱乐部里,你是生怕政府那边发现不了吗?”

  虽然科什埃嘴上这么说着,但乔瑟并不担心被怪责。

  因为现在的科什埃,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自尤利西斯教父死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科什埃重新坐了下来,他端起酒杯,带着浅笑,将酒喝下。